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溶润黛心》第一章 雪夜

    雪下得越来越密，静静的雪声中，史美云漠然得望着几树枯木，心底如落入冰窟中，刚过了新年，才在万年寺为亡故的父母上完香回里，就听到寄居的成国公府被抄，冰儿一脸惶急之色，“姑娘，快走吧，留着青山在，你这回进去准自投罗网”史美云脸色苍白，“我一定要为姨父一家讨回公道”
    “等等小姐！”还没等冰儿拉住她，史美云向守卫森严的府门走去。
    大厅内，奉旨查抄的两家王爷端坐在那里，“怎么？别人都逃得没影？反有人进来”说话的是个十八九岁的俊美男子，冰冷的面上毫无表情，身上的鸦青色黑貂披风闪着华贵的光泽。
    “不用见了，直接拉到庄子里卖了，一定是个丫头”西宁王不耐烦地说，
    侍卫进来，“那姑娘口口声声要为成公府喊冤，一直在雪地里站着，竟晕倒了！”
    西宁王哼了一声，“皇上下了圣旨，还容得她哭诉？再不从，就和成府的人一起进北门狱”西宁王道。
    “慢着，王兄”那黑貂男子嘴上闪现出一抹微笑，“不如赏给小弟做个丫头，听说成府的丫环们长得都如花似玉”
    “好吧”西宁王脸上一笑，“那丫头霉运到了，早听说他在偷偷炼药人”“人呢”雁王走出大门，却见管家张福指挥人驮着一个锦被裹着的人形，往马车里走去。
    “王爷，今夜到翠阁别苑安歇？”
    “恩！”雁王脸上露出微笑，诡异的微笑。
    翠梅阁前，幽香的绿萼梅白里透绿，影影绰绰，雁王吩咐将女子安置在暖室中，“等她醒来，再告诉我”史美云睁开朦胧的眼睛，是什么让她心伤透？“如今家破人亡，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吧”史美云打量着屋内华贵的摆设，凄凉丝丝爬上心头，“自暗恋的冯师兄另娶他人后，自己便万念惧灰了，如今如在梦里。
    ”冰儿“周围两三个绿缎子坎肩，玉白长裙的丫环上来道，”姑娘，你可醒了“并无一个是冰儿。
    ”你们是何人“史美云恐惧得裹紧被子，被上绣着一只洁白的大雁。”姑娘别问，待会主人来了姑娘可得打起精神来“
    听任丫环们给她更衣打扮，她慢慢理解了这一切，”获罪之家的女眷，少不了被卖为婢妾，我也有了个所谓的主人，可惜他未必会得到我“
    史美云眼中寒光一闪，望着精美的窗格上的绿梅影子，灯光明亮，雪夜分外安宁，百合鼎中的香气熏得她昏沉欲睡。
    ”怎么，还在睡？“有人轻笑一声，伸出手捉住她的脚腕，将她的睡鞋脱去，握了握柔若无骨的脚。”我的美人“
    还没等他欺上身，史美云一下挺起身子，”啪“的一掌打在他脸上，那人似被打懵了，”你“
    ”我怎么样“又脆又薄的声音，娇花的容颜，却衬着冰冷含恨的目光，那人被刺得一惊，”我不过是个孤女，竟让你欺负了去，也是无能，今夜宁可冻死在雪里吧“
    说着挣扎下床，那人又气又呆得坐在床边，望着她单薄身子往门外走去。
    寒风呼啸而过，美云的身子冷得发抖，园中小路上已经铺了三寸厚的雪，才走了几步，心头一阵闷，晕倒在地。同一个夜晚，连接宁国府和荣国府的街道被封得密密实实，大批神策军将闲杂人员赶走，只留下两个打更人，瑟缩在墙角。
    ”荣国府竟然被抄了，上回贵妃省亲时我还见过富贵排场呢“一个花白胡子的打更人说道，摇了摇头，提着灯笼的手一抖。
    另一个年轻的打更人露出口白牙道，”可不是，听说今日一天就抄了贾家和史家两家，女眷们都关在园里，男人们早被带到大理寺去了“
    ”祸福无常啊“年老的打更人叹息了一回，又扯着破落的嗓音，”小心火烛“雪夜，冷冷得如一块化不开的寒冰，拥塞在每个人心头。
    从宁荣街口急速传来马蹄声，两个高大的身影跳下了马，神策军统领万钧忙施礼道，”三皇子，六皇子“
    剑眉星目，冷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薄唇，发出锋利的指令，”不许走漏一个人，也不许有人寻死觅活“
    万钧忙道，声音低低地，”只有那个叫薛宝钗的新媳妇声言没罪，闹的很“
