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第10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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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隆隆
    战鼓如雷。
    龟兹城头,一名唐军老卒撑着疲惫欲死的双眼,向着城下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这些该死的胡狗。”
    咻
    一支利箭突兀飞过。
    箭矢从唐兵颈间缝隙穿过,自身后皮甲透出。
    “队正”
    看着喉头咯咯作响的唐兵直挺挺倒下。
    附近的唐军士卒一个激灵。
    有人上前救人,亦有人大吼“竖盾”
    天空霎时一暗。
    急如骤雨般的噼啪声响。
    胡人的箭雨,密集洒落。
    城上反应慢的,立刻被箭雨钉成了刺猬。
    好在连日大战,一切都成为了本能。
    几乎不需要身边人的提醒。
    所有唐军第一时间张起了大盾,或者是缩在城头。
    箭雨是对方攻城的前奏。
    一个月的城头攻防战,双方都疲惫到了极点。
    做为攻城一方,大食人的死伤惨重。
    但是唐军也没好到哪里。
    毕竟只有数千人。
    被十几二十万敌军包围了一月,日夜不息的攻城,哪怕是铁打的,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
    有许多唐军士卒甚至没等到下城休息,站着便断了呼吸。
    这是活活累死了。
    最激烈的一战发生在月中的时候。
    双方拚了三日三夜。
    大食人用弯刀,用双手,竟活活冲垮了一段城墙。
    最后逼得裴行俭亲自率着亲卫堵豁口。
    双方在城池破溃处展开贴身血战。
    短短两个时辰,唐军折损近千,大食人抛下两千余具尸体。
    最终,唐军一边与大食人血战,一边重砌城墙。
    硬是在激战中,将垮塌的城墙修好。
    令大食人无功而返。
    在最后的阶段,为了掩护城墙合拢,一名唐军校尉名魏三郎者,亲率百名死士,守住墙角。
    最终城墙溃口顺利合拢。
    但是尉三郎和跟随他的唐军,也失去回城的机会。
    在城下与大食人血战到最后。
    城头上的唐军看着魏三郎他们被敌军淹没时,一个个心如刀绞,不少人发出怒吼,想要冲下城去和大食人拚命,最终被喝止。
    是夜,大食人将魏三郎等人的头颅悬于旗杆上,故意在龟兹城下炫耀,以激怒唐军。
    城内唐军义愤填膺,刺臂见血,高呼求战。
    险些发生骚动。
    后来是裴行俭亲自出面弹压,才压着诸将不得出战。
    一日后。
    有人从龟兹城偷偷爬下城头,趁着夜色,将悬挂在大食人旗幡上的魏三郎等人头颅取回。
    裴行俭亲自与之祭奠。
    唐军作战意志不但没被摧垮,反而越发坚韧。
    “大都护。”
    房门推开,一名残臂的将军,迈着蹒跚却坚定的步子,走了进去。
    他的一只手,明显有些不正常,手腕异常的弯曲。
    尽管如此,将领身上的锐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锋利。
    简直如一柄日夜淬炼的宝刀,寒意逼人。
    正埋首处理厚厚文书军务的裴行俭,从案牍中抬起头来。
    比起十几年前。
    裴行俭的容貌衰老了许多。
    两鬓俱是风霜之色。
    额前也添了深刻的皱纹。
    但是他的双眼,依旧清亮,有着一份坦荡和正直。
    他坐直身体,向着进来的将军微微颔首道“辛苦了。”
    说着,眼神落向将军受伤的右手“你的手如何了”
    站立在裴行俭面前,挺立如标枪的薛礼抬起右手,看了看蜷曲如鹰爪的手指,自嘲的一笑“手筋断了,不过不要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倒下。”
