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鲸》第54章 第54章

    久路等了两天, 没有驰见的消息。
    这天换班, 她打算再去餐厅找他一趟。
    刚走出救护站, Kane从后面追上来:“Deep blue club举办的自由潜水自我极限挑战赛开始报名了, 要不要试试看?”
    久路停下来,回身说:“这个俱乐部没听过。”
    “一个菲律宾的民间组织。”
    “赛场在哪里?”
    “巴利卡萨岛。”
    这个岛久路听说过, 在菲律宾南部, 临近宿雾薄荷岛, 那里风景优美,水质清澈,是个美轮美奂的海上天堂。由于珊瑚和鱼群很丰富,气候适宜, 浪温顺, 无论浮潜还是深潜,都是个很理想的地方,所以备受许多潜水爱好者的青睐。
    久路点点头, 有些心动。
    Kane说:“那我在网上帮你报名了?”
    “可我还是菜鸟级别。”
    “这个别担心。”Kane晃晃手指:“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有我在还怕什么。”
    久路看他自信的样子笑了笑, “你也参加?”
    “那当然。”Kane说:“比赛前一个月要过去集训,有SSI专业教练授课, 所以不必担心。这次是自我挑战赛, 对手只有你自己, 我觉得你应该接受挑战。”
    她想了想:“那好,帮我报名吧。”
    Kane打个响指,倾身抱了抱她, 倒退几步,转身跑回救护站。
    久路挥挥手,也往相反方向走。
    无心之路餐厅门口原本有五六平米的空地,之前一直闲置,这次来,见那里撑起遮阳伞,下面还摆放了几把软椅和透明茶几。
    坐那儿拍照的游客刚离开,就见一个小身影从餐厅门口跑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到软椅上,左扭右扭,坐得稳当。
    后面还跟一个大人,穿着餐厅制服,一手拿玩具,另一手捏着透明提袋,往小家伙对面懒洋洋一坐:“小沐啊,老老实实玩儿你的玩具,不然给你告状。”
    小沐噘起嘴;“你太不够朋友了,每天总想着告状。”
    “呦呵,还朋友呢,这一套一套从哪儿学来的?”
    驰沐阳低头摆弄玩具,蹙起小眉头没理他。
    久路在不远处停下来,驰沐阳背对着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光光的脑袋瓜。
    对面那大人她眼熟,之前在海滩见过,几天前来找驰见时,也碰见了他。
    久路迟疑几秒,实在忍不住便走过去。
    张凡本来打算玩会儿手机,余光落进一双笔直的腿,视线立即偏离。他顺着往上看,本来还在心中赞叹这身材够正够性感,等看到她脸时,忽然愣了下。
    他下意识站起来:“你……来找见哥的?”
    李久路微微一抿唇:“他在吗?”
    “呦,真不巧,见哥去南舟办事儿了。”
    久路低头看向驰沐阳,摸了摸后颈:“我能坐这等会儿么?”
    张凡看出这女人与驰见关系匪浅,自然同意:“随便坐。”
    他往里侧挪了个位置,让久路坐在驰沐阳对面,又朝门口服务生示意了下,给她端来一杯饮品。
    此时午后,太阳正毒。
    餐厅里没什么人,外面游客也少,这会儿应该都聚集在沙滩那边,下海降暑。
    张凡见久路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小家伙儿身上,咳了咳,提醒道:“小沐啊,打个招呼呗,说姐姐好。”
    驰沐阳这才腼腆地抬起头:“姐姐好。”
    久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在他看向她那一瞬间,突然别开眼。
    她掌心是湿的,对张凡说:“我们应该是同龄人,其实叫阿姨也是可以的。”
    张凡根本听不出这句话的深意,以为女孩都想别人把自己往小了叫,所以笑嘻嘻说:“你这么年轻,叫姐姐更贴切。”
    久路喉咙口堵着什么,却也没辩驳,视线再次投向对面,小家伙儿穿着跨栏背心,手里的两个机器人撞来撞去,嘴里嘟哝着大人听不懂的话,玩出一脑门子汗。
    “为什么不给小朋友留头发呢?”她问张凡。
    “哦,我们从北方过来没多久,小家伙儿不适应这儿的气候,起了满身疹子,见哥看好得慢,怕他遭罪,就给剔了个光头。”
    久路紧了紧手:“现在好了吗?”
