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道》进退存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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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先响起的是乐心的声音,却是意外地平静。
    一个人若像乐心这样经历过这么多生死一线,也会这么平静。
    回答他的是“呜呜”的钢鞭破空之声。
    刀在手,乐心早已蓄势待发,电光火石间最朴实的缠头裹脑已将这雷霆一击化解,刀势不停,迎面一击劈了下去,威势竟更甚于对方。
    兵刃相触,乐心已知道对方是谁,由不得自己不用全力。
    面对这样的对手,出手若还有保留,那简直是找死。
    来人并未接招,一进即退。避开后便静静站在原地,似是打大量屋内的一切。
    “堂堂大高手,还忌惮几个晚辈么?”乐心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人一听就能想到他此刻的表情。
    来人声音冰冷而又熟悉:“邈吉烈,躲在你部下身后不嫌丢人么?”
    邈吉烈,是李嗣源被老晋王李克用收为养子前的沙陀名,这人这般称呼,明显口气中带着几分鄙夷。
    然则李嗣源并没有开口。
    “前辈这么说就不对了。”接口的还是乐心,只听他笑道:“我们这些人本就在将军麾下效力,保护主帅是分内之事,保护不了那才叫丢人,您说是不是?”
    “牙尖嘴利!”朱子暮冷笑中杀气仍激得人浑身不舒服,“这屋里不过你们区区三人,还指望在我面前翻起多大的浪么?”
    他修为精深,视力听力灵觉远非常人能比,即便这屋里一片漆黑,仍然对周遭情形了然于心。这屋里除了乐心和李嗣源,角落里还藏着个一身夜行衣的人,不过也只是装模作样,这三人中,真正能与自己过招的,只有乐心。
    真正需要提防的,是还有没有自己没察觉的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你就这么自信?”
    朱子暮语气忽地平静下来:“你还能说笑,不过是仗着自己能接我百招,可以此拖延时间,等弓箭手救援。但你们今日真能办得到么?”
    “这个不劳足下费心。”乐心明知道自己有恃无恐,还是忍不住气息一滞,另一人呼吸也明显有些紊乱。
    这人气势真是强得不讲道理。
    “让我来告诉你,”朱子暮语调一如他的手,稳得可怕,“首先,你们三人中能动手的变只有你一个,剩下的,一个躲我都来不及,而另一个,根本就是累赘。其次,不动手的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需要出去求援;这个人不会是邈吉烈,因为你能拖住我凭的是我要杀他必须经过你,但他一旦出了这个门,这一点便不复存在,你变护不住他。所以出去搬救兵必然是角落里这位了,我说的对么?”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他的目光也落到角落里的黑衣人身上,那人猝不及防迎上他目光,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乐心蓦地放声大笑,道:“佩服佩服!这番话说得鞭辟入里,叫人不得不服!”
    “该说佩服的人是我!”朱子暮不为所动,微微眯眼道,“足下年纪轻轻,却机变无双。方才这几声大笑岂非已是示警,想必此刻已有人收到暗号,去调弓箭手了罢?”
    乐心不在言语,精神忽地提到十二分。
    “还算有点样子。只可惜这次弓箭手离得远了些,百招之内未必能赶到。”朱子暮轻抚手中钢鞭,难得地话有些多,毕竟上次这么享受杀一个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更要命的是,你今天在我手下走不过五十招。”
    “招”字一出,乐心刀亦出,话音落地刀光起,一瞬间卷到朱子暮跟前。
    朱子暮不为所动,简简单单一磕便破了招,反手钢鞭当头砸下。乐心知道厉害,不敢正面硬拼,步法展动,一退一进间,鞭落擦衣而过,刀起势如恶鬼。
    二人身手极快,转眼十余招,乐心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这一轮交手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得不像是在跟朱子暮打。这十余招中自己竟然并没有半分落了下风。
    这可能吗?傻子都知道不可能。正因为不可能,才越发显得诡异。
    好比头上悬了一把刀,不知甚么时候会掉下来。
    果然,走到第二十五招,刀落下来了。
    乐心猛然发现自己的动作竟迟钝起来,这一迟钝,刀上的破绽就立刻多了。
    但朱子暮丝毫没变。一个变,一个不变,形势忽然就变成了一边倒。
    乐心心里一阵发毛,自己手脚并没有问题,气力也没有衰弱。
    这变化来得太过不可理喻。
    然则眼下却容不得自己多想,除了竭尽全力,根本无暇他顾。
    又过十招,乐心左支右绌,简直连抵挡都已十分勉强,朱子暮的钢鞭并没有因此慢下来。
    还有五招。
    四招。
    三招。
    乐心的眼中只剩下震惊,这一击已是避无可避!