    裴行俭不再多问。
    只是心里不免感概,对于一个神箭手而言,废了一只手,再也无法开弓用箭,大概是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吧。
    何况以薛礼的用兵风格,每每冲锋在前,身先赶士卒,以超卓的神箭,过人的勇武,替大军凿穿敌人的阵势,斩将夺旗。
    催毁敌人的意志。
    但自此以后,薛礼永远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做万军中无敌的战神了。
    似是看出裴行俭眼中的惋惜之色。
    薛仁贵自失的一笑“以前阿弥总说我用兵过于刚猛,刚则易折,可是那时我自持个人勇武,作战总是动手多过用脑。
    这次大败,我侥幸活下来,却也打醒了我。
    如果这次能活下去,我当用心反思自己这些年用兵之法。
    或许以后做个智将也未可知。”
    裴行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只要你自己不被打垮,一定可以。”
    这番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两人都知道,能不能有以后,还得看能不能应付眼前这一关。
    “我听到外面的战鼓声,大食人又开始攻城了”
    裴行俭道“你觉得他们还有多久耐心”
    薛仁贵摇摇头“我看不出来,但我感觉这次好像不一样,出战的是突厥人,而且,打法比前几日要凶残,几乎是不计死伤,不计代价。”
    轰隆隆
    外面传来剧烈声响。
    仿佛雷霆乍起。
    那是大食人军中投出的巨石,砸在龟兹城头。
    磨盘大的石头落地弹跳滚动,还不知要收割多少性命。
    裴行俭沉思着。
    计算着。
    忽然抬头道“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请大都护下令。”
    “这个任务很危险。”
    “我不怕。”
    薛礼笑了起来,像是一阵风吹过湖面,透着慷慨激昂之色。
    “我早就该死了,在怛罗斯中了大食人和突厥人的计,以致兵败,如果能为击败大食人流尽最后一滴血,能为捍卫大唐疆土而死,我亦无憾。”
    裴行俭深深的看着他“好。”
    龟兹城下。
    杀红了眼的狼卫一波一波的涌向龟兹城。
    宛如大海中的狂风巨浪。
    若从高空向下俯瞰,会看到小小的龟兹城被密密麻麻的黑色困在中心。
    如同大海中一颗顽石。
    无论突厥人和大食人的冲锋有多猛烈。
    在碰到这颗顽石时,都撞得粉碎。
    似乎,守在龟兹城上的唐军,意志比钢铁还要坚韧。
    只要不把最后一滴血耗干净。
    他们的意志便无法被摧毁。
    “冲,继续冲不许退”
    一身黑甲,头戴狼盔的大将阿古扎儿狠狠一刀砍在退下来的溃兵身上。
    将一名突厥人砍作两段。
    他须发皆张,两眼赤红,仿佛魔王般咆哮“冲上去哪怕死,也要死在龟兹城头谁敢退,杀”
    手中弯刀挥舞,又将另一名突厥溃兵砍翻在地。
    “头领,冲不上去啊”
    有人向他哭喊“才冲上城头,便被唐军用滚烫金汁浇下来,我们人都死光了”
    “我整整一个队冲上去,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
    阿古扎儿两眼赤红,脸庞涨成涨紫色,胸膛急剧起伏着,狠狠一把攥住对方的脖颈,唾沫星子几乎喷在对方的脸上。
    “他们都死了,那你还活着做什么”
    “啊”
    那名突厥队正,甚至不及惨叫,便被阿古扎儿狠狠一刀戳入腹中,带着一截血淋淋的肠子,一齐抽出来。
    将生机断绝的断正推开,阿古扎儿向身后看了一眼。
    他看到数十步外,大汗阿史那屈度那双阴冷的眼睛。
    那目光冷冷盯着自己的背脊,似乎是看哪里方便下口。
    若阿古扎儿是凶恶的狼。
    阿史那屈度便是狼王。
    现在狼王已经不耐烦了。
