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唇浸着霍邈的温度, 从外到里,在她的血液里缓缓流动。
她揪着霍邈的衣袖,许久朝后退了一步。空气凝滞成一团, 只有簌簌的风声在她耳边作响。
霍邈睁眼,窥伺着陆悠的神情。她正望着自己,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微微颤着。
“霍邈。”她双唇轻启, “闭眼。”
“嗯?”
陆悠走近, 拽过霍邈的衣领,踮脚, 重重地吻了回去。
*
陆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集训营的, 只记得走在那条狭仄的路上,她仿佛穿过了一个季节, 从冬到夏。
她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在翻滚,因为刚刚霍邈传递给她的温度而变得沸腾。
陆悠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上铺的舍友探出一颗脑袋, “妈呀,陆悠, 你丫发烧了?”
陆悠半截身子倒在窗外, 头发散了一地。外面是宁静的夜, 关上窗之后连风声都听不到。
“菁菁,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废你丫的话。”菁菁豪迈地承认,“我喜欢二队的高昊。”
“哈?”陆悠歪过脑袋,盯着菁菁那张逐渐飘红的脸看。
“那你们有没有……吻过?”
菁菁说:“接吻这种事, 不是互相喜欢才能干得出来的么?”
陆悠晃了晃脑袋,更是倦意全无。
“你别像个女鬼似的,明天还要集训。”菁菁缩回脑袋,半响上铺传来震耳欲聋的打鼾声。
*
陆悠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检讨书交给主教练的时候,主教练正在训斥洪玲。洪玲一直抿着唇不说话,直到陆悠走近办公室的时候,她的眼里才掀起了万丈波澜。
教练接过陆悠的检讨书,朝文件里一塞,开始连珠炮似的向洪玲和陆悠发射若干处世之道和苦口婆心的道理。
末了,他累了才摆摆手让她俩出去。洪玲在门口靠墙等陆悠,待陆悠出来,她冷冷地对她说,“最后谁拿到比赛资格,还不一定,走着瞧好吧。”说着,她瞥了眼陆悠的右腿。
那条腿在巴巴多斯世锦赛的时候被蒙古选手重击过。
陆悠没理幼稚冲动的洪玲,背着包走到擂台边。从早到晚,她一直在打那颗梨球,就像当年在俱乐部那样,从第一个人来到最后一个人离开。
暮色渐浓,场馆的灯熄了一半。馆里只有陆悠一个人坐着,手里拿着一罐盐水。
半响,窗户口有了动静,她偏头去看,一个高瘦的人影笼在阴影里。
霍邈。
“小喵?”她起身,绷带解了一半,“你怎么进来的?”
他老实交代,“爬窗。”
她不知怎么就扬起唇角,脸上荡着暖暖的笑意。
“晚上的飞机。”他半蹲在陆悠的面前,替她捡起半落在地上的绷带,而后顺着某个方向,一圈圈地替她松开。
到最后,他扳开她的五指,攥在自己的手心,鼻息一点点地逼近。陆悠忍不住想到昨晚的那个突兀的吻,心跳亦是倏然的加快了些。
她二指抵在霍邈的唇间,“小喵,等一下。”
霍邈停住,用潋滟痴迷地眼神望着她。
“我……”陆选手欲言又止。
他轻轻拨开陆悠的二指,在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非常无辜地告诉陆悠,“是蜘蛛。”
陆悠,你在乱想什么!她心里一万只草泥马蹦跶着离开……
“哦,蜘蛛啊。”她揉揉耳朵,“怪不得有点痒,呵,呵呵。”
霍邈手撑着膝盖,下一秒,又偏头凑到她耳边,薄唇触上她的耳垂,她顿感耳垂湿漉漉的。
“这次没有蜘蛛。”他对着陆悠,露出一抹清冽的笑。
*
师傅亲自来机场接霍邈,说是上面的领导要见他,讨论关于下一次春华杯比赛的事。霍邈没带多少东西,将包放到棋院的车上。师傅问:“去贵州看风景?”
