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丞这部电影, 拍摄期间需要实地取景,且涉及多次转场问题。前期筹备时, 负责相关事宜的工作人员来回跑很多地方, 好不容易才定下来的拍摄场地。
陈笑笑至少清楚电影的拍摄进度,因此知道最近剧组在邻市一个小镇工作。陈绍宽自己开车, 载着她,一直到入夜了时分,才终于摸索到了这一处镇子上。
海岸有员工也在剧组里面,陈笑笑和陈绍宽刚下车,两边碰上了,那个人立刻认出来她, 小跑着上前招待。于是他们没花什么力气, 直接有人帮忙引路去剧组。
乱糟糟的片场挂着数盏刺眼的大灯用来照亮, 傅少丞这会儿坐在一堆器材中间, 面前一架拍摄用的大机器, 人却侧过身子,正同一位中年男演员讲戏。
六月份已经进入夏季, 空气里漂浮着丝丝缕缕的热意,把人团团包围。片场工作人员多,聚在一个小地方,还有工作的机器,这里的热度比别处还要更高一些。
傅少丞穿着一件烟灰色的衬衫, 袖子挽了起来, 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 衬衫后背有些汗湿了。陈笑笑和陈绍宽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见他在忙,便没有立刻上前。
讲完戏又继续拍,这一场戏来回拍了七八条才过,然后今天终于收工。片场的工作人员个个满脸疲惫,演员也是大汗淋漓。事情交待完,傅少丞朝他们走过来。
“怎么突然过来了?”
傅少丞视线从陈笑笑脸上扫过,落在陈绍宽身上。
他声音有点发哑,不知是否用嗓过度或者是身体不舒服。没走到近前,他瞧着仍是一派落拓潇洒模样,离得近以后会发现,此时的傅少丞经不住细看。
衬衫的扣子松开两颗,眼睛下方两抹乌青,眼底有发红的血丝,头发微微凌乱,已不是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样子。他自己似乎不怎么在意,却掩不住脸上的疲态。
陈绍宽微微皱眉:“你这是熬过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听到陈绍宽的话,陈笑笑才多看傅少丞一眼,发现他这会儿面容透着一股苍白。
“前两天拍夜戏,没有办法。”
低咳两声,傅少丞抬腕看一眼手表时间,问:“你们吃晚饭了吗?”
因为是在镇子上,条件比较有限,在询问过陈绍宽和陈笑笑的意见之后,傅少丞带着他们去了一间牛肉面馆。地方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妇。
唯一桌子矮了些,空间太小,陈绍宽和傅少丞两个身高腿长的人坐下来,都变成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一六五的陈笑笑,也仅仅是勉强坐得不费劲而已。
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好挑剔和讲究的,更论不上排场不排场。他们简单要了三碗牛肉面,等东西上来的时候,陈绍宽和傅少丞也已经聊开了。
陈绍宽:“今天冷世谦上我们家去了。”
“嗯,他知会过我。”傅少丞淡淡应一声,“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陈绍宽一笑,“后面才是问题,所以我这亲自来请了。”说着,他特意支开陈笑笑,交待她到附近的小商店买几瓶水回来。
明白他们有话要说,陈笑笑乖觉出去买水。
她走出面馆,傅少丞声音很低说:“上次和老爷子说了一嘴,倒挨一通训。”
“你应该多少知道,他们的事本来就是这些人的意思,出于各方面的考虑。现在要让老爷子答应解除婚约,哪有那么容易?我现在回去也没有多大用场。”
“你不在,情况只会更糟。”陈绍宽脸上笑着,无奈又溺爱的口气,“当初我妹妹天天追在他身后跑,谁知道……现在这样子,不管怎样也不可能把她往里推。”
傅少丞也笑:“年轻人的事情,一向不好管。”
顿一顿,他不着痕迹说:“你就没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心思敏感,也在乎自己的隐私,不好多问。这一年也看得到她不像以前那个样子,大概是自己看明白了吧。”陈绍宽笑了一下,“才二十出头,还小。”
陈笑笑买水回来了,他们话也打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个时候,老板把煮好了的面条端过来,他们三个就只吃东西不说话。
剧组在这个镇子上的拍摄工作基本完成,后面剩下收尾工作。吃过晚饭,傅少丞回去和工作人员打过一声招呼,和陈绍宽、陈笑笑先走一步。
依旧陈绍宽负责开车,陈笑笑坐在副驾驶座,傅少丞被陈绍宽赶到后排座位好好休息一会。车子在高速公路飞驰,后视镜里模糊能看见傅少丞靠着座椅睡着了。
快要回到市里的时候,傅少丞人醒过来,发现换成了陈笑笑坐在驾驶座。他抬手摁摁额角,人变得更为清醒一些,听到副驾驶座的陈绍宽问:“醒了?”