    从开始攻城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三个时辰。
    箭矢,擂石,死士,云梯消耗了一波又一波。
    但每次冲上城头,都立不住。
    又被唐军狠狠的推了下来。
    惨啊
    龟兹城下,已经堆满了厚厚的尸体,几乎堆了有三分之一城墙的高度。
    这反而妨碍了突厥人张起云梯和蚁附登城的效率。
    “阿古扎儿”
    一名神情彪悍的狼卫跑上来,向阿古扎儿沉声道“大汗说,再给你一个时辰,若再攻不上去,大汗便亲自攻城。”
    阿古扎儿一个激灵“半个时辰内,我必拿下龟兹。”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若狼王亲自出手,意味自己失去了价值。
    而失去价值的狼,只有死亡一途。
    他胸膛急剧起伏,狠狠将狼头盔掷在地上。
    又一脚踏碎。
    从胸膛里,发出如莽牛般雄浑的咆哮声“亲卫,都上来随我登城”
    “头人”
    身边数百狼卫亲兵,一时大惊。
    突厥人的军制,一队,便是一个部落。
    阿古扎儿便是阿古部的头人。
    如今他要率领本部最精锐的部众抢城。
    若不成功,阿古部会失去所有青壮精锐,从草原除名。
    “把弓箭、擂石轰起来,把所有的箭矢都射出去”
    “所有的狼崽子们要么生,要么死随我阿古扎儿,登城”
    阿古扎儿大声咆哮着,恶狠狠的解下衣甲,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
    登城的时候,这沉重的衣甲只会成为累赘。
    战局至此,已是杀红了眼。
    不计生死,只求胜负。
    “登城”
    滚滚的牦牛号角声响彻天地。
    伴随着隆隆鼓声。
    赤着上身,一手执盾,一手执骨朵,口里衔着弯刀的阿古扎儿大步突进。
    在他身后,跟着数百本部亲卫。
    俱是清一色赤膊上身,手执大盾与短刃,涌向龟兹城。
    距离百步之时,身后本部的掩护弓弩,已经轰然大响。
    将一波波的箭雨抛洒向龟兹城。
    阿古扎儿向上看了一眼,发现龟兹城上密密麻麻,像是开满了白色的箭羽花朵。
    看上去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他很奇怪,在这样的情况下,究竟还有什么样的人能够生存。
    唐军应该都被射死了才对。
    不过很快他便改变了想法。
    刚刚冲到龟兹城下,脚下一滑,踩翻了一具尸首。
    手里的骨朵不知甩到哪里去了,摸到一手滑腻腻的鲜血。
    刺鼻的血腥味,比他亲手宰杀牛羊更加催人欲呕。
    还有人死时,失禁的便溺。
    更别提唐军从城头抛下的金汁。
    那诡异的臭味,能令人胆汁都吐干净。
    遍地尸骸,死状千奇百怪。
    仿若地狱。
    阿古扎儿顾不得多想,捡起一具歪倒在城下的云梯,堪堪架起,就听四周一片大哗声。
    心头一跳,本能的将左手大盾顶在头上。
    哗啦
    一股沉重的力量,击在大盾上。
    隔着厚厚的木盾,感到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手臂都烫熟了。
    飞溅的汁液烫在皮肤上,瞬间起了血泡。
    有些地方皮肉翻卷,发出滋滋叫声。
    强烈的痛苦,令阿古扎儿的脸庞抽搐起来。
    他抛下大盾,手足并用,一声不吭,向着城头飞速爬去。
    在他前面,已经有人这么干了。
    突厥人悍勇起来,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高大的龟兹城上,突然涌出许多唐军的脑袋。
    他们将手里的石头、金汁,向着云梯抛下。
    不断有人惨叫,从梯上坠落。
    还有唐军用撑杆将云梯撑开,带着上面所有突厥人,像是一串糖葫芦般,狠狠拍在地上。
    每一下呼吸,都有人死亡。
    到了这种程度,人命,只是数字。
    突厥人的军阵中,突然发出一片欢呼。
    吐蕃人的号角声响起。
    从吐蕃的军阵中,突然射出一阵箭雨。
