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有鱼之乱世君行》第四十五章：红笺居

    这声音似乎自四面八方而来，公孙澈无法确定她的位置，半晌之后怒极反笑，纵然十万里高空之上的阳光已被雾气全部遮挡，但他琥珀色的眼眸却更加明亮，炙热的视线似能将空气燃烧。
    他冷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之事，我记住了，所以下次，再不会对你有所心软与怜悯，干脆直接将你那能说会道的小嘴给堵住，省的你再喂我吃迷魂药。”
    君瑜似笑得更加欢快，银铃般的声音宛如泠泠泉水，沁凉清澈：“你以为我还会蠢到再次落在你的手上吗？”
    深呼吸一口气，公孙澈似已将胸中怒火全然压制，眼中重归平静，他淡淡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丝狂热，露出令人胆寒的志在必得：“被草原之鹰盯住的猎物，从来没有逃脱的可能！你等我，等我出现在你的面前，然后再一次将你捉住！”
    遥遥站在树端，一反之前的无力状态，君瑜飒然而立，一抹红色衣袍随风飘荡，身体笔直，眼中笑意与冷意并存，然后脆声说道“好，我们拭目以待！”
    一言说闭，君瑜足尖轻点，每次落脚便已越过几棵巨树，几息之后便已身影远去。
    这个阵法便是当初在君府为帮萧宸隐藏踪迹所布的那个阵法，以她当初的灵力就连如此简单的阵法也无法成功布下，唯有借助自身含了灵力的精血才得以成功，但今时不同往日，如此简单的障目之阵，在有能够镇阵东西的前提下，不消片刻便能成功布下。
    由于时间仓促，她只能布下这样一个简单的幻阵，想必待公孙澈识出其中规律之后，不消片刻便能领人走出，所以此阵法最多能拦他们一日的时间。
    但如此便也够了，君瑜本就不想害了他们的性命，如今成功拦了蛮人的脚步，一日之后，她的身影早已隐藏在茫茫人海之中，定令公孙澈遍寻不得，何况，今日在兖日境内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想必未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将会隐藏锋芒隐蔽上一段时间。
    想到公孙澈曾同萧宸允诺的“一年之内不再骚扰兖日边境”的承诺，君瑜露出一丝冷笑，暗叹公孙澈此人的大智若愚以退为进。
    若她并未猜错，被萧宸所杀的那名蛮人应是蛮族如今的摩柯，相当于九牧之上的一国帝王，而公孙澈，诺尔音·乌斯，应该便是蛮族王子，或者可以说，是如今的蛮族摩柯。
    草原大地广阔无垠，占地甚至比兖日国土更加广袤，其中各族林立，多年来彼此间争夺不断，马匹、草场、食物、河水、臣民，全部在各族的争夺目标之列。
    而蛮族，因其强壮的身体、野蛮的行为和上一任摩柯的铁血手腕，使蛮族在草原各族中隐隐成为了领袖般的存在，但这次因上任摩柯被利润熏心，竟作死地亲自率人偷入兖日腹地，以致自己客死他乡，匆忙之间才定下他唯一随行而来的儿子继承摩柯。
    所以完全不必过于忧虑，君瑜敢肯定，待公孙澈带人回到草原之后，当所有人知道上任摩柯死于兖日内地时，草原之中定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彼时草原各族的地位将会重新划分，这些便足以令匆匆上位对于权力更迭毫无准备的公孙澈头疼上一阵。
    如此，至少未来的一年间他都将奔波征战于草原之上，又怎会再有精力继续骚扰兖日边境，彼时兖日不去草原临插一脚落井下石便不错了。
    冷冷勾唇一笑，君瑜停住脚步落于地面。
    当蛮族腹背受敌，族人纷纷在他面前战死之时，就算她站在他的面前，不知这位“草原之鹰”还有无心情动手捉她。
    只是……
    看着面前的分叉口，君瑜无奈叹口气，这两条，一条是萧宸他们前行的官道，一条是临近村落自己所修的小路。
    今日借公孙澈的“俘虏”，她得以正面自兖日百官的眼中离开，耳旁尚且能再清净一段时日，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日后必须会重新出现在兖日百官的密信案牍之上，毕竟萧宸的一举一动都被各方眼线紧盯着，想必她光明正大出现在萧宸身旁的下一刻，上至惠帝下至各官员的密卫，都会收到消息。
    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纵然不愿意，但君瑜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真的成了那些文官口中的“祸水”——专害萧宸的祸水。
    她都能想到，被蛮族抓走又突然出现在萧宸身边的自己，会为他带来什么样的流言蜚语，且不说别的，不说“通敌叛国”等大罪，单单“同边境异族具有私交”便足让他被文臣们的口水所淹没。
    虽然她同意与公孙澈离开的原因便是保护他们，但那一群官儿，才不会记得旁人的恩德，也是万幸，今日听到公孙澈要她时，竟没一人激动道抽搐晕厥，不然她的罪过就更大了。
    撇撇嘴，纵然万分不愿承认，但似乎出了丹阳之外，她就额外容易吸引别人的仇恨与怨念，想到师父说过的她那“逛遍九牧”的人劫，君瑜冷不防汗毛倒立，似乎她确实在“遗臭万年”的道路上坚定不移的走着……
