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贫僧心悦你》第55章 阿绯,雪中的样子

    第五十五章阿绯,雪中的样子
    寒风猎猎,揪秃了枝头梅花,梅林人影稀。
    阿绯一连几日都见不到禅机,碍于身份,她又不能去阿淳的学堂去找他。冬日的梅林,她走了一遍又一遍。
    阿绯仰起头,看那颗遇到冬天就收起爪牙的太阳。日光耀眼,凤眸微微眯起来,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了柔弱的睫影。
    “云霄重要还是禅机重要....”
    天上的太阳只管散着他的金芒,并不会回应她。
    云霄影影绰绰地活在她苟延残喘的记忆中,禅机却是有血有肉,用体温包裹过她、活生生的恋人。看的时间太长,眼睛有些受不了,她收回目光,“谁都不能和你比啊禅机....”
    皇上的病情有好转,最近两日已经能够上朝。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件喜事,龙体康健与否和朝廷的关系,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过两日便是腊八节,太后做主,今年的腊八节在宫中设百岁宴。宴请盛都的百岁老人入宫同庆。
    太后已经是古稀之年,皇上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这种年纪的人都希望有自己有长命百岁的福分。
    皇上算得上明君,倘若没有当年上宫门那件事,他的一生都不会有什么污点。
    皇上本不太赞同,可是出奇地太子居然与太后一同非常坚持,也只得由太子安排去了。
    皇上口谕下,太子双手交叠抵于额前,缓缓下压,那明黄的四爪蛟龙袍凹出狰狞的龙头,“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交叠的双手下,薄唇不易察觉地勾起。那双眼睛却冷得胜过殿外翻腾的寒风。
    太子从乾安宫出来,往东宫去。东宫在望,太子的脚步微顿。前面稍远的地方,那抹朱红白缘的身影正慢慢前行。阿绯背对着他,太子身后的太监想要高声唱名,却被太子拦下了。
    他盯着阿绯的背影,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的出现,就是时刻在提醒他那日阿淳口中的话。
    那天,阿淳那么小的孩子,跪在他的书案前磕头,“父亲,阿淳有话想要和父亲说。”
    太子坐在云头案后,手中忙着翻阅奏疏,“有话起来说。”
    阿淳却不肯起来,“阿淳的话会惹父亲生气,所以阿淳不起来。”
    “那你跪着说吧。”他以为阿淳又犯了错,却原来不是。
    阿淳说他看见太子妃和夫子在一起,阿淳说太子妃和夫子两个人把旧书楼的门关起来,他们躲在里面。
    “阿淳看见,母妃抱着夫子,夫子亲了母妃....”
    忽然,朱笔被大力地投掷在案前!
    上首传来太子的怒喝,“你在胡说什么?!”
    阿淳眨着眼睛,黑亮的眼睛里透出水光,“阿淳没有说谎,阿淳躲迷藏的时候睡着了,睁开眼就看到了...”
    “还有谁看见了?”阿淳被太子一把拽起来,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吓人的父亲。阿淳的身子抖了抖,说话都要不利索了,他使劲点头,“只有阿淳看见。父亲,母妃是坏女人...”
    太子却忽然笑了,那笑却将脸上的阴霾越积越重,“唐绯...你果然没变。从前是云霄,现在又是岳君默....”
    阿淳被太子捏的有些疼,“父亲..阿淳疼....”
    太子松开了阿淳,他看着他,“阿淳,带句话给你娘‘别把自己儿子当木仓使’。”
    阿淳低下头去,嗫嚅,“是阿淳不是娘亲....”
    阿淳他朱震霆的第一个儿子。太子伸手替他抹去了脸上滑下来的泪,“阿淳很久没跟父亲念书了吧?”
    阿淳点点头。
    太子起身,牵起阿淳的手往上首去,“今日,孤教阿淳学一首新诗如何?”
    “好。是什么诗?”
    太子不答,眸中却滑过短浅的寒光。
    太子没有继续入东宫,转身往相反方向去。在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而得到的东西,他也不容许她背叛。从来只有他利用与背叛别人,别人却是万万不得忤逆他的心思。
    “唐绯,既然你不长教训,孤不介意再教你一回。”
    起风了,太阳渐渐隐去。天上飘起了雪沫,阿绯抬头,芳雪落凤眸,凉丝丝的触感一闪而过。过几天的腊八节应该能见到馋鸡。
    她想好了,过节那天人多又忙,她要找个机会与禅机好好谈一谈,她会告诉他他在她心里有多重要。阿绯,在雪落无声中盼着腊八节的到来。却不见身后与她背道而驰的震霆太子。
    禅机遇见太子的时候,雪正借着风的威风助长自己的势头。
    禅机与太子见礼,“下官岳君默,见过太子殿下。”
    他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态,太子却没有叫起身。禅机没有起身,他保持着不变的姿态等太子的那一声起身。太子负着手,目光落在禅机交叠的双手上。
    就是这双手,碰过唐绯....