    吐蕃人的箭更长,距离更远。
    沉重的箭头,自空中划出弧线,向着龟兹城落下。
    这一片箭雨后,整个城头像是失去了活力。
    陷入诡异死寂。
    死死抱着云梯的阿古扎儿愣了一下,忙抓住机会,奋力攀登。
    数息之后,他终于跨上了龟兹城。
    环目四望时,看到城头堆满了唐人的尸体。
    这个画面,令他精神亢奋起来。
    成了
    喉咙里发出激动的吼声。
    他将口中的弯刀交到右手,从城头一跃而下。
    噗哧
    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那厚腻的血水,早已化作了血浆。
    粘稠得粘住脚板。
    阿古扎儿红着双眼环目四周,发现从城头的箭雨尸骸中,竟又摇摇晃晃的站起了十几名唐军。
    这些身形瘦弱,疲惫不堪。
    看上去跟失去灵魂的木偶般,目光呆滞。
    但是看到登上城头的突厥人后,他们仿佛被激活了。
    一个个发出愤怒的吼声。
    他们在喊什么
    似乎是在喊“大唐万胜”
    阿古扎儿顾不上多想,闪身避开一名唐军,狠狠一刀,将另一名唐军砍翻在地。
    “把突厥人赶下城”
    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的唐军队正,郑二郎发出厉吼。
    疏勒城破的时候,他与魏三郎等人突围成功。
    侥幸逃到龟兹。
    未及安顿,便被随即而来的大食人团团围住。
    退无可退。
    龟兹城,是大唐在西域最后的堡垒。
    可能会死在这里吧。
    脑海中已经没有别的念头。
    疲惫与伤痛吞噬了所有的念想。
    方才一阵沉重的箭雨,连盾牌都被射透。
    身上的衣甲插满了箭雨。
    连他自己都以为,要死了。
    但很奇怪,听到突厥狼崽子登城的呼声。
    不知为什么,身体里又有力量涌出。
    是愤怒是仇恨
    管不了那么多了。
    郑二郎挺起手里的长枪,大喝着,跨步向前,挺枪刺向那赤着上身,手持弯刀,满脸虬髯,露出胸膛黑乎乎胸毛的突厥人。
    唰
    长枪狠狠一刺。
    若在平时,这一枪一定能刺透对方的咽喉。
    不知练过几千几万遍了。
    快得都超乎郑二郎的思考。
    但是这一次,那突厥人躲开了。
    郑二郎忘了,他已在城头上激战了两天一夜。
    双手沉重得仿佛失去知觉。
    身体也比往日要笨拙。
    再加上方才的箭伤。
    现在的他,实已是强弩之末。
    距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
    阿古扎儿一刀格开长枪,贴地一个翻滚。
    顾不上沾了满身的血水,唰的一刀,贴地疾掠。
    郑二郎眼角余光早已看到,他大吼一声,腾空跃起。
    却觉得足下一轻。
    低头看去,看到一双被斩断的足踝倒在那里,血花四溅。
    咦
    还是慢了吗
    失去重心的身体,重重跌在地上,剧痛此时方才袭来。
    这个唐军中坚韧的汉子,下意识惨叫出来。
    “二郎”
    一旁发出一声如猛虎般的咆哮。
    一个浑身浴血,看上去脑袋出奇大的唐军士兵,半跪在地上,怒吼着,一箭射出。
    咻
    阿古扎儿大骇,百忙中一闪身。
    只听突地一响,大腿一麻,一下子跪倒在地。
    “可恶的唐狗”
    阿古扎儿怒吼着,伸手想去拔剑,但一碰,脸色立刻大变。
    箭头的倒勾咬着肉,一碰就钻心的疼。
    “头人”
    身边已经有突厥狼卫涌了上来。
    阿古扎儿心下略松,脸上露出狞笑。
    狠狠一刀向着摔倒在地的郑二郎斩去。
    “二郎”
    曹大头惊怒交集,伸手摸箭,发现箭壶已空。
    噗哧
    弯刀划过郑二郎的咽喉。
    停了数息后,血雾才喷出来。
    郑二郎的眼瞳开始涣散。
    曹大头大吼着,抛下弓箭,拔出腰上横刀,低俯着身子,几乎是手脚并用的越过尸堆,向着阿古扎儿猛冲过来。
    他与郑二郎在疏勒城当兵,名为队友,情同父子。
