三河城头惊慌,目光可及的北门和东门都是紧闭,城前的原野中,不见一人。而在西门和南门的方向,却有大批的明国百姓拖着长长地队伍,正向三河城行进,前头好似已经进了南门,但后头的人却还在三四里之外。
此时此刻,当城头响起关城的钟声时,西门和南门立刻就掀起了一阵骚乱。
蒙古侦骑打马急进,很快绕到了城西,将城西景象收入眼底--果然,大批的老弱病残,被堵在了西门和南门口,守军想要关闭城门,但百姓们堵塞了城门口,哭喊声中,一片的人仰马翻,无法关闭,城门口的兵丁拼命驱赶,但却也无济于事,而那些离着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百姓,听闻城门要关闭,都疯了一样的往前冲,一时踩踏无数,妇女小孩哭声一片……
城头上,一个穿着红袍的官员,正急得跺脚。
但蒙古侦骑最注意的并不是城门口的乱象,而是在三河城西的原野中,有不少明国骑兵正在紧急整队,除了白广恩的玉田兵。还有一些全身披甲,但甲胄样式完全不同于普通明军的精锐甲士---啊,是明太子的武襄左卫。
有见多识广的侦骑立刻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然后立刻回报豪格。
听明太子还没有离开,还在三河城下,豪格大喜,对左右说道“听说明太子很是仁义,在明国京师开设粥厂,赈济灾民,今日停在三河,怕不是为了护送那些可怜的明国百姓进城吧?”
“杀!”
话音不落,就听见马蹄杀声四起,抬头看,只见明军骑兵分成左右两队,已经是从城后杀了出来,马蹄滚滚处,清楚看到玉田总兵白广恩的大旗--白广恩亲领左翼,其侄子白良柱领右翼,各率主力,一共两千骑,齐声呐喊,向正蓝旗杀来。
而在白广恩的骑兵之后,几百武襄左卫簇拥着明太子正在土坡上观战。
豪格大喜,马鞭一指明太子所在的方向,在马上哈哈大笑的说道“怪不得能打败多铎,明太子果然不是一个缩头乌龟,本王喜欢!”
环视左右,得意洋洋的说道“明太子年轻气盛,欺我们人少,又远道而来,想要趁我们疲惫一口将我们吞下,正是孙子兵法,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以饱待饥的道理。不过他错了,我大清勇士的气力永远都不会衰竭,现在,就让他见见我大清勇士的实力!”
“何洛会,你率二百人轻骑绕行,绕过白广恩的骑兵,直取后方的明太子!”
“扬善,你率二百人,绕行截断明太子的退路,绝不能让他逃走!”
豪格连续下令。
“嗻!”
“嗻!”
何洛会和扬善大声答应,何洛会是正蓝旗的固山额真,扬善是护军统领,都是豪格的心腹和亲信将领,同时也都是勇将。
“剩下人,”豪格拔出腰间长刀,豪气万丈的说道“随本王一起突击,击溃白广恩,生擒明太子!”
“杀~~”
一千正蓝旗骑兵迅速分成三队,两队从侧翼绕行,包抄明太子所在的土坡,豪格率领剩下的六百人,迎面直冲白广恩。
六百人对两千人,看起来兵力完全落于下风,不过豪格却丝毫不惧,他信心满满,白广恩的两千骑兵绝对不是他麾下精锐的对手,即便长途跋涉,即便人马已经疲惫,但他依然有十足的信心能击溃白广恩。
“杀啊,杀啊~~”
在十几个白甲精锐的环形保护之下,豪格挥舞长刀,大声呼嗬。
“嗖嗖嗖……”
两军冲到距离还有六十步的时候,都摘下弓箭,向对方猛射。箭矢在空中乱飞乱舞,落到敌方的阵中,砸在铁甲上,发生锵然的碰撞之声,有倒霉的骑兵战马被射中,猝然倒地,马蹄急踏之中,生死不知……
“砰!”
