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醉乡 3

    翌日，已过巳时，只见一顶红色的轿子停在揽月阁的门口，李秀宁还是穿着那身桃红色的衣裙，披着一件橙红色的斗篷走下了轿子。她身边跟着两个身形矫健的婢女，看脚步就知道身手不凡。
    揽月阁平日里还是要开门做生意的，夏如幻依旧坐在大堂的角落里喝着酒，如隐坐在离她不远的桌前。白日里他尽量保持清醒，以免周安无法看顾夏如幻。
    李秀宁一踏进门周安立刻迎上前来，可她的目光径直对着角落里的夏如幻。
    “客官是要住店么？”
    李秀宁只看了周安一眼，目光又回到夏如幻的身上，回道，“我是来找人的。”说着已经走向角落。
    如隐看着这位打扮考究的官家小姐，身上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王者风范，而且和昨夜出现的李世民还有几分相像，他向周安使了一个眼色，周安立刻退了下去。
    李秀宁快步走到夏如幻的身边，抓起她的肩膀一看。一大清早夏如幻已经喝的烂醉，浑身上下都透着酸腐的臭味，两只眼睛深陷，笼着一层浑浊的雾气，哪里还有初见时的精灵剔透。她被李秀宁这么一抓，吃痛缩了一下身子，眼神飘忽地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夏妹妹，你不认得我了么？”
    夏如幻的身子向后一晃，险些整个人栽了过去，好在李秀宁抓着她的肩膀，立刻将她拉了回来。她忽然笑了起来，抓着李秀宁的手，醉着说道，“我记得你是谁了，要喝酒么？这里的酒可是太原城中最好的，今天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
    她说着摇摇晃晃地举起了手里的酒坛，就要递给李秀宁。她尝试着站了起来，但两腿酸软无法站立，身子方一抬起来，膝盖就撞在桌角上，连人带酒一起摔了出去。
    李秀宁身边的两个婢女立刻脚步轻缓地上前，一个抓住了飞出的酒坛，连一滴酒也没有洒出来。一个托住了夏如幻的后背，将她整个人都安置在凳子上。同时，一旁的如隐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想要在夏如幻摔倒的时刻扶她一把，此刻却显得有些多余。
    李秀宁看向他，抱拳问道，“兄台可是照顾夏妹妹的人？”
    如隐立刻回礼道，“在下夏如隐，是如幻的影卫。”
    “我今日带人来是想为夏妹妹沐浴更衣的，不知夏兄能否行个方便？”
    如隐点点头，转头对着周安吩咐道，“老周，准备好木桶和热水送到楼上的厢房吧。”
    氤氲的雾气，夏如幻就算坐在木桶里被周围的花瓣围绕，依旧散不去她身上的酒气。李秀宁的两个婢女将两桶备用热水放在房间后，立刻识相地退了出去。
    此刻的夏如幻早已经醒了，也清楚地认出了李秀宁的身份。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还假装自己是个醉鬼。热水祛除了她身上的寒意，这么多天的醉酒生活已经让她的双手渐渐麻木失去了知觉，就连后背也是时常被刺骨的寒风吹得生疼。可她一个字也不想说，比起她经历过的那些，这些痛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水温还合适么？需不需要再加些水？”李秀宁撸起了袖子，浸湿帕子后，小心地搓在她的背上。
    夏如幻只是点头，仍旧缄默。
    “昨夜世民回家之后告诉我在这里遇到了你，我还是有些意外的呢。想想我们最后一次相见，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时间过得真快。”
    夏如幻听到李世民的名字，身体略微一僵。她想起自己昨夜确实是见过一个人，但因为喝下太多的酒，视线和意识都很是模糊。她以为那人不过是揽月阁中过往的客人，却想不到竟然就是李世民。
    李秀宁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继续说道，“我听说你已经成亲了，是么？”
    夏如幻的眼泪在蒸腾的雾气中再也无法克制地流了下来，她日日醉酒，夜夜入梦，为的就是能在梦中见到霍明洲一面。可是这么些天的挣扎，换来却是无法衡量的更深的伤痛。因为霍明洲从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一次也没有。
    李秀宁替夏如幻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解开她的发髻，小心的梳理着那些已经打结的长发。
    夏如幻还是一言不发，盯着铜镜里已经形销骨瘦的自己，无比的陌生。她的两眼深陷，周围透着诡异的青黑色，脸颊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显得颧骨格外的高。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布满细小的口子，白色的衣衫下只剩一把干瘦的骨架，她的双手更是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我已经让掌柜准备了一些清淡的小菜，等下就会送到房间里来。夏妹妹，你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么？”
    她摇摇头，回道。“我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喝酒。”
    李秀宁有些无奈，但还是收敛了情绪，笑着回道，“那我就让他们备上一壶好酒，你我许久不见，也是该喝上一杯叙叙旧的。”
    外面的两名婢女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四菜一汤，基本上都是夏如幻最喜欢的菜式。她看着这几盘珍馐美味，只觉得索然无味，连筷子都没有拿起，就抓起一旁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
    “这一杯，多谢秀宁姐前来探望我。”说罢举起杯子一口饮下，又拿过酒壶斟上。“第二杯劳烦你替我谢谢李世民，他的关切之意我已经感受到了。如今我人在太原不过是个巧合，我们二人还是尽量不要相见了。”
    这话中的决绝之意李秀宁当然听得真切，可她也很清楚，如果李世民真的能忍住不见她，前一日也不会一回到太原就去寻找揽月阁的位置，更不会拜托她这个三姐来照顾夏如幻。她知道，夏如幻当初不肯和李世民在一起是因为他已经娶有正妻，她身为一个官家小姐，即使已经家破人亡，仍旧不愿意做一个屈尊的妾室。
    李秀宁举杯道，“不说这些了，今日你我重逢，我陪你同醉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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