    他还记得,郑二郎在陇右有个家。
    家里的小娘子,年方七岁,正日夜盼着郑二郎回家。
    原本说好了,守完今年,就可以回去了。
    他的轮值时间就到了。
    可是,可是
    “二郎”
    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泪水,一股愤怒至极的力量,令曹大头冰冷的身体突然燃烧起来。
    他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恨不得能代替郑二郎。
    “不要死不要死”
    狂怒的挥舞横刀,头脑一片空白。
    只有眼前的血雾不断喷洒。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抢在了郑二郎身边,正拚命捂着他脖颈的伤口。
    那些挡路的狼卫,已经被愤怒的他斩为两段。
    “活下去,活下去回陇右,我在长安有处宅子,你跟我一起,你带着郑小娘子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回去吗不要死”
    曹大头仿佛恶鬼般狰狞咒骂“你答应过我,一起回去你死了小娘子怎么办醒来啊”
    手捂着郑二郎的脖颈,却无法捂住不断流出的血水和生命。
    郑二郎的身体渐渐变冷。
    连同他的眼瞳也开始扩散。
    “啊”
    曹大头痛苦吼叫,却奇迹般看到,郑二郎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身体都冷了,是如何能说话的
    曹大头赶紧把头贴上去“说话不要死,你能听见吗和我回去,回去见郑小娘子”
    “大头”
    一种漏风的嘶嘶声,带着游丝般的声音,钻入曹大头的耳朵。
    “替我照顾女儿。”
    “不要照顾你自己去,我不替你背这口锅你给我站起来郑二郎二郎”
    曹大头的呼唤戛然而止。
    他伸手摸了摸郑二郎的脖颈。
    脉膊没了。
    “小心”
    身边突然一声大吼。
    一个壮如牛犊般的男人,扑了上来,抱着曹大头翻滚到一边。
    “你做什么”
    曹大头怒吼着,将那人掀翻到一边。
    这才发现,抱着他滚开的是牛六郎。
    方才若不是牛六郎抱着他,现在已被突厥人给杀了。
    那个杀了郑二郎的突厥人,正在方才站立的地方,捂着腿上的箭伤,两眼血红的瞪过来。
    脸上凶戾之气,像是真正的饿狼。
    “杀”
    曹大头从地上抓起一把长枪。
    牛六郎一手执盾,一手拿着横刀,站在他身边。
    都是多年的兄弟,无须多言。
    郑老大的仇,必报
    这突厥人,必须死。
    无关大唐与大食,无关乎突厥人还是大食人攻陷龟兹城。
    此时,此刻,只是两个大唐男人,为了心中的义气。
    要与突厥人做生死搏杀。
    要么突厥人死。
    要么,大家一起死。
    牛六郎当先一步踏出,口中发出牛吼声。
    他是队中的力士,也是全队的肉盾。
    方才若不是他爬起来慢一点,或许还能救下郑老大。
    牛六郎心中满是悔恨。
    怒吼着,用手里的大盾撞向突厥人。
    几名挡在前面的狼卫,还来不及发力,便被牛六郎巨大的力量,撞得从城头飞出。
    阿古扎儿见势不妙,顾不得腿伤,早已翻滚开去。
    手里的弯刀丢了。
    顺手在地上捡起一柄唐制的铁锤。
    铁锤与骨朵,都是战场上的重兵器,也是最适合他发挥个人力气的武器。
    阿古扎儿脸上浮出狞笑,见着牛六郎转身冲上来,单足腾空跃起,手里的铁锤狠狠砸向牛六郎。
    铛
    一声刺耳大响。
    牛六郎竟吃不住力气,被砸得单膝跪下。
    头脑一片晕眩。
    他这才记起来,自己也在城头激战了一日,早已脱力。
    而且有半日水米未尽。
    阿古扎儿大声咆哮着,挥捶冲上。
    唰
    曹大头就在此时,突然自牛六郎身后闪现。
    手中的枪,如毒蛇般一吐一缩。
    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这一枪,仿佛郑二郎附体,刁钻到极点。
