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夏家如临 6

    入夜之后夏如幻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推开门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她立刻后退了两步。抬眼看到是如隐，有些嫌弃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如隐喝的头晕目眩，抱着酒坛子也不