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不尽乱世烽火》第十二章 红菱心5

    之后孙寻便再也没来过毓丹园。隔三差五，我都能听到孙寻在园外与我一墙之隔的地方抚琴。刚开始我怎么都不想听，渐渐便也习惯了。
    在出云山上师父为了让我与囚牛萧做到人萧合一，便让山上琴技最好的三师兄孙城陪我练习，他抚琴来我吹箫，可没几天，三师兄的哮症总是反复，师父就叫来大师兄代替三师兄。
    师父说大师兄的抚琴的技巧也是数一数二的，我若能与他琴箫合奏，也就配得上囚牛萧了。大师兄每日不辞辛劳的与我配合，渐渐的愈来愈合拍，我的萧技也渐入佳境。后来又我俩生了情谊，师父便赞誉我们的合奏称得上是伯牙子期遇知音。
    现今他每日与墙那头抚琴，为的是让我心平气和，有幸再吹响那囚牛萧。可他不知道，现下我连囚牛萧都无法开启，更别提吹响它。
    第二年春，毓丹园里的人显得格外忙碌。建业城的积雪像是一夜间都化了个干净，到处都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嫩芽。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蝶袖手里拿着一碰水果放在我桌前。
    “小姐有些日子没有出过房门了，今日外面暖和了些，小姐可是要出去看看这新春的景象？”
    想来，我每日把自己关在这一屋四面墙里，正真成了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爹爹过去希望我能做个大家闺秀，可我偏偏要做个玩世不恭的主，可现下呢……真真是讽刺。
    我顺手那个颗葡萄放进嘴里，真酸。不合时节的东西总好不到哪里去。
    “蝶袖，大清早的，你忙来忙去在折腾什么呢？”
    蝶袖给我暖了壶武夷岩茶，为我砌上：“王府里有一批丫鬟到了服役期，侯爷特赦他们回家乡成家嫁人呢。”
    我也是头一次听闻这种规矩，有些疑惑：“怎么这王府里的侍女还有役期？”
    “可不是么。”蝶袖满脸羡慕：“听说是这王府过去的主人，老定南王定下的家规，只要愿意，在王府尽心尽责服侍七年，女子可回家嫁人，男子可成家立业，有别的打算都可以赎身。大家都说老定南王是个心怀仁慈的主子。”
    我沉默不语之际，见外面有个嬷嬷打扮的妇女老练欢愉的送来一批侍女。
    那嬷嬷婀娜多姿，笑脸相迎着走进我的屋子，两手作揖，向我行了个大礼，跪拜道：“奴婢参见侯爷夫人。”
    我对于侯爷夫人这个称呼已经渐渐习惯，嘴角勉强抿了抿，冷眼道：“嬷嬷起来说话。”
    嬷嬷说着话，带着谄媚的笑容：“夫人这毓丹园前些日子走了两个侍女，侯爷特地命老奴选了一批素质好的，任凭夫人挑选。”
    我懒得理会这些事。也不知孙寻是如何想的，自我入住这毓丹园，经常有人会来向我请示王府内的各种大小事务，害我不胜其扰。
    我突地幽幽长叹一声，缓缓道：“蝶袖，你去挑两个，以后这些事，别来烦我。”
    我转身便走回了屋子里头，留下神色尬尴的嬷嬷，与领命去挑人的蝶袖。
    几日后，蝶袖像往常一样为我打点。
    她摆弄着新摘来的海棠花枝，将它们插在精致淡雅的瓷瓶里，却面露不安的同我道：“最近不知怎的，建业城内风声鹤唳，大伙儿都在说要打仗呢，侯爷都好几天不着家了。”
    我一听打仗二字，头皮一阵发紧，不由得一阵寒战，身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打仗？打什么仗？
    “可是又要与蜀魏国打仗了？”我几乎脱口而出，脸上带着久违的慌张。
    蝶袖放下手上的花瓶，连忙来宽慰我：“不不不，这倒不是，今日听王府里的几个侍卫说，是四王爷要造反呢。”
    “四王爷？”我听了蝶袖的一番话，不由得都松弛了不少，但却云里雾里，眼光如星子流转：“谁是四王爷？”