    一枪正正刺入阿古扎儿的小腹。
    这头突厥的凶狼发出震天的吼声。
    手里的铁锤跌落,伸出带血的手,狠狠抓住枪杆。
    血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曹大头。
    下一刻,牛六郎大吼一声,手中横刀挥出。
    将阿古扎儿丑陋的头颅斩下。
    “郑老大,我们替你报仇了”
    牛六郎喃喃道。
    曹大头提起阿古扎儿的首级,刚想去寻郑二郎的尸首。
    嗡
    天空一暗。
    吐蕃人的箭雨,再次坠下。
    箭雨之后,城头不分敌我,全部失去声息。
    无论是突厥人,还是唐军,全被钉死在城头。
    “杀啊”
    “冲上去冲上去”
    突厥语大声呼喝,凄厉如狼。
    后续的突厥人被各自首领以刀枪逼迫着,源源不断的顺着云梯涌上城头。
    “将军”
    一名被人抬下来的唐军士卒,一只眼睛插着箭矢,血流满面。
    不知哪来的力气,在看到一员沉默唐将走向城头时,伸手一把抓住将军的手。
    “死了今日守城的五百兄弟,全都死光了,将军小心。”
    身穿残破铁甲的大唐将军,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拍了拍对方的手“我会的。”
    士兵听到他答话,像是松了一口气,手指一松,顿时晕厥。
    那唐将向身边士伍道“把伤兵妥善治救,能动的还有多少随我上城防务。”
    “将军,我们去就成了,您”
    “少废话。”
    郭待封粗暴的打断对方“这局面,大食人和突厥人在跟我们玩命了,本将不上,怎对得起这些死去的弟兄”
    校尉身子微震,向着他叉手“喏”
    接着又道“本部预备队原定五百人,实有三百人,愿随将军守城。”
    原本一个折冲府下府八百人,战了一月余,减员至五百。
    这几日下来,就只剩下三百。
    当真是骇人的伤亡率。
    郭待封深深看了校尉一眼“跟我来。”
    城上时不时响起巨石轰响。
    还有敌人箭雨不断洒下的声音。
    对于这些危险,郭待封恍若未觉。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对于想做大唐名将,想做一番事业的郭待封来说,他在怛罗斯兵败的一刻,就已经死了。
    每到夜里,眼前仿佛晃动着无数张脸。
    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
    都是大唐的将士。
    一个个或凶狠,或凄厉的声音,都在向他大喊“你为什么遵薛礼的军令为何”
    “我们都死了,为何你还活着”
    郭待封无言以对。
    他是大唐名将郭孝恪的儿子。
    早早得裴行俭看中,提拔至左豹韬卫将军。
    也曾追随苏大为,在征突厥,征吐蕃时,立下汗马功劳。
    以他的战功、出身、经验,原本绝不可能有任何失误。
    更不可能不遵军令。
    但他偏偏这么干了。
    这一生,他唯一一次孟浪,唯一一次,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本事。
    鬼使神差,鬼迷心窍。
    一次,便万劫不复。
    人生没有后悔药。
    所有的家族荣光。
    父辈的荣耀。
    在兵败的一刻被葬送。
    那段时间,他总是睁着眼到天亮。
    怀疑活下来的士卒在背后偷偷咒骂自己。
    怀疑死去的人,在泉下,也在诅咒自己。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还不死”
    “你愧为大唐将军”
    “你对得起身上的明光铠吗”
    无数的声音交织在头脑里。
    痛苦如毒蛇般啃啮着内心。
    “随我来。”
    郭待封面无表情,手握着横刀,率领最后一支预备队,登上龟兹城头。
    他知道,裴行俭手上已经没有预备队了。
    若自己这三百人打光。
    剩下恐怕只有裴行俭和薛礼亲自上城守护。
