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他走了》第一章 预见初现

    上世纪?90年代初，打工成了时代的潮流，很多人从内地赶到沿海一带闯荡。在一列列缓慢行走的绿皮车厢内，过道里挤得水泄不通，就连座位底下、行李架上都塞满了大包小包的行李。人声鼎沸的车厢里，随处可见三五成群唠嗑闲聊的打工仔。相较于临走时满腔的宏图壮志，顾国荣此刻更多的是返乡的兴奋与思念之情，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母亲不知是否白了双鬓，身体是否和两年前一样精神抖擞。
    “这小孩真水嫩，多大啦！”邻座的大姐瞅着张兰怀中睡得正香的婴儿，上前搭讪着。
    “快满月了。”
    “你们这是回老家吧，估计家里的长辈都惦记着这小孙女呢！”
    “是啊，出生以来，她奶奶还没见着呢！好不容易趁着这次过节回趟老家。”两个女人提到家长里短就聊得热火朝天，张兰有说有笑的唠着嗑，怀中的孩子在这吵闹的环境中依旧安静的睡着，放佛梦中的景物比这熙熙攘攘的车厢还要热闹。顾国荣坐在一旁不苟言笑，静静的听着也不作声，只是偶尔参合几句。
    “孩子取名字了吗？”
    “顾念。”顾国荣意味深长的说道，在他心里，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承载着他对家的思念。堂堂七尺男儿，不会柔情蜜语，倒是将这份深情寄托在了女儿身上。夫妇两人望着顾念那粉嫩的小脸蛋，睫毛浓密且长，好似芭比娃娃一样，两只小眼睛眯得很紧，像两条细细的线，熟睡时的小嘴一张一合，似在喃喃细语，又似在喝奶一样。
    刚出火车站，夜幕还未完全降临，周围全是拖家带口，拎着大包小包来往的人群，两年不见，城市都开始变了样，“大哥，打扰一下，请问汽车站往哪里走？”路人叽里咕噜的说着，时不时还比划下手指，朝着前方指指，又朝右边指指，听着这家乡话，顾国荣感到既陌生又熟悉，偶尔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原本还在熟睡的顾念此时也醒了，望着陌生的环境，睁大了圆溜溜的双眼。
    “走吧，我问清楚了，这两年汽车站早搬了，现在要过了天桥，往右走一百米就到了。”顾国荣边重复着路人的话，边拖着行李大步往前走，张兰抱着孩子紧紧跟在身后。
    “天也快黑了，要不明儿一早我们坐最早的车回去，就一晚上，妈也不会说什么的。”
    顾国荣并没有听取媳妇的意见，自顾自的往前走，还连带一阵数落，“这还有几十里路都到家门口了，再说妈还等着咱们呢！别磨蹭了，快点。”张兰抱着孩子只好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汽车站门口，排队的人从里面分成几个小分队，排到了外面公路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汽车站围得水泄不通，顾国荣和张兰随着队伍缓慢的前行着，身边传来喧哗的声音，一个个怨声载道着这售票的速度。
    “你看看，等排着我们早就没票了。”张兰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抱怨着。
    “多晚还不得走，你废话怎么那么多，罗哩叭嗦的有完没完。”顾国荣说话时不苟言笑的脸让其神态更严肃了几分，原本张望四处的顾念被这冷漠的声音给吓住了，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本就嘈杂的汽车站，夹着这孩子的哭声，声音更加响亮刺耳了。张兰抱着孩子摇了摇，右手拍着她的后背，连忙哄着，可迟迟不见她消停下来。
    家里，顾家厨房了飘散着滚滚浓烟，香味弥漫着整个房间，顾母谢红玉把灶台上熏了许久的腊肉洗了又洗，连平日里的舍不得吃的，全都搬了出来，烧火摘菜样样信手拈来忙得不亦乐乎。
    “妈，你说你这也太偏心了，大哥一回来，你就把好吃的都留给他。”小妹顾思敏一边摘着菜一边抱怨着母亲偏心。
    “你哥在外打工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吃顿好的了。”
    “这回不回得来还不知道呢？这逢年过节，车站里的票兴许早卖完了。”
    “那也得准备着，要是今晚回来了，饿着肚子，这什么也没有可怎么办，再说了我那小孙女也不能饿着了。”
    “妈，我看你就是杞人忧天，念念那么小，喝奶就行了，哪需要你摆满汉全席。”