    张凡点头,“差不多了。”他从透明提袋里找出一块小毛巾,给他抹汗:“说实话,南舟温度太燥,大人都受不了。”
    久路默声,又问:“你们怎么想起来这儿开餐厅?”
    “海产生意做得好,喻哥和见哥商量着搞个副业,据说两人当时意见不一致,最后还是抓阄决定的。”张凡摇头,背地里吐槽:“见哥手太臭,抓来这么个地方。”
    “驰见……我是说他们生意一定做得很大吧?”
    “准确来说,是喻哥发了,我刚开始是跟着他倒腾海产的,前年见哥才加入。”张凡打量她一眼,越来越好奇她和驰见的关系,想套点儿八卦:“对了,来这么久,没听说见哥在岛上还有熟人,你和他的渊源……”
    没等问完,他手里电话响,看清屏幕后朝久路抱歉的笑笑,扭身接听。
    久路转开目光,给自己打气,搬着凳子往驰沐阳的方向挪了挪。她的影子笼罩住他,瞬息间,像一道桥梁,将她们连在一起,这感觉很奇妙。
    她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硬是挤出个话题:“你在玩儿什么?”
    小沐手中忙活,没抬头:“阿尔伯特机械战警和太空飞人克鲁尔。”
    久路微愣,一个字都没听懂。
    “是爸爸给你买的?”
    “不是,冯媛阿姨买的。”他嘀咕:“爸爸可小气了。”
    久路嘴唇很干,轻轻抿了抿:“她是你妈妈?”
    “才不是。”
    “那……你妈妈在哪里?”
    久路很长时间没听到答案。
    驰沐阳小小的身体窝在座椅里,盘着腿,过半天才小大人儿一样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爸爸老是瞒着我。”
    她的心揪在一起:“那……你想妈妈吗?”
    小沐看她一眼,没吭声,好像很介意这个话题,放下机器人,趴到桌子上,从透明提袋中翻水壶。
    “我来帮你。”
    久路起身,怕他掉到地上,想要扶住他肩膀。
    驰沐阳却一躲。她瞬间僵住。
    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眼泪轻易掉下来。
    久不经人前的脆弱令她手足无措,小孩子对待陌生人的疏离反应深深刺痛了李久路,她缩回手,掩住面,没坐上半分钟,起身逃开了。
    张凡光顾着跟人讲电话,看见她哭着离开,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结束通话后,他撑着身体跃过桌面,刮他小鼻头:“臭小子,你刚才是不是欺负那个姐姐了?”
    “我没有。”他脸颊晒通红,梗着小脖子反驳:“姐姐自己走的。”
    “那她怎么哭了啊?”
    小沐看了看久路离开的方向,舔着嘴唇,无辜摇头。
    驰见傍晚才回来,那会儿餐厅正忙,人手不够用,他帮着服务生为食客端菜。
    洪喻电话这时候打进来,说:“你今天给我汇款了?”
    “嗯。”
    “钱够花?我这儿不用着急还。”
    他用肩膀和耳朵夹着电话:“姜老头房子的事儿多亏你,当时钱不够,晚一步就卖给别人了。”
    “我看也没什么稀奇,破破烂烂你还非它不可了。”
    驰见没解释:“忙着呢,回头说。”
    他直接掐了电话,揣进口袋里。
    忙过这一阵儿客流高峰,没等餐厅打烊,他带着驰沐阳先回岩崇岛。
    小沐半路上就迷迷糊糊打瞌睡,驰见扛着儿子,轻声哼童谣,到家时,他已经睡熟。
    驰见端来温水,拧了干净毛巾给他擦身体。他动作既轻又熟练,这几年父亲和母亲的角色都是他一个人,从最开始毫无章法、手忙脚乱,到现在已经完全得心应手。
    做完这些,他身体撑在他上方,仔细端详这个小家伙儿。
    他睡相安稳,眼睛松松合着,睫毛很长,像两把小刷子一样。
    驰见用手指拨了拨,觉得这孩子长相越发像久路,想起久路,他心绪便烦躁起来。
    驰见给小沐盖好薄毯,拿着手机,轻声出去。
    此刻九点,他给洪喻拨了通电话,那端倒是干脆,没响两声就迅速接起,可不等他说话,听筒里传来两道交叠的喘息声,女人低低柔柔的哀求,还有一些复杂响动。
    身为男人,当然听出那头正在干什么。
    他步伐忽地一滞,没维持五秒,那头立即挂断了。
    驰见盯着暗掉的屏幕,暗骂一句。
    洪喻电话半小时后才打来,驰见没开口,等着他说话。
    他支吾了几秒,轻轻嗓子:“手误,本来想挂断,按错了。”
    “成心刺激我?”
