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贫僧心悦你》第40章 阿绯,僧在红烛外

    第四十章阿绯,僧在红烛外
    雪纷纷,掩重重宫门。不由重华门外的人不断魂。入冬,下第一场雪的这一天,阿绯嫁人了。
    朱英随风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太子新婚,东宫一片热烈的红色。白雪簌簌落东宫,为红烛增添了几分静寂。
    偌大的宫殿,宫人垂首而立。紫檀拔步御床,艳红一片,铺百子千孙锦被。
    婴儿臂粗的红烛,照亮了宫室,就连细小的角落都洒满了喜庆的红光。
    朱纱盖过凤冠,垂至素手边。
    素手涂蔻丹,火红嫁衣的阿绯端坐正中。
    透过朱红轻纱,她看见太子一步步迈上拔步床。今日的太子,头顶金玉通天冠,双垂红组缨,身着衮冕九章大礼服,腰间朱缘大带垂彩绶。
    阿绯的目光自下而上,隔着一层薄纱,她正与朱震霆的目光相撞。
    朱震霆的相貌颇隐藏着些棱角,这倒是与阿绯有些相像。可看他平日性情,处事平和的很,阿绯想这人恐不像面上这样谦逊。
    太子知道她在打量自己,俊颜稍稍展笑意,“孤竟有些紧张了。”
    阿绯不语,看着他缓缓掀开自己的盖头。
    终于能够毫无屏障地四目相对,阿绯的脸上没有该有的娇羞,太子似不曾察觉。太子接过宫人捧至眼前的合卺酒,他像一个能够与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丈夫,将酒放在她手中,温言道,“若不能饮酒,沾唇便可。”
    阿绯还真不能喝酒,上次饮了一杯,便酒意上头,胆子奇大,竟对禅机上下其手。
    阿绯的神情有些恍惚,分明已经决定不再想他,为什么偏偏又要在新婚夜提起他?
    有冽香靠近,“爱妃在想什么?”
    阿绯惊颤,是太子倾身过来,阿绯不动声色后移,“没什么。”
    一个匏瓜分两瓢,夫妻各拿一瓢饮,又以线连柄,同饮一卺。
    太子示意阿绯,阿绯将酒慢慢放至唇边。
    这婚姻来的太快太突然,太有目的性。酒至唇边,阿绯竟迟疑了。再抬眼,太子却已经一饮而尽。
    “喝过了合卺酒,从此夫妻为一体,甘苦同共。”太子如是说。
    太子唇角含笑,“孤一杯已尽,爱妃怎么不喝?莫怕,这酒甘而不烈。”
    天地都已经拜过了,一杯酒而已,你还在犹豫什么?阿绯仰头,玉瓢中的女儿红尽数倒入口中。太子挥手,宫人纷纷退下。
    殿门缓缓关闭,宫室内,只剩下两人。
    凤冠沉重,太子深知。倾身欲为阿绯脱冠散发,礼服的缎面触到了阿绯的脸颊,阿绯却本能地后退,“干什么?”
    珠玉颤动,朱震霆闷声笑,丝丝酒香在空气中流动,他的手握在阿绯的肩头,“太子妃比孤还要紧张。”
    垂眸间,阿绯不曾看见太子眼中的精光微闪。
    朱震霆在倾身的一刹那,看清了阿绯耳后的朱砂小痣。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朱砂。朱震霆确定了,她确是唐绯。
    不知是不是酒醉人,朱震霆再开口时竟是有些委屈了,与之前阿绯所见的太子有所不同。
    他说,“孤只是想替爱妃减轻些负担罢了。为何曲解?孤看上去是那么急色的人吗?”
    要知道,朱震霆可是连儿子都有了。
    阿绯抬手,“我自己来吧,太子的手是为执笔指点江山而生。怎么能让太子脱妇人冠?”
    可朱震霆却忽然按住她触在凤冠边缘的手,他靠近时,阿绯听见他在笑。低低的,温柔的,又似带着一丝醉意,“今夜,世间男子大概在艳羡孤。孤的太子妃不仅闭月羞花,更有贤良之德。你说,孤能不高兴吗?”
    烛影摇红,朱震霆的眼神,缠绵悱恻,他伏在阿绯耳边,喃喃细语,“阿绯...”
    这一声阿绯,百般温柔,千般缱绻,万般蛊惑人心。
    阿绯皱眉,说起来,她与太子并不熟。甚至与太子的熟悉度还比不上与处处刁难她的九贤王熟。更说不上男女之情如何。
    阿绯心有疑惑的同时,朱震霆也在暗中观察她脸上细致的反应。见她毫无之前所料的反应,朱震霆松开了她,笑得温和,“以后,孤就这般称呼爱妃如何?”
    阿绯自己摘了凤冠,离了让她喘不过气的拔步床。她立在红烛光中,乌发散落,在红光中氤氲,“太子乃大晋储君,身份尊崇,这般狎昵的称呼不适合你我。”
    朱震霆闲闲地靠在床栏,“那什么样的称呼才适合?”