    唐绯也碰过这双手。
    太子的蛟龙袍角被寒风刮动,在禅机的眼底翻腾,他的长眉微微攒起。
    半晌,太子忽然轻笑,“岳夫子乃是孤身边的大功臣,何必如此多礼?起身吧。”
    禅机摸不准太子这话的意思,“谢殿下。”
    太子与禅机错身,脚步微转,停下来。他看向禅机,嘴角含笑,“再过两日便是腊八节,往年父皇喜欢在这一日考一考子孙们在学问上的长进。阿淳...就托付给夫子了。”
    禅机深深拜下去,“托付不敢当,下官职责所在,自当尽力。”
    “那就好。”
    禅机站在原地看着太子离开,双眸微转,他看向斜风夹着雪花飞来的方向。那里是东宫的所在,阿绯就在那里,不知为何,禅机突然很想见她。
    眼前雪花零落,脚下很快便积了薄薄的一层。
    小时候在苦吟寺,还是小沙弥的禅机穿着灰扑扑僧衣站在大雄宝殿前,看同龄的师兄弟们在雪深处堆雪人。他们喊他去,禅机小沙弥只是摇摇头便走开。
    他不喜欢,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玩的。他只喜欢坐在佛前听那如潮的梵音。
    可是今日,禅机特别想见阿绯,带她去堆雪人、团两个雪球丢她。然后看着她的鬓边戴着雪花追着自己的样子。她那么好动,一定很喜欢,一定笑得很美。
    腊八节这日,盛都的百岁老人入宫、文武百官携各自家眷来贺。今年的腊八节空前热闹,殿前伺候的宫人捧美酒佳肴鱼贯而入,龙须席、玛瑙杯、山珍海味、琼浆玉液.....
    宫娥细腰转虹桥,无声细下飞碎雪。
    阿绯随太子,盛装入殿。她是太子妃,接受千人朝拜。而那朝拜的千人中,有她的禅机。她看见禅机与其他人一样,屈膝、深深地对她叩拜。
    禅机的头发似乎长长了,约有寸长,帽檐的鬓角露出来。他似远山流水,站在一众官袍乌纱之间,显得那么特别。叫人想忽略都难。今日前来的百官家眷中,有不少闺阁小姐“不经意间”瞥向他。
    入席之后,禅机似乎向她投来一抹似有若无的眸光。阿绯目光辗转之间,与他有短暂的接触。
    就在她心思百转的时候,手上忽然传来太子的轻压,“爱妃在看什么?”
    阿绯抬头,却见太子的目光却追向了禅机。禅机却低头正与身旁的骠骑将军之女说着什么。阿绯心头微动,耳边传来太子的声音,“岳夫子配将军之女,也算是天造地设。”他低下头来,“阿绯觉得呢?”
    阿绯笑笑,“是吗?”
    低头,却失手打翻了眼前的酒杯。大殿觥筹交错,没有人注意她这边的异样。
    九贤王忽然笑道,“太子与太子妃果真如传言的那般,鹣鲽情深啊。”
    禅机随着众人,看向上首的太子与太子妃,只见太子的手握着太子妃,而太子妃正在他身侧低首,似羞涩。
    皇上很是高兴,“见你们夫妇能这般情深,朕很是欣慰啊。”
    禅机转开目光。
    皇上对皇子皇孙的课业很重视,今年的腊八节一样要考察课业。这是皇子皇孙争相表现的机会,人人吟得一首好诗,写得一手好文。
    阿淳年纪小,不像皇叔们那么有才华。只见他站在殿中央,迎着皇祖慈祥的目光,扬着孩童特有的声音,“皇祖,阿淳想念一首诗给皇祖听。”
    皇上很是高兴,“哦?阿淳念来听听,念得好的话,皇祖有赏。”
    阿淳开口,“待到秋来九月八..”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我花开后百花杀...”
    童音朗朗,殿中却如死寂。
    “冲天香阵透长安..”
    皇帝的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你....”
    “满城尽带黄金甲——”
    童音在偌大的宫殿重重回响....
    “嘭——”皇上龙颜大怒,沉重地龙头扶手被皇帝拍得震天响。
    万人齐跪地,身抖如筛,“皇上——”
    这首诗是前朝的一首造反诗,却在本朝列为禁诗。初秋九月八是前朝人臣造反的日子,却也是当今圣上当年在上宫门弑兄夺位的日子。
    皇长孙这是....公然宣称皇上是反贼,皇上的皇位来路不正啊!
    殿内众人脸色惶恐,皇帝呼吸骤急,手指颤抖,指着阿淳,“谁教他的,谁教他的!?”
    阿绯蓦然心惊:不是禅机——
    阿淳回身,短短的指着禅机,他说的话在座的任何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夫子教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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