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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一带的烽火,几年来也从未停息过。
五月下旬到六月,山东之战的重心不可避免移到此地。徐辕、杨宋贤、吴越等人,一同聚集在了林阡左右,而同时,纥石烈桓端、楚风月、束乾坤、仆散安贞、郑孝……十二元神亦大会师。
与泰安、青州、潍州不一样的是,沂蒙除了红袄寨之外,还有别家的盗寇、或义军。不同的势力,为了各自的利益或信仰割据。
战。污浊了空气,模糊了时光,剪接了黑白,拼凑了年岁,遗忘了感官……
?
细细一算,不止杨宋贤和吴越多年未见,吟儿与玉泽也已暌违极久,何况这次不同以往,玉泽终于和宋贤牵手、且还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故吟儿和她在一旁聊得甭提多高兴了,而另一厢,徐辕也对林阡叙述着十二元神的强弱不齐,吟儿偶尔听见他说“奇怪,同是十二元神,武功怎就差那么远”时,笑着往他们的方向插话:“那是显然啊,同是十二生肖,还有龙有蛇呢”。说得倒也在理。
“盟主,是水土不服吗?适才席间,见你胃口不好。”玉泽察言观色,低声问。
吟儿脸上微微一红,嘘了一声。玉泽一怔:“怎地?难道是……?”
“嗯,我仔细观察过,有两个月没月事了,我猜……是有了头小牛犊。”吟儿低笑。
“这……这怎么能靠猜?”玉泽问,“可请军医确诊过?”
“再过阵子,我……我也怕不是。”吟儿忽然有些紧张,患得患失,“如果不是,那就糟了。”
“?”玉泽哑然失笑。
吟儿表情认真。没错,弹筝峡里,是她策谋。这极其难得的机会,抓住了,就一定要成。哪怕阡不答允。
现下,倒是最盼望邪后来——如果真有了头小牛犊,就是魔门将来的主,无论发生什么,邪后都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
是夜,临沂。
海逐浪和林美材吃饭时还被人指指点点。
海逐浪遗憾地被林美材传染了吃面姿势,左右开弓,吃得是又快又有味,坏习惯一时矫正不过来。
“离战地究竟还有多远?”林美材忽然问。
“快了吧。”海逐浪说,展开地图,边吃边看。
“当时我们在开封,若是先取道山西,或许此刻已经在吕梁。”林美材纠结,悔恨。
“怎么?后悔什么?吕梁有什么好去!?不想去沂蒙见林兄弟他们了?”
“唉,说实在的,如今想来,更想娶燕落秋。”林美材道。
“喂!”海逐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别开口闭口都说你喜欢女人!?”
“与你何干?!”林美材一怔,怒了。
“因为你是女人,老子我才是男人,男人该喜欢女人,女人该喜欢男人!”海逐浪提高了嗓门,训斥。
“咳……”林美材一口面吃呛了。所有邻座尽皆侧目,林美材脸红到脖子根。适逢小二再上了碗面,林美材指着自己面前:“我有了。”海逐浪一拍桌子:“是我的!”所有邻座再次侧目……
海逐浪忽然觉出不对,慌忙站起来要走,突然镣铐一紧、没站稳,被绊倒在林美材裙下。
“求亲!求亲!求亲!”观众们都纷纷叫好。
梁晋在邻桌偷听,实则他注意海逐浪很久了。
待到林美材海逐浪还在人群里收拾残局的时候,打定主意,走到门口,下属出现眼前:“将军,何时动手?”
“今夜。”
“然而,将军,海逐浪的掩月刀很强。”
“没关系,他手脚还和一小姑娘铐着,万一失了手,也可以先对付那小姑娘、逼迫海逐浪自刎。”梁晋阴笑。
“那小姑娘身子骨看来薄弱得很,应当不会武功。”下属附和。
梁晋再看了一眼海逐浪。徐辕武功最高、吴越善游击、杨宋贤得人心,祝孟尝能强攻……不能让林阡再厉害了。如果能将海逐浪的头颅挂在沂蒙的阵地上,倒也算为我的潍州之战将功折罪。
打定主意,轻声吩咐另个下属:“你准备毒烟,万一我不能放倒他,你就用毒烟熏他。”
?