    “就让我战死在龟兹城头吧。”
    “这样或许内心会好受一点。”
    郭待封暗自想。
    隆隆隆
    龟兹城中,战鼓突然响起。
    这是唐军出击的战鼓。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鼓声了。
    刚刚登上城头的郭待封和三百预备队,人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队唐军士卒冲上城头。
    看衣甲,当是裴行俭身边的亲卫。
    原本他们有一百人。
    但是上次为了堵住城墙垮塌的豁口,折损了大半。
    现在裴行俭身边大概只有三十余人。
    大多都是裴氏子弟。
    追随裴行俭戎守西域,打熬军功。
    为首一人,郭待封记得名裴让,乃是裴行俭的子侄辈。
    “郭将军。”
    裴让气息微喘“大都护有令,开城门。”
    “什么”
    郭待封和身边的唐军士卒下意识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片哗然。
    这个时候打开城门,是要放大食人进来吗
    数千唐军能苦撑到现在,全靠城墙之利。
    若是城门洞开,以大食人的兵力,唐军瞬息便被吞没。
    这并非单兵战力的问题,纯粹是数量级上的差距。
    “薛将军要出城。”
    裴让急道。
    郭待封面容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是他没开口多问。
    挥手下令道“开城,为薛将军壮行。”
    手下校尉叉手应喏。
    似乎所有人都明白,有薛仁贵在,是绝不会放那些大食人冲进来。
    薛仁贵,是大唐最凶猛的猛虎。
    “各将士,准备好弓矢,一会我们替薛将军开路。”
    “喏”
    盏茶时间后,伴随着阵阵绞盘机括的声响。
    正在疯狂攻城的突厥人惊愕的发现,龟兹城门,正在缓缓打开。
    已经准备亲自上阵攻城的阿史那屈度面露狐疑之色。
    “怎么回事唐人要做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
    攻城的突厥人,早已有人冲向城门。
    抢门
    这是突厥人的作战本能。
    曾经有一个黄金的时代。
    只要突厥人出战,中原人便只能龟缩躲在城里,希冀以那道墙保全性命。
    所有突厥人都明白,只要冲破这堵墙,冲入城内,便可以自由的烧杀抢掠。
    掠夺的本能,早已融入血液里。
    这是狼性。
    狼天生要吃羊。
    “冲啊”
    “冲进城门”
    一群突厥人已经顾不上什么阵型了,发出亢奋的吼声,如涌动的狼群疯狂的冲向城门。
    开始还有些谨慎。
    待顺利入城后,顿时大喜过望。
    没有埋伏。
    没有机关。
    就这么简单的入城了。
    “城破了城破了”
    无数狼一样的欢呼吼叫着,直冲上天。
    阻挡突厥人和大食人一月余的龟兹城,居然就这么被冲破了。
    踏踏踏
    突然,一阵沉闷的敲击声,进入突厥人的耳中。
    那些冲入城的突厥人惊愕的发现,在城门另一头,在长长的大道尽处,不知何时多出一队骑兵。
    大唐玄甲精骑。
    当先一员大将,一身血淋淋的明光铠。
    由于被血溅得太多,金色的甲胄已经被血涂成暗紫色。
    马上的薛仁贵一脸冷漠,拉下覆面狰狞鬼面。
    轻夹马腹,左手执枪,带着身后的一百唐骑,向着涌入城门的突厥人,提起马速。
    踏踏踏
    巨大的马蹄,敲击着地面。
    战马打着响鼻,喷出白色的气雾。
    这一队唐骑,面具狰狞,仿佛自地狱杀出的魔王。
    “是薛仁贵”
    “是薛仁贵”
    “薛仁贵来了”        大唐不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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