    “除了这个,太子随意。”
    朱震霆起身,烛火熠熠,照在他的侧颜上。阿绯看不清朱震霆的神情,只见他缓步朝她走过来。
    朱震霆弯下身子,双目看进阿绯的眼睛里,越逼越近。阿绯有些眼花,几乎要看不清他的脸。
    “孤认为,此称呼很合适。”
    阿绯无言辩驳,却见他又直起身子,转身离去,“不早了,阿绯早些歇着吧。”
    宫门开启,又重新关上。
    门外灯火摇晃,是宫人提灯引路。
    阿绯眨眨眼,看着严丝合缝的双扇雕花宫门,以为自己遇见了个神经病。就这么走了?她还准备了好些拒绝洞房的说辞没用上呢。
    寝宫内安静下来,她像是突然泄了气,疲累瞬间涌来。
    大雪飞扬,一直不停。夜色下的盛都已经一片白雪皑皑,一脚踩下去,身后便留下深深的脚印。桐关将不省人事的禅机背回了铃笙的娘家。
    铃笙有孕,身体也不太好。只能桐关照顾他,这也是桐关几个月来第一次入老丈人的家。是以,即便是照顾与他不相干的禅机他也尽心尽力。
    从白日一直忙到夜□□下,喂禅机吃了药,这才坐在一边等他转醒。
    屋外的雪越积越厚,狗吠声被吞没了大半。
    “眼睛动了,要醒了吧?”
    铃笙撑着腰上前来看,“应该是。”
    天气寒冷,她伸手替禅机掖了掖被子,“病成这样,还要爬那么远的山路。命都不要了。”
    闻言,桐关坐的不太自在,“他不是和尚吗?怎么还....”
    铃笙拧了手巾换上,语气平淡,“和尚怎么了?和尚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只要真心,管他和尚还是俗人。”
    桐关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对。只能闷头干活,把铃笙手中的活计接过来,“你歇着,我来吧。”
    半梦半醒的禅机听见有人说话,烛光幽亮。睁开眼,头疼欲裂,一时恍惚记不起自己是谁。
    耳边传来铃笙惊喜的声音,“禅机大师你醒了?”
    禅机慢慢转过头,双眼微微转动,良久眸光才聚集起来,“我这是...在哪儿?阿绯呢?”
    铃笙一时有些语塞,“这是我家。大师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大夫说你病的重,伤得也不轻。真的要好好调养了,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
    禅机却很执着地看着她,“...阿绯呢?”
    铃笙看看桐关,将散落的发掖至耳后,“阿绯姑娘她....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吧?”
    久久地,禅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极度渴望她说一句:我是骗你的。
    可是,她没有。铃笙说的都是实话。
    禅机眼中的光亮,慢慢地..慢慢地寂灭。
    铃笙不敢再看,那种眼神,她大概明白了什么叫做大悲无声。她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原来可以这么伤。
    窗外的雪还在下,禅机觉得很冷。
    沉重的双手缓缓抬起,伤痕累累的十指抱住自己的双臂。
    铃笙急问,“禅机大师你冷吗?”
    回答她的是禅机闭上的眼睛。
    “桐关,再拿两床被子过来。”
    禅机背过身: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问铃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装傻而已。结果是什么,他心里清楚的很。阿绯已经不是他的了。
    曾经她那么热烈地表达自己的爱意,可是禅机你给她的回应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拿信仰做挡箭牌,不过是因为你胆怯,你懦弱,你不敢。终于,把她推到了别人的身边。
    已成定局...
    禅机蜷缩成团,背对所有人。
    铃笙招呼桐关出去,将这小小的屋子留给他。
    雪夜,一盏孤灯伴情僧。
    太子大婚第二日,东宫便出了事。事情不大,本应阿绯接受皇长孙敬茶的时辰,却寻不见皇孙的人影儿。太子面有愠色,赵孺人抖着身子跪在殿前。
    东宫禁卫搜索皇城,却发现皇长孙连同其他皇子在国子监戏弄自己的老师。
    入东宫时,老夫子一头一脸的墨汁,惨不忍睹。那三岁小儿却滴溜着一双大眼,面色无辜地立在大殿中央。
    稍时,竟抬头偷瞧阿绯,阿绯也打量他。这小孩子眼睛里藏着敌视,阿绯却忽然有心逗他,竟朝他悄悄眨了眼睛。
    小孩明显一愣,低下头去,却又偷偷掀起浓长的睫毛来看她。脸蛋红扑扑的。
    阿绯坐的无聊,与他“眉来眼去”打发时间。
    国子监的老夫子细数皇长孙的种种“罪过”,最后泣泪嚎呼,“老臣实在教不了皇长孙,请太子另择高明吧.....”
    等老夫子告完状,太子这才转向阿淳,“朱淳!还快向夫子谢罪!”
    阿淳撅着屁股,一脸乖巧地要给夫子赔礼,那老夫子却连呼,“不不不,皇长孙没错,是老臣教导无方。”
    阿淳囔囔童音,恭着小手弯下腰去,“是阿淳不好,求夫子原谅。”
    老夫子竟也弯下腰去,“不不不,是老臣才疏学浅。”
    阿淳再拜,童音稚稚,“对不起,请夫子原谅...”
    老夫子拱手弯腰更低,“是老臣无能....”
    阿绯差点笑出来,这小东西贼精,倒是有点对她的胃口。
    老夫子告辞前一脸的汗,辞了皇长孙的老师一职,向太子举荐最近闲在家中的岳太师。
    当初岳太师一瞪眼,一众皇子没有不怕的。就连皇帝都让他三分。
    阿淳苦着脸,他不喜欢这个古板的老大夫,可是他更不喜欢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师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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