    蝶袖见我有些兴趣，那只娇小玲珑的嘴吧唧不停，又道：“说是汉吴先帝第四个儿子。现在的汉吴王登基之时囚禁了他大哥与二哥，唯独放了四弟一马。没想到他在北苏领域作乱，怕是会屯兵打来呢。”
    原来如此，孙城这个汉吴王是新安郡那场战役的始作俑者，要不是他为了坐稳王位，怎么会让孙寻出兵攻打蜀魏国？我爹与大哥又怎么会丧命？如今怕是报应来了。越想越凄怆间，我极力克制住自己。那些可怕的回忆又像大海一样，吞下了一切，连一点吼声也没有。我重重吸了口气道：“既然是他汉吴国的内战，便不要多言了，我没兴趣。”
    蝶袖像是吃了个鳖，圆鼓鼓的小脸略显尴尬，便也识趣的扯开话题道：“小姐今日可要出去走走？建业城的集市比我们闽都的还热闹呢，上次随着小青去采办物件，便觉着小姐一定会喜欢此处。”
    我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如一汪深潭，深邃而清澈，却隐藏了所有情绪，淡淡问：“好过闽都？”
    蝶袖似乎意识到说错话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姐恕罪，最近蝶袖不知怎么的，总是说错话。听说是晋元国的二公主与邢王爷出使来了，建业城才这么热闹，平日自然不比闽都了。”
    谁？今日这是怎么了？我被蝶袖的话说得一惊一乍。
    晋元的二公主，不就是我出云山的六师姐么？邢王爷，不就是曾出使蜀魏国并摆下擂台的那位么？竟都是故人。
    “他们来做什么？”
    蝶袖又以为我有些兴致，觉着自己总算说对了话题，欢畅的笑容渐渐显露道：“听说邢王爷带着他们的二公主前来，贺喜汉吴新帝登基，顺便想把他们的二公主许给汉吴王为后。”
    “为后？她要做汉吴国未来的王后？”我有些大惊小怪，嘴像敲开了的木瓜，半天都没有合拢。
    蝶袖娓娓道：“可不是么，听说这位二公主风华正茂，一双眼睛却长在头顶。可奴婢还听说汉吴国祖制规定，汉吴王只能立汉吴国籍的女子为后，这么一来，好像说要封那二公主为妃呢。”
    我像是大白天见了亡灵一样，睁圆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会甘愿为妃？”
    以我对六师姐的理解，她怎么肯屈居人下？
    话还没说完，门外传话的嬷嬷便引进来一位王宫里来的公公。
    那公公倒是平易近人，向我行了个礼道：“侯爷夫人，咱家是来传太后懿旨的。”
    我一愣，却见满屋子人都跪了下来，我迫于眼下这个场面，便也跪在了一侧。
    “太后口谕，毓华园四季仙貌，具江南特色之美。择吉日迎晋元国使臣邢王爷与晋元二公主前来参观。还望侯爷夫人早日做好准备。”
    我好像被用了定身法似的，站在原地，仿佛失去了知觉，脑中一片乱糟糟的。接旨后，公公又与我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我撤了身边的侍婢，留下蝶袖。
    我坐在床榻边，一头靠着床侧，脑袋嗡地胀得斗大：“孙寻不回来，不代表旨意不会下来。你知道我无心这些琐事，接下来怕是要辛苦你。迎接那日就说我病了什么都好，总之这王府里的一切我都不想理。”
    蝶袖像是很担心我现下的样子，她握起我的手：“小姐倘若这么不想呆在这里，等小姐身子好些了，蝶袖定和小姐一起离开，护小姐周全。”
    我很惊讶蝶袖会有勇气说出这些。蝶袖是个懂事的姑娘，她明知道说出这些话有多大逆不道，但她看着我饱受煎熬的样子竟也不管不顾至此了么？
    “我不走。”我几乎不加考虑！
    孙寻不死，我怎么能走？
    我虽然很感动能有如此忠心的侍女，却也不想她在为我担心，打发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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