霍邈合上后车盖,“看人。”
师傅眯着眼,打量着霍邈,他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在车里,他偶尔手指擦过双唇时,师傅惊讶地发现,霍邈竟在偷笑,过了几秒,待看到后视镜师傅的诧异的脸,他又收了笑,恢复原先的神情。
师傅顿了一会,“乌镇的峰会,见到你父亲,他问了我你的近况。”
霍邈靠着车背,点点头,“我爸爸他……”
“他很好。”师傅咽了半句话。
在峰会上,他不仅见到了霍邈的父亲,也见到了霍邈的生母。她带着大江田村,就坐在霍父的身边。
大江这几年完全继承了伊藤的衣钵,在日本棋坛呼风唤雨。这次农心杯却不知为何没有参加,棋坛都在暗下讨论这件事。
大江和霍邈长得很像,只是气质全然不同。如果说霍邈身上有种拒人千里的疏冷,那么大江身上就满是市斤的圆滑世故。
他们的棋风,亦然。
见到师傅,霍父主动起身,“聂老师。”
师傅礼貌伸出手,“您好。”
“小邈他过得如何?”霍父说,“我看了这次的农心杯,他发挥的很好。”
师傅的目光在霍邈生母和大江之间梭巡,大江始终挂笑,捉摸不透。倒是霍邈生母伊藤,有意偏过头不再看他们。
“哦,对。”师傅有些尴尬。
车停在棋院,霍邈从车上下来。枫姐已经在门口等他,将一垒材料塞给霍邈。
领导讲完话后,已经到了晚上。枫姐在门口抽烟,唇色被星火照着格外艳红。
霍邈出来,迷蒙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枫姐见了他,递给他一根烟。他没接,手插在口袋。
“领导说什么?”
“问我改国籍的事。”
“哦。”枫姐抖了抖烟灰,顺便用高跟鞋根碾死一只过路的虫子。
“你怎么说?”
“我说没有人逼我改国籍。”霍邈回得很平静。
“当时你如果不改,早就死在东京了。”
枫姐夹着烟,干瘦的手指颤了颤,“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人会在乎你过去受过多少苦难,他们只会关注你的现在是不是一个。”她歪头,喃喃道:“有用的人。”
“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把你放逐到原先的黑暗中,等你从黑暗的泥淖中终于挣扎上岸,成为他们眼中有用的人,他们便会以救世主的姿态,同情且怜悯地带你重回这个世界。”
霍邈不语,接过枫姐手里悬着的烟,歪头,点上。许久他才回:“还好我的世界里,一直有陆悠。”
*
陆悠是被许露接回来的,许露横店的戏杀青,叫经纪人打了个飞地去了贵州。
她说自己是江若尘的家属,保安真信了,放许露进去。江若尘正蹲在门口吃番薯,看到许露,手中的番薯掉了一大半。
三月,冬天过了,春天还没来。许露就穿了高筒靴,露着光洁的大腿。
陆悠训练结束,从澡堂子里抱着盆出来,看到许露正蹲着和一脸余惊未定的江叔叔聊天。
江叔叔嘴里含着番薯,许露说什么,他都只能尴尬地点头。
陆悠上前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几分钟后,自己就莫名其妙被江若尘连同行李箱一起甩到了门外。
“江叔叔真是无性生物体。”陆悠拎着行李箱上了许露的保姆车。许露:“他对我笑了。”
“许露,你小时候得过脑膜炎吧。”陆悠躺在后车座,扬手阻截了许露的小拳头。
跟着许露回去,路上便一定是舒舒服服不会受到半点委屈。陆悠从贵州到帝都,第一次没有感到颠簸的辛苦。
下了飞机,许露和陆悠打了声招呼直接去了电视台。陆悠喊了辆车,回家休息。许久不回去,公寓变化挺大,原先的电梯门上贴了张维修单,陆悠只能从地下车库开始,一级一级地爬了上去。
到家门口,她发现有人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拿着撕下的水电缴费单。她认出了那个人,将行李箱搁在一边,上前,“小喵。”
霍邈回头,看到陆悠眼里浸着泪花。陆悠不知道怎么,看到霍邈心头的情绪就在不断地向上翻滚。
“悠悠姐,我是来……”他举起手上的缴费单。很快,他抬起的手被某人按下,脖子上多了一个人形挂件。
陆悠踮脚,勾着他的脖子,“霍邈,我能去2012年的奥运了。”
她很激动,暖暖地冲他傻笑。霍邈怔了会,阖眼头枕在她的肩窝。她的长发滑在霍邈的指缝里,淡淡的清香溢满他的鼻腔。他深吸一口气,汲取到小太阳身上来自春天的暖意。
“悠悠姐,真好。”
她的手从霍邈的脖子上正要松开,下一秒,霍邈又拉过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他背抵着大门,长久地环着陆悠。陆悠的思绪漫散开,再次想到了大桥上霍邈双唇凉薄的触感。
霍邈说:“我煮了东西,一起吃么?”
她才回神,耳根红了半截,“我放下行李,然后上楼。”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晚上见。么么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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