夜晚同宿一间房,已经是家常便饭。
但由于今天白天发生的种种,海逐浪辗转反侧睡不着,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突然耳朵就一阵胀痛,外面敲更的梆声时远时近、不停回荡,和着风的哭嚎,在海逐浪心头一石激起千层浪。
顿时心中横生一种奇特的感觉,抑郁、难受、空虚,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某个终点迈去,将先前蔓延很长的路途荒废,回过头去,每一天都浑噩,每一瞬都空白,一刹,骚动停止,从最喧嚣走到最静谧。
耳边虽在回响着不同的旋律,但映现心中的却是一成不变的感觉,生活就是如此,只会越来越坎坷,所以总令人怀念过去、怀疑未来……
不远处屋顶,梁晋在抚弦暗奏的下属身边,满足而笑。
海逐浪耳朵一动,听出乐声的古怪,赶紧一坐而起,聆听四周,没有任何动静,稍稍皱眉,凝神运功好一阵子,才把心中杂念赶走,回看林美材熟睡,心中暗道,不会是你想要惩罚我、在哪儿设计出来的魔音吧。
心里像翻了五味瓶还在泛滥汹涌,方才囫囵一觉,做的梦全是新的生活新的世界。午夜梦回,忽然回到往昔,往昔却更陌生,不似现实,比梦更悲,他知道,他是又在内心深处记起了那个女人,那个名叫苏慕然的美丽女人……临别时那含笑的一双眼眸……
悲从中来,回看睡觉时雷打不动的林美材,久矣,心绪才平,邪后,她与慕然年纪相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两种命运……如果说、慕然给了他无尽的悲凉、遗憾和伤感,和邪后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却说不出的兴奋、高亢、随心所欲,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乱七八糟的、难以言明的情愫。
夜晚,这个时刻,姻缘刀在林美材身边微微泛亮,提醒着海逐浪,如果可以,是否应该推开命运的另一扇门,展开一段崭新的旅途?顺便,也纠正了她错误的人生观……
恰在这时,听到一阵极轻极鬼祟的脚步声,惊诧不已,外面的琴声开始散乱,像魂灵一样飘送至自己的躯壳外,海逐浪屏气凝神,本准备沉默等待,门悄然响动,林美材却开始在寂寥中打鼾,天啊,他摇了她这么久,她都没有醒,实在是太不警惕了!
海逐浪赶紧拍她背:“快!快起来!有人要杀咱们!”
“别叫她了。她醒不来了。”梁晋冷冷出现在面前,火光照耀下,他猥琐的气质更加明显,“海逐浪,放下武器!”
“你们是谁,我总得知道知道。”海逐浪说时,探掩月刀。
“这里是战地,我们当然是敌人。”梁晋笑答,续道,“还挣扎什么!?快快投降!”
海逐浪面色一沉,“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梁晋冷笑指着林美材:“那么你忍心拖着她的尸体和我们比斗?!”
海逐浪大惊失色:“怎地?!”不会吧,这可是邪后啊,这么不济,已经死了?
“莫担心,她现在还没有死。不过,真要动起手来,我怕伤到你的女人。”梁晋道。
“唔……我的女人……”海逐浪刚刚还在犹豫,哪想到梁晋就帮他确定了。
“那我倒要注意着不伤到她了!”海逐浪笑,厉声喝罢,随即拔刀,梁晋退后一步,扣暗器发,海逐浪只能在床上一小段范围内出刀,毫无优势,刚喘息就又两枚穿骨钉,他左晃右闪躲过去,双钉打入墙壁之中,完全没入、足见力道之猛。
海逐浪暗骂梁晋一句,当机立断将林美材甩到背后。然而刚背着她从床上跃下,梁晋刀一低扫,数枚金针同时在地面由下而上,海逐浪连避两步,梁晋抓紧时机、对准目标又是一发,刻不容缓,逐浪踏住墙壁飞向另一面……就这么一直被梁晋强逼着,十招开外还无法落在地面,而逐浪方才飞经的路线,到处插满了遗留的暗器!
“倒算厉害!”逐浪赞道,却不能只退不攻,是以铤而走险极速降身,同时用掩月刀去亲临体验。这一刀,虽帮他挡了十余根针,但刀面上已然裂痕斑驳,这么缓得一缓,逐浪已落在地上。
魄力掩月,刀意通天。若不是负着个林美材,海逐浪才不会十招后才还击。而今,自落地后起,海逐浪连续八刀,贯穿全程,直如从天而降的灵光八现,刀无虚发,这八招的时间内,梁晋连人带刀全都被笼罩在掩月刀刀光之下,无从对他下手,暗器难控,威力顿减。
察觉梁晋吃紧,下属立刻会意,对海逐浪打开木盒,海逐浪当然知道这伎俩,轻巧躲开对接了梁晋一刀,谁料梁晋更加阴险,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下属打开的木盒没毒气而真正的毒粉反而出现在梁晋另一只手的木匣子里!瞬即,一道白气横袭海逐浪……海逐浪原就背着个累赘行动不便,现在意料之外更加是手忙脚乱,硬生生以掩月刀挡了一大半毒气,却还觉烟味呛人,海逐浪捂着胸口,撕心裂肺:“你……你!你!”