    六皇子水涟怒道，”她在哪里？我去教训“靴声远去，三皇子水溶淡淡一笑，和万钧对望一眼，”王爷，成府那边也抄了，雁王递过话来“
    水溶微笑，”皇上好手段，雷厉风行，过了新年就动手了，让四大家族措手不及，早先我还以为过了元宵节呢，原来皇上早就等不及了，腊九元妃一逝，皇上就上心了“
    ”王爷说的是，对了，属下听人禀告，梨香院还住着个姓林的女子，是荣府亲戚，因她病重将死，又是寄居之人，就没将她一并算入女眷之内“
    ”不行！“水溶道，”皇上要的人，凡是跟荣府有关的，都不准私自处理，走“水溶大踏步走向府门，雪下的越来越大，在他肩头积聚起雪花，眼神冷静阴沉。透过明黄色的烛光，白色窗纸上显现出一个清丽的身影，咳嗽了几声，”姑娘，可好些了？“雪雁捧着碗水过来，”怎么水是冷的“黛玉疑惑地看着雪雁，见她眼睛发红，似乎刚哭过。
    ”傻丫头，你哭什么？“黛玉道，”我不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吗“
    ”“不，姑娘，雪雁并非担心姑娘的病”雪雁忍着泪道。
    黛玉轻启朱唇，“等我病好了，咱们就离开这里回苏州去，这两天都没见着紫鹃，我还等着她将衣服首饰取来，一起走呢”
    “姑娘，再等不到紫鹃姐姐了”雪雁终于哭出声来，“她出不来，再过两日，这院子也要查封了，姑娘，你身子还没好透，可能走得了吗”
    “什么！”黛玉猛得咳了起来，手中握着的冰蓝蚕绢颤动了一下，嘴角留出一抹血来，“姑娘！”雪雁慌神了，“我去请王太医来”
    “不用了，救不了命，我这病是从残夏开始病起，心理清楚，不过拖时间罢了，大雪天的，你别出去，冻着了”黛玉将雪雁的手紧紧拉住，苍白的脸色，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冰蓝色衣衫，别无御寒之物。
    “我知道姑娘聪明，猜得到，今日两府都抄了，老太太，太太，都拘禁在后园，那个薛大奶奶，哼”雪雁眼里透出愤恨的光，“也是遭罪了”
    “是宝姐姐？她如今身子已怀了七个月了吧，偏遭遇到抄家之难”黛玉道，声音听不出任何波动，雪雁道，“姑娘你还念着她？当初是谁硬将你从园里迁出，赶到僻静的梨香院来？都是她在太太面前下了话，还满府里传着贤惠的好名，她的心可够狠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黛玉道，星眸如雾，“连袭人都被打发走嫁了琪官，我一个孤女，能有个地方住，养养病，又何苦多言”
    “该！如今他们也尝到被人赶打的滋味，姑娘放心，我问过神策军将军，姑娘不是贾府的人，是来去自由的”
    黛玉眼睛骤然明亮，“最好能带上紫娟一块走，她今年父母已亡，哥嫂在庄子里，顾不上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卖”
    雪雁道，“刚才我去小厨房，柳家嫂子给我一瓢热水，我到她那里打听紫鹃消息”说着刚要出门，又指着放在暖布里的药瓶说，“姑娘记着吃药”小心掩上房门走了。
    雪下的越来越大，屋里屋外，没半点声音，黛玉心理也不觉惊怕，惊的是元妃一死，贾府就遭灭顶之灾，怕的是不知前景的黑暗。不由回想起半年来，端午节那日，元妃仍是权势显赫，让戴权前来宣旨，“薛氏宝钗，系出名门，德容淑嘉，着六月初一日与荣国公嫡孙宝玉完婚”
    一刹那黛玉天旋地转，宝玉傻傻地唤着，“妹妹，快醒醒”倒是贾母忙让李纨扶她进去。黛玉哭得双眼通红，悲痛，悲愤，悲怆，将黛玉的心堵得透不过起气来。
    “林妹妹，快起来吃点饭”李纨拿着一碗红豆米粥，劝着黛玉。
    “大嫂子”黛玉的眼泪流下来，如断了线的珍珠。
    李纨怜惜地摸着她的头，“快别跟身子过不去，老太太特让我来劝着你，看你将饭吃下去”又指着盘里的一碗香瓜道，“平时你最爱这道菜下饭，我让柳家的做了来”
    黛玉道，“我吃不下饭，只怨自己命薄”
    李纨也撑不住红了眼圈，“论命薄，谁还不晓得我的难处。孤儿寡母这些年，我也是看着兰儿面上熬过来的，你珠大哥哥在时，我何尝受过什么委屈”