    这三招竟像是一堵高墙,将自己的生路全部堵死!
    忽然剑光一闪。
    角落里那个黑衣人忽然动了,长剑挟着极强的威势,直指朱子暮后心。这一剑算准了他劲力已出,变式不及,时机上无可挑剔,堪称完美。
    但朱子暮却笑了,笑中还带着嘲讽。
    这一招说得过去的也只有时机。
    这样孤注一掷的一剑之中,竟然还有犹豫。
    犹豫是因为畏惧。
    生死一瞬间,心怀畏惧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朱子暮钢鞭反撩,已迎上了这一剑,剑的主人为他威势所慑,身势不由自主僵了一下。
    朱子暮的眼神中已只有漠然。
    这样的人,即便死在自己手上,对他来说也已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因为他本就不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剑刃斜指,这人蓦地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有能力杀了自己的人。
    朱子暮心头一跳,已来不及破招。
    一剑化九劲。
    闪电一击。
    朱子暮顾不上肩头渗出的鲜血,借势一个斜掠,人已在窗前。这一剑已让他彻底明白出手的人是谁,只是从剑中的劲力看来,这人的武功又精进了。
    岑含轻轻撕下蒙面的黑布。目的已经达成,伪装已无意义。
    “好功夫,我终究还是大意了。”朱子暮语调很冷,也很稳。
    岑含当然不会听不出来,平静道:“侥幸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好一个侥幸,”朱子暮冷冷道,“若是再侥幸一些,倒是可以要了我这条命。”
    岑含抿了抿嘴,道:“请吧。”
    “你要放我走?”
    “你已在窗前,我留不住你。”
    “你可以试试。”
    “但我并不想。”岑含目光中隐隐泛着一丝杀机,“最好的东西要留到最后。你的命,我要留到战场上取。”
    朱子暮忽冷笑道:“我这辈子特立独行,从不受人蛊惑怂恿,怕是要让你失望。”
    “你若着急送死,我自然不会拦着。”
    朱子暮望着他看了一阵,忽地身子一晃,人已不见。
    岑含轻轻吐出口气。
    月余不见,这人身上的杀气又重不少,自己尚且应付得颇费精神,旁人就更不用提了。
    乐心早已一背的冷汗,怪道:“你怎么知道他会上当?”
    “猜的。”岑含淡淡道,“虚虚实实,凑巧碰对了运气。”
    “碰运气?”
    岑含笑了:“也算是作了些揣度罢。这人武功极高,又谨慎,我若
    躲暗处,不管伪装得多好,怕是终究被他发现。所以干脆就不藏了,反其道而行,不仅要让他看见,还要让他吃得死死的,破绽大了反就没有了破绽。”
    “原来如此,”乐心笑道,“看来你对他摸得还挺透。”
    “彼此彼此了。毕竟斗了两个多月,多少都能猜到一点对方的心思。”
    “那他还会再来么?”
    “不会。”
    “为甚么?他难道猜不到你是在诈他?”
    “他当然猜得到,”岑含意味深长道,“但是他没把握。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没把握能够成功,更没把握全身而退,何况身上还带了伤。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只有等,等伤好,等机会出现,才会再次动手。”
    岑含方才那一剑,身法劲力都带着新练出来的东西,根本在朱子暮意料之外,加上出其不意,内伤外伤没个半月二十天的好不了。何况诚如岑含所言,好了也未必有把握。
    乐心摇了摇头,斜眼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么多弯弯绕?”
    岑含也斜了他一眼,道:“看来你这阵子不仅武功见长,骂人的本事也见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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