    “嘿，你这丫头有完没完了，那还有两个大人不能饿着啊！”
    “一天到晚只知道哥，我看您没了他可怎么办？”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还不快点摘菜，等着下锅呢！”
    汽车站里，灯光照着整个大厅，明晃晃的直亮眼。“买到了，最后一班车。”顾国荣挤出人群，来到角落里，对着张兰一阵傻笑。可张兰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两张票而改善，额间反倒越发凝重了。
    “念念打从刚才就一直哭，你说这是怎么了。”
    “喂她了吗？是不是饿了。”
    “喂了，可刚喝了几口奶就吐了。”
    “来我抱抱看。”顾国荣接过这柔弱的婴儿，小胳膊小腿的倒是挣脱着闹腾，越来越厉害了。
    “我来哄孩子，你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妈别等我们吃饭了，估计回去已经十二点了。”张兰望着嚎啕大哭的女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哪还有心思报平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还排着长队的人群逐渐变少了，大家稀稀拉拉的站着，有的靠着椅子大口吃着泡面，有的借机打起了盹。
    顾念的哭声由原本的乳声乳气变得嘶哑，小手挥舞着抓着爸爸的衣领不松手，站台的喇叭已经响起了播报声，催促着乘客前往检票口。顾国荣每走一步，顾念的哭声就高出一分贝，此起彼伏的，似在叫唤着什么一般，扰得人好不安宁。
    漆黑的道路上，昏黄的路灯整齐有序的罗列成一排，汽车大灯一闪一闪照亮了前方，车轮机械的转动着，车前的电视荧屏上，反复播放着一个画面，系好安全带生命带。乘客们有的邻座间还闲聊几句，有的开始昏昏欲睡，有的望着窗外发呆，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黑暗笼罩在车子周围，待其上了高速路口，在一望无际的道路上，远远望去，隐约只有一点灯光。
    饭桌上的菜没有了一丝热气，顾母坐在藤椅上，看着黑白电视机里传出欢庆佳节的喜悦气氛，心思却不在上面，时不时的站起身来，站在窗口望望，即使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着。
    “妈，你就别晃悠了，还早着呢！”
    “你说几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嘟嘟嘟，急促的座机声传来，顾思敏顺手接了起来，顾母兴喜的小跑过来，将耳朵凑到机前，想听听是不是有好消息。铛，听筒重重的掉在了地上，留下电话线在半空中盘旋。
    “怎么了？”看着女儿错愕的举动，一种不好的预感燃上心头。
    思敏还未张口，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流，惊慌哽咽的说道，“妈哥哥哥他。”
    “你哥怎么了？”顾母急切的询问着。
    “客运站的人说，哥哥坐的那般列车途中翻车了。”顾母只感觉脑袋一片空白，一个声音在耳边直晃，一不留神瘫坐在地上。
    医院里，救护车的声音此起彼伏的来到门口，一个接一个的病患被紧急送了进来，叫唤声、哀嚎声、齿轮滚动声、仪器声、医生呼叫声，充满了整个急诊室。鲜血顺着担架流了一路，侵染在白衣大褂上，原有的病人纷纷往边上躲，不忍直视病榻上疼痛的表情。张兰站在人群中，慌张到手足无措，她红通通的双眼，无助的望着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上，让她原本担忧的心，稍微平静了下来。
    胸膛顺着有规律的呼吸，起起伏伏，顾念躺在柔软的床上睡得正香，床头柜上放着一家人的合影，正如她梦中的情景那样，笑得如此之甜。
    命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会在不经意间因为一件事情所改变，当你长大后，听着老一辈提起往事时，你或许都不知道，原来幼时的自己，竟能在不经意间改变一场命运。是巧合？是预言？一切都没有答案，顾念不知道，自己脑海里隐藏着怎样的潜能，她只知道她的预见，让生活开始有了波澜，以一种特别的方式默默陪伴着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