    “好妹妹，你和宝兄弟的婚事，老太太心理虽愿意，可无奈皇家之意大于天啊，妹妹，看开些，谁离了谁不是活着呢”
    黛玉将饭菜只用了小半碗，只靠在床上不言不语，将写给宝玉的诗帕反复看了几遍，忽然咬着银牙，挣扎着起身，拿到蜡烛上去烧，早被进屋来的紫鹃抢了下来。
    “姑娘，快歇着吧”紫鹃收起手帕，又将斗蓬系在黛玉柔软的脖上，黛玉见是绣着兰花的天蚕丝新斗蓬，散着异香，不觉道，“我的旧斗蓬呢，那件绣翠竹的？”
    紫鹃道，“那件我让小丫头们拿到后街浆洗了，这是今儿宫里来人赏的，每个姑娘都有一件”
    黛玉冷冷得将斗蓬解下，“不需要，我只想寻回旧斗篷，姑娘的衣服不都是府里何嫂洗的吗？怎么送出去了府外？”
    “二奶奶要省银子，浆补的人手都裁了”
    “省银子？谁不知爹给我嫁妆银子也被他们花得所剩无几了，还裁人？”黛玉冷冷道，声音透着月光般的晶莹。乌黑的秀发垂在胸前，面白如霜。
    服侍黛玉睡下，紫鹃才走到贾母院中，“老太太，林姑娘睡下了，倒没哭闹”
    “这就好，我起先担心她违抗了旨意，只怕给这府里添来闲言碎语，对了，你对她说南安王求亲的事”
    “老太太，紫鹃没说，今日定下宝姑娘的事，已让姑娘心伤透了，再让她听闻南安府选侧妃的事，只怕病上加病，紫鹃请老太太宽限两月，等姑娘心情平复了再商量”紫鹃跪下了。
    贾母忙让鸳鸯扶她起来，“你从小在我身边，我自是知你和玉儿的情分，这些年也多亏你懂事常劝着玉儿，皇家决定的事，是没法更改的，好在南安太妃那日见了玉儿容貌，十分喜欢，玉儿能嫁到王府也不算辱没了她的身份”
    紫鹃回来后将贾母意思透露，雪雁马上说道，“不去！姑娘和我回苏州”
    黛玉静静得端着粉青瓷喝着梅花茶，“给王爷做侧室，这都不算辱没身份，哪还叫什么”捧茶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内心激动。
    紫鹃忙道，“姑娘，你多保重，紫鹃有句话想说”
    “说什么”黛玉面无表情道。
    “姑娘，你如今父母双亡，知根知底的夸姑娘才貌绝佳，那等不知底细的人家，却早存了嫌弃之心，更别说姑娘身子又弱，好在南安王府和荣府是世交，太妃看中了姑娘，就是嫁过去，侧室的身份仍是尊贵的”
    雪雁一笑，“紫鹃姑奶奶，你劝姑娘的话，是说你自己愿意吧”
    “你这小蹄子！”紫鹃追着雪雁，潇湘馆内响起一声，“林姐姐在家吗？”
    “是三妹妹”见探春进来，黛玉忙让雪雁倒茶，探春道，“我是特来给林姐姐道喜的”
    黛玉浅笑，“三妹妹，你也知道了”
    探春道，“二嫂子早预备下礼了，我这两天想着，姐姐一向心性高傲，对这桩婚事是否不满意”
    雪雁道，“三姑娘，求你跟老太太说，我家姑娘是不嫁南安府的”
    探春脸一沉，“主子说话，你别多嘴”
    黛玉道，“三妹妹，你母亲赵姨娘的苦处，你并非不晓，为何要逼着我”
    探春脸一红，又忙道，“林姐姐这话就说岔了，王府不比寻常人家，闻得王妃也知书达礼，生了两个皇子，姐姐嫁过去，日子必得过得的”
    黛玉道，“我若是仅仅为过日子，何必对你说拒绝的话？想来我在这府里是过不下去，急着将我打发了才好”
    探春忙道，“紫鹃，雪雁，你们出去”
    这才说道，“林姐姐，这府里的势头，你比我看得清楚，将来宝姐姐当了二奶奶，二哥哥，他，也不好明着护着你，你总要出嫁的，老太太心疼，总不能让你嫁给二姐夫那样的人，姐姐，依你的家世，只怕也只有这条路了
    黛玉望着窗外，五月的熏风漫袭，”三妹妹，你的话，我会细想，天不早了，你先回吧“探春临出门前，又拉着紫鹃道，”要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到我那里领，好好服侍你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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