    洪喻赔笑:“没,没,你想多了。”
    “这不往我伤口撒盐么,过分了啊。”
    “早晚的事儿,早晚的事儿。”
    驰见靠在躺椅上,手伸进衣服摸了摸肚子,低叹:“就欺负我现在没媳妇疼吧。”
    “兄弟高抬贵手,请求原谅。”
    两个大男人幼稚地拌了几句嘴,驰见问:“你和戈悦和好了?”
    “好了。”那边似乎推开窗,他抽着烟:“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误会解开,哪儿有隔夜仇。”
    “嗯,那就行。”他也点了一根烟。
    洪喻问:“你找我有事儿?”
    他没立即回答,安静的吸了会儿烟,沉沉叹一口气。
    洪喻猜测他这是遇见事儿了,耐心等着,没着急问。
    半刻,他的声音传过来:“李久路根本不知道小沐还活着。”
    洪喻拧眉:“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驰见将事情经过大致同他讲了一遍,到最后,洪喻也沉默下来。
    他抬头望着天上,目光飘忽。
    洪喻:“李久路什么意思,想要认回小沐?”
    “肯定的,那是人亲妈。”驰见顿了顿,心拧着劲儿:“这些年她肯定也不好过。”
    “那你答应她了?”
    “没来得及。”驰见说:“那天心乱,有点没法消化,先逃回来了。”
    洪喻:“你有什么想法?”
    驰见苦笑:“这事儿她没错儿。”
    “错也不在你。”
    “那在谁?”
    洪喻语塞几秒,想了想,很客观的说:“你们双方都有错,错在当初太年轻不够成熟,加上各种祸事和误解,任何一桩,都不是你们那个年纪能够承受的。”
    驰见挤了挤鼻梁。
    洪喻说:“你当时不知情,活生生的孩子就那么扔给你,小东西脸都是青的,只出气看不见进气,你有多煎熬我懂。后来孩子情况终于稳定,你把整个小泉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李久路的人,说实话,当时咱们看来,这跟抛夫弃子没什么差别。”他顿了下:“她那脾气也够极端,如果当初发现孩子没了,哪怕见见你或者打一通电话,也没有后面这些事儿。所以你别去纠结是谁的错儿,这一切都是命。”
    “去他妈的命。”
    洪喻默了默,开解道:“话都说明白了,总是好事儿。这些年你惦记着人家,光那破岛就不知道找过多少趟,现在可以一家团圆了。”
    “她未必这么想。”
    “怎么说?”
    “她对周克的感情我一直不明白……算了,不说了,睡吧。”
    “……别想那么多,最主要,你得先解开心结才行。”
    驰见没说话。
    洪喻:“我知道你其实最介意是她的证词,但那并没影响什么,周克还不是死了?既然放不下她,这个坎儿就要迈过去。”他顿了顿:“给彼此点时间吧,你这个弯儿得慢慢转,你们分开这些年,矛盾不是一时化解的,要说马上和好更不可能,相信我,会好的。”
    “不说了,挂了。”
    驰见收起手机,身体靠回去。
    这一晚,到岛上以来逐渐治愈的失眠症再次找上他。
    失眠的人惧怕黑暗降临,夜晚会被无限拉长,睁着眼睛,好像永远盼不到黎明。
    他在床上干躺了几个小时,大脑仍然清醒,怕惊扰孩子,悄声起来到院子中抽烟。
    岛上的夜很静,暗黑天幕下点缀着繁星,远处灯塔明亮,却听不到海声。
    烟蒂堆成山丘,他坐在摇椅上,等着黎明来临。
    五点钟时候,他翻出从陈哥那儿要来的号码,打给李久路。
    通话没多久就挂断了,他扔掉手机,终于感觉到一丝疲累。
    眼是酸胀的,思维也开始变昏沉,他脑袋靠向椅背,没几秒,终于沉沉睡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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