盎然笑意,负手执扇。
斜光打在谢绾的身上,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仿若纤竹修木,光影留痕。
二人交视环看之下,尽是环手对目,眉目间的凌厉与幽深,仿若深不可测的洞庭湖畔,探根揪底,皆以半信半疑之心示人,不露于表,不露声色。木桌之上,摆着零散的瓷瓶,夺人眼目,将此刻的沉寂化为一片乌沉。
谢绾首先击破了此番不言不语的境遇,眉目一挑,故作知晓:“那是自然,前几日你作的那一诗赋,名曰《江峰记》,名震陈郡之势,惊天撼地之名。”
夸夸其谈之下,皆不以为表,行云流水,口若悬河的说上一遭,便能将身前的高问憾住一愣,以信其人,她那眉宇之间的勃发意气,言若顿挫,高山流水,嘴角浅浅一弧,星瞳之中亦是风华展露,虽无刻意去了解高问的食行以及背景,但因那浅浅一瞥,尽是能足够与之周旋。
话音未落,高问的眉梢显然一舒,被微风抚平的眉目迎目相视,面露喜色,眸瞳之中亦是溢色流光,言辞之中跳脱欢语,孤傲翩然而动:“你既知晓这《江峰记》?”
“略,”言未毕,谢绾赶忙敛住神思,如若方才那略有耳闻一处,反倒是满盘皆输,一朝棋毁,“久闻多日,却未曾想过高兄是这般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能赋诗作词。”
谢绾敛眸,忙向窗外一处看去,不再而视,生怕从这眸中看出那奉承的端倪,眸光忽而悠远,淡漠的若天尘凡墨,发丝微动,捋出一道惊华般的弧度,眼睫微瞥,淡漠言语。
“哈哈哈哈哈。”高问放荡恣意,一阵狂笑,面有春风得意之势,似有锋芒展露之意,虽在陈郡他亦是名声赫赫,但如今在外乡人口中听闻他的声势,亦是喜上眉梢,“好,然,你今日前来是为了?”
“一睹高兄的风采!”谢绾掩唇握拳,干咳了两声,再而从容而道,“不过想觅上一番高兄的真迹,若是他日名扬,可怕是寻不着了。”
看似走心的夸赞,实则内心平坦无波,居于易国,名人义士之多,与之比拟之人甚多,有过之人亦是数之不尽,无论是何方郡县,总能有一两个文人义士,而高问不过是冰山一角,但为了寻上这般的字迹,吹嘘他两下又何妨。
“你此番前来是为了求字?”高问眸中满是狐疑,顷刻间,化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当是知晓自己的字有几斤几两,笔墨乱舞,犹如蛇斗,虽以词赋名扬,但以书法而名恶。
相视交顾,便能从眸中的狐疑看出了此中端倪,她的言辞还不足以让他全然而信,全然而听:“虽知高兄的书法不得及于大家,但仍想求此辞赋,辞赋无关书法。”
无关书法……声未尽,高问的眸中溢出神光流彩,褪尽傲骨,眼睫轻闪,仿若知音偶遇一般的神奕,身居陈郡,只若是提及他的诗赋,当会提及他的书法,有人憎之,亦有人喜之,却从未有过这般“诗赋无关书法”的言论。
“好!”仅为这一言,就算是万载深渊也当去踏上一踏,刀山火海也当去闯上一闯,明知前方或是谢绾的圈套,亦当去一遭,仅因自己问心无愧。
拍纸上案,一落千卷,投笔作书,虽有凤舞龙蛇之势,但无入木三分之功,旁侧围看,思绪纷然,忆起书信上的字迹,同样的字迹拙劣,却是百般不同的拙劣。目光投向高问的侧脸,眯起眸子,细思长观,目光流色,神色飞扬,似已百般投入这诗赋之中,全然忘却了他处,忘却了身侧竟有谢绾一人而观。
如若比对字迹,当不属同一人,见他这神色倾入的模样,亦不似是装模作样。
“诗赋之中意境极好,有山水壮阔之状。”谢绾居于一侧,幽幽夸赞而道,似已扰乱其心,作出本意之迹,“奈何……”
话音刚落,原本静思其状的高问忽的顿住笔触,抬首相望,不知其言语:“奈何什么?”
嘴角一弧,泛起一道微波,仿若入了这谢绾的圈套,然则这自己却全然未改变原先的笔触,还如方才那般龙蛇虎斗,杂草乱生,并无书信上的那般弥乱纵生,触目而动。
谢绾故作姿态假意叹了口气,眸中似有万千思绪,微风拂来,吹散了四下的尘埃,吹尽了万千思绪,万载光年:“没什么。”
斜阳落目,残华如火。
窗外一道道敛目的光华涌入屋内,赤红的轮日一卷而落,仿若跌入深谷的光轮,被击散的斜阳映在这京都大街的状元居之上,留的一片斜打的光影,原本四散的光华被一敛而落,似是即要落下一地星辉的错觉。
光影如橐,缓慢的拍在行人身上,屋内依然徘徊着袅袅青烟,映落于一道瓷瓶花案之上,显得这天字号房有些凄清。
被谢绾扰乱视听的高问,仍然不疾不徐的投书于这辞赋上,仿若将以自己平生来最为曼舞的字迹落在纸张上,中间一段的龙蛇虎斗,与此刻形成了巨大的比对,谢绾的眸光点点,注目着高问的举目,想来,他头一回如此想被人认可。
久之,落笔,举起纸张瞧了半晌功夫,目色光照,面露笑意,似是将毕生功力皆投注于此一般,这一笔一捺算是错落有致,但若比起其他寒窗十年的书生,亦是略有不足了。
“如何?”高问投目于谢绾的身上,似有期许,亦是递给谢绾负手而立,那般傲气凌人,却又满怀期许的目光当真是令谢绾发笑。
似个十岁孩童一般……
“传闻中,高问诗赋一流,书法拙劣,但在我看来,亦是诗赋一流,书法亦是尚可。”谢绾惊之大赞,连连将高问夸出了花,原先以为高问是一个孤芳自傲之人,却未曾想到是这般的孩童脾气。
夸赞一番,便会喜上眉梢,虽有傲气,亦有略微的城府,但这般使之发笑的脾气,一夸既榻的性子,却是十分喜人。双手捧住那般昂贵的纸张,看着他原形毕露的孩童脾气,凝之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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