弓箭之后,两军很快就相撞在了一起,如同是两股钢铁洪流,狠狠直面,迸溅出一片火花,长刀闪烁,鲜血飞起,敌我双方不住的落马,就像豪格预料的那样,明军冲击还算是猛烈,但是当双方陷入缠斗之后,明军的孱弱和胆怯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撤、撤!”
交锋不过短暂的两个来回,白广恩就忽然拨转了马头,向后方撤退,他的大旗也随即向后,主将往后,明军顿时动摇,全部人都拨转马头,往后奔逃。
豪格哈哈大笑“杀,杀,决不能让他们和明太子汇合!~~”
六百人紧咬着白广恩的两千人,死死不放。
六百建虏追着两千明军跑,这样的场景,在辽东屡见不鲜,建虏入塞时,甚至一百骑兵都能吓的城中的三千明军不敢动弹,因此,豪格丝毫没有起疑心,他对这样的场景早已经当成了是理所当然。
见白广恩的两千人居然没有能杀过建虏的一千疲兵,土坡上的大明皇太子却也顾不上愤怒,因为何洛会的两百骑兵已经快要冲到坡前,而扬善的两百骑兵更是已经杀到了后方,截断了他们通往官道的道路,三路夹击之下,武襄左卫护卫着皇太子急急冲下土坡,试图夺路逃走,但建虏三路兵马围来,无路可走,而在豪格的猛冲之下,白广恩已经是“溃不成军”,指望不上了,没办法,武襄左卫只能护着皇太子急急从西门进入三河城。
“杀,抓住明太子!”
豪格兴奋极了,奋力冲杀,想要在明太子进入城门之前,将武襄左卫击溃,生擒明太子。
但在两军厮杀的期间,三河守军已经布置好了防务,南门强硬关闭,将很多来不及进城的百姓关在了城外,西门原本也要关闭,不过当武襄左卫护着明太子急急奔到城下时,西门临时又开启,放太子和武襄左卫进城,建虏骑兵虽然竭力追赶,但还是慢了一步,待他们冲到城下时,明太子已经进城,城门关闭,城头守军用鸟铳和弓箭向他们射击,逼得他们不得不后撤。
虽然没有能擒住明太子,但却是成功的将明太子逼入了三河城,豪格大喜。立刻下令“不必追击白广恩,严守四门,绝不能让明太子从城中逃出!”又派人给后队传令,令他们加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时间赶到三河,同时的,派人将这个大喜讯告知黄太吉明太子已经被儿臣堵在三河城里了,请皇阿玛速派步兵前来相助!
不止是豪格,他麾下的将领也都是大喜,明太子,那可是明国未来的皇帝啊,将其堵在三河城,在场所有人都是大功啊。
“报~~”
外围警戒的蒙古侦骑来报,说败退的白广恩在三河城西五里之处重整队形,又向三河杀回来了。
“哈哈,白广恩不死心,想要救明太子,那我们就再给他一个教训!”豪格转对何洛会“何洛会,给你三百人,将白广恩的脑袋给本王拿来!”
“嗻!”
何洛会大声答应,率领三百正蓝旗骑兵前去迎击。
双方又一场混战,而这期间,更多的正蓝旗和蒙古正黄旗陆续赶到,豪格麾下的兵马从一千急剧变成两千,甚至是三千人,到此,豪格再不担心,而何洛会虽然没有取了白广恩的脑袋,但却也成功的将白广恩杀退,同时也抓了几个俘虏,而从俘虏的口中,豪格更加确定了明太子就在三河城里的事实,因此再没有任何犹豫,他用尽所有,将三河四门死死看住。
连续两次败走,白广恩失去了锐气,再没有战心,不过却依然不肯退走,在三河十里之外盘桓,似乎是还想要救援三河,又或者是在等待后续的援兵。
对白广恩,豪格已经完全不在意了,现在他的眼里和心里,只有明太子,只要能攻破三河,拿下明太子,他就算是立下了大清立国以来的第一大功,他储君的位置,再没有人能提出异议了!
因此,豪格脑子一直晕晕的,时而喜悦大叫,时而奔到三河城下,咬牙切齿的望着三河城,想着怎么才能独自攻下三河,以攫取这震烁古今的大功劳?