    晃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将心中那莫名而起的寒意驱逐出心底，君瑜深呼吸一口气，再次进行自我催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半晌之后，她目光晶亮地看着眼前道路，想了想，还是干脆避开兖日的那些官，至少能清静一日便算挣了一日。
    足见轻点，再次启程，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初下丹阳的那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少女，如今的她有友人和战友，而非独自战斗。
    少女火红的衣裙迎着橘黄色的落日余晖前行而去，天边西斜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无限拉长，直至这抹火红逐渐与织锦般绚烂的宏霞一色，完全消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
    兖日帝都，朝城。
    正月初十。
    兖日富贵，为九牧之甚。
    兖日上流社会中，大臣贵族们奢侈淫靡已是常态，风流之气蔚然成风，就连当朝皇后，都不时请宫外伶人进宫奏乐，以博惠帝一笑。
    而在兖日贵族圈子中，最令人津津乐道且无不赞赏的便是朝城富贵街中的风流院——红笺居。
    红笺居曾名风流居，其中名伶繁盛，当红花魁无一不都擅书法、工诗词、通丹青、达音律、精金石、善演艺，常引当代大家至此，文人雅客更是数不胜数，以是交际甚广、留诗甚多。
    京都侠少萃集于此，兼每年新进士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更为一大盛景，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由此改名为“红笺居”。
    而在以十六皇子为首出使丹阳观礼苍海祭天大典的使节团回都的三日之后，一则消息流传于兖日的贵族圈子中。
    ——为迎使团不堕国威、平安归来，三日后红笺居自费宴请出使官员，届时，红笺居中培养十年的新任花魁将会首次在各位大人面前亮相，且当夜展开对兖日边境被抢夺食物百姓的募捐，捐款最高者便可获得同花魁相处一夜的机会。
    此消息一出，震惊了兖日朝城的半个贵族圈子。
    总所周知，红笺居向来认人不认钱，因需不时出入皇宫，而且花魁更是轻易不接客，能同花魁相处一夜的人，无一不是当朝权势通天的大人物，朝城中层流传着一句玩笑话——能让红笺居的姑娘陪一晚，才能证明你有资格踏进兖日的上流圈子。
    由此可见，红笺居在朝城上流社会心中所代表的地位。
    而如今，红笺居竟然放出话来这次无论何人都能参与，而且对方竟是红笺居悉心培养了十年的花魁！可见此事对于极力想证明自己地位的人诱惑之大。
    不过话虽如此，但红笺居的门槛极高，当夜能够进入红笺居的，必要手持特殊的请柬，不然若任何想要一睹花魁容貌的阿猫阿狗都能进的话，怕红笺居扩建十倍都不够容纳。
    由此，在这三日的准备时间中，无数有钱无权的巨贾纷纷发动自己的圈子，游走于各位收到请柬的大人家中，名玩古籍成箱地运送进各位官员家中，只为求得一帖。
    若真有幸能同红笺居的花魁相处一夜，且不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种话，单凭此经历，便可足以令朝城中的同行高看一眼，日后行事也可容易上许多。
    而且红笺居也说了，当夜所得所有收入，他们不取分毫，将会全部赠与边境百姓，如此利民之事，定能传到惠帝耳中，倒是龙颜大悦，想必将来在朝城行商更会畅通无阻。
    这三日中百官私下互相探看的频率突然高了起来，但其中话题却无非是在不动声色试探对方有未收到红笺居的请柬，再得知对方竟然也无权获得时，心中稍安，却又感慨羡慕起出使观礼的那一群人。
    因大部分请柬都送到了那些人手中，似乎真的同红笺居的话中所言是为迎他们不堕国威回都，无论官位大小，除了寻常侍卫外，凡跟着去的，纵使对方是六品书记小官，也得了一张令无数人眼红的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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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京都侠少萃集于此，兼每年新进士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更为一大盛景，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出自《开元天宝遗事》，本章略做引用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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