“嗯。”傅少丞点点头,身子坐直了一些。
他抬腕看一眼手表,又再看一看车窗外面,“靠边停一下,后面我来开吧。”
陈笑笑本来就是给陈绍宽替替手,夜里十一点多的路况还好,回到市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而听到傅少丞的话,她只是稳稳开口:“没关系,我来就好。”
“虽然家里有司机,但平常上下班我都自己开车。”陈笑笑踩下油门,稍稍提速,笑一笑说,“马上回市里了,可以对我的开车技术多一点信心。”
“哎……你歇着吧,哪儿操那么多心。”陈绍宽无奈的说,“不是还有我在这。”
后座的人没有说话,一阵低低的咳嗽,半晌出声:“抱歉。”
从四月底到现在的这一个多月,今天大概是陈笑笑和傅少丞说话最多的一天。她面对他一直很平静,以为他觉得尴尬,现在再看,大概情况已经好转。
陈笑笑心里变得稍微舒坦一些。
她非常期待傅少丞的这部电影,是希望他们能好好交流的。
车子一路开到傅少丞在桐安区的住所,陈笑笑上一次过来,已经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道路两旁,路灯照亮了庭院,车子在停车坪停好,傅少丞从车上下来。
“辛苦,回去注意安全。”他站在车前,隔着车窗冲车子里的人说。
陈绍宽说:“没事,早点休息。”
傅少丞颔首,目光在陈笑笑脸上微微停顿一瞬,后退一步:“晚安。”
“拜拜!”陈笑笑挥挥手,升起了车窗。
隔天,冷世谦要和冷家的人坦白,陈笑笑和之前自己说的一样,去了冷家。她本非必须在场,只是如果在,不管怎么样,场面都不会太过难看。
冷世谦的爷爷和奶奶,这天出门去老友家做客,是冷世谦的父母在家里面。陈笑笑到冷家时,傅少丞已经先到了。冷世谦自然在家,这样人便算是到齐了。
敞亮的茶室里一条连接外面长廊的落地玻璃窗大开,外面绿树成荫,这儿也格外清凉,甚至不必空调,都感觉不到燥热。他包括冷伯母在内,他们在茶室喝茶。
其实这样的一个架势,哪怕冷世谦还没有开口,他的父母也已觉察到有事。只是尚且定得住,没有人谈及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至于主动发问。
“爸,妈,”冷世谦终究先出声,“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们。”
儿子的表情太过严肃,此时又有傅少丞和陈笑笑两个人在场,他妈妈吓了一跳。
冷世谦一双眼睛望着自己的父母,正正经经说:“我要和陈笑笑解除婚约。”
他爸本来举着茶杯要喝茶,闻言“嗒”的一声搁下茶杯。
冷世谦的父亲严肃沉着问:“为什么?”
“我想和她解除婚约。”冷世谦一种破釜沉舟的态度,“我并不想和她结婚。”
冷世谦的父亲看向陈笑笑:“笑笑,这件事你知道吗?”
陈笑笑正要回答,余光瞥见傅少丞冲她动作很轻的摇了一下头。
一个停顿的瞬间,冷世谦已经又说:“不管她怎么想,总之,我和她解除婚约。”
“放肆!”冷世谦的父亲像一下子发怒,“这么大的事,你不问笑笑的意见?”
冷世谦的妈妈看看自己丈夫,好言好语和自己儿子说:“世谦,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要解除婚约呢?年轻人吵吵架正常,不要冲动。”
“不是冲动,这件事,我认真想过,必须这么做。”冷世谦回答道。
这字字句句,都俨然没有回旋余地。
冷世谦的父亲脸上怒意明显,冷世谦的妈妈错愕。
在这个时候,冷世谦又无异火上浇油的一句:“她也同意了这件事。”
冷世谦的妈妈看向陈笑笑问:“笑笑,这是真的?”
陈笑笑微微低着头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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