原本,照黄太吉的命令,豪格率领的正蓝旗入关之后,要快速疾进,发挥骑兵的威力,不给明人反应的时间和机会,全力杀向京杭运河,控制几个重要的渡口,以为大军的后进和渡河提供有效的开导,但现在豪格却顾不了了,他一心一意的想着攻陷三河,因此,原本应该快速疾进的骑兵队伍停了下来,正蓝旗和蒙古正黄旗,一共八千兵马,陆陆续续的都来到三河城,照豪格的命令,在城下扎营,将三河城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并非所有人都像豪格这么燥热,何洛会就有点担心,因此提出是不是留一半兵马围攻三河,剩余兵马继续南下,以执行皇上的命令?
“不!”豪格冷冷摇头“明太子就在三河,本王一定要拿下三河!”
……
豪格做着立下不朽功勋、打脸多尔衮美梦的同时,大明皇太子朱慈烺正在武襄左卫的护卫下,急速往京师疾驰---土坡上的武襄左卫和大明太子当然都是假的,乃是顺天巡抚的标营所假扮,而三河的慌张,白广恩的败退和徘徊不走,也都是计划中的环节,朱慈烺事先已经将计划交代的清清楚楚,并严令各部照计划执行,当正蓝旗的兵马在三河城东出现时,他立刻就在驸马都尉巩永固和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的护卫下离开,现场只留下中军官佟定方带了十几个骑兵监督。
因为武襄左卫的衣甲包括他太子的仪仗,都已经换给了潘永图的标营,因此现在武襄左卫所披挂的乃是潘永图标营的铠甲,比起兵仗局精心为武襄左卫打造的甲胄,顺天巡抚标营的甲胄略显简陋,战马奔驰之中,发出咔咔的响,就如朱慈烺此时此刻的心情,有点急促,又有点担心。
急促的是,他必须尽快赶回京师,布置大局,担心的是,白广恩和潘永图能不能恰到好处的执行任务,以迷惑豪格?另外,建虏杀到,三河城外那些尚未进城的百姓肯定是保不住了,肯定是要被建虏的铁骑屠戮杀害……只愿他们的鲜血,能为大明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
京师。
建虏入塞的消息已经传开,通州戒严,运河上的所有船只都被泊行到通州或者是天津,河上的木桥和浮桥,从中午一直燃烧到黄昏,方才渐渐熄灭,但浓烟却久久不散,而逃难的百姓依然不绝,从京畿各地,不断的涌向京师。
京师九门,今日关闭了六门,只留下南城的三处城门供百姓进入,逃难的人群扶老携幼,衣衫褴褛,神色惊恐,仿佛建虏就在身后,有人走着走着就倒毙在了路边,有人走失了儿女,有人不见了爹娘,扑在城门前,嚎啕大哭。
人间竟是如此凄惨。
黄昏。
紫禁城,乾清宫。
崇祯帝召集内阁和六部重臣的议策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但依然还没有结束。
虽然为了应对建虏入塞,朝廷上上下下准备了一年,并制定了防御建虏入塞的详细方案,内阁和兵部官员都有了解,但是当建虏真的入塞,大兵出现在蓟州时,众人心中都还是有点慌。不止是因为建虏提前入塞,更因为多年以来对建虏入塞积攒下的恐惧。虽然太子去年胜了一场,但今年还能不能胜,众臣心中却是不敢有百分百的把握。
此时兵部侍郎张凤翔正在向崇祯帝讲解第二道防线,也就是运河防线的准备和兵马配备情况。
关闭闸门,运河上的木桥和浮桥已经全部烧毁,四处可供通行的大石桥,现在暂由两个精武营千总队防守,精武营副将刘耀仁已经率两个千总队出京增援,连同这四处的本地兵马,以棱堡为根据,死守四处石桥,绝不让建虏通过。
战兵营杨轩的五千人马,正在从怀柔撤回通惠河的途中,前锋已经到京师,后续兵马最迟今晚可以抵达,战兵营阎应元正赶赴河西务,准备扼守运河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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