“海逐浪,要怨就怨你自己,谁让你和这小姑娘铐在一起!手脚如斯不灵活。”梁晋冷笑,海逐浪面色惨白,满头大汗:“你,你好卑鄙……”
“哼,想不到你海逐浪英雄一世,竟也栽在女人手里。适才毒气来的时候,若我是你,就以她为盾。”梁晋叹了一声,那时门口聚集了他的手下金兵。
“你以为人都像你。”门外却传来又一个声音,楚风月,她依旧是这样的看不起他。
海逐浪一怔,知觉已慢慢流逝,梁晋冷笑,续道:“师妹,无论如何,我都赢了。”
“你叫我来,就是看这幕情景?”楚风月嘲讽的语气。
“我有了海逐浪的头颅,功绩可叫你楚风月闭口。”梁晋得意地笑,同时挥刀即要对海逐浪斩落。
孰料,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轰一声惊天巨响,楚风月身体一震急忙退后一步,惊诧万分地等烟尘消散,不看还好,一看几乎钉在原地——
梁晋和他的下属们,摔飞向了四面八方,基本上顷刻间全已经晕厥过去,黑雾弥漫开来,眼前清清楚楚地站着一个、身后还缚着一个人的人。
当然除了海逐浪,这里就只有睡觉睡到一半的林美材了。
众所周知,邪后是那种,中途醒过来会浑身不舒服的人,所以……
谁吵她睡觉是自讨苦吃。
横七竖八的梁晋等人,就是下场。
“你……你是谁?”饶是楚风月,也不免语声战栗,她没想到她刚到场就看见这么个高手,实力根本能直追徐辕!这情景,就好比海逐浪被打趴下之后,变身……
“你……你怎会,未受魔音之伤?”梁晋断断续续说,他当然不解,他事先叫下属在屋顶上暗奏的魔音,是早年向轩辕九烨请教来的,稍微没有抵抗力的人,都会难受或晕厥,海逐浪最终的战力不济,好歹也受了点魔音的影响。
林美材一怔,随即一笑:“魔音?原来,你们也是我魔门中人?”
楚风月看她笑容里全是领袖气质,根本就不是模样里表现出的清瘦薄弱,心念一动:“你就是那位,邪后林美材?”
“既是同道,我也不杀你。让道。”林美材大气地说,同时背起昏迷的海逐浪,便要离开。
“我不是你同道,对不住了邪后!”楚风月手扣暗器,攻击迅猛。
千钧一发,林美材的还手却是那么简单,展袖一拂,没有躲让,瞬间楚风月怔在原处,须知当时当地,银针们理应都渗入了林美材的袖子里,但林美材丝毫不以为意,力旋飓风,气凌云霄,那一掌出来,玄色风中,只见银针尽数折回,无一例外!
楚风月心中一凛,赶紧闪避,这交睫之间,林美材已从门出去,遍地金兵,无一能拦。楚风月眼前一黑,手心隐隐作疼,伸开掌来,那血痕若隐若现,不刻又是一阵剧痛,手脚发软,不由得瘫坐在地。
一阵冷风吹来,灰尘扬满了过道,一种阴森的感觉陡然袭上楚风月心头。
林美材早已远了,却在这理应一切落幕的时间,楚风月背后忽然升起疾风!楚风月大惊失色,慌忙探刀相抵,力才贯彻,却已头晕目眩,昏暗里,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她一惊更甚,视线已开始模糊:“梁晋……”
梁晋脸上尽皆冷漠,原来他适才的奄奄一息都是装出来的:“楚风月,我是不是该感谢这位邪后?虽然杀不了海逐浪,却换个方式,照样能得到你的位置,照样能叫你闭口。”
楚风月心一紧,眼前人不愧是卑鄙到了骨子里,林美材的出现和打伤自己只是一瞬间的意外,他都能利用这一个瞬间策谋,楚风月冷笑一声:“哼,夺兵权,你试试看……”说罢便要伸手探银针的解药,可惜,梁晋的脚已经踩在了她的手上。
他怎能不了解她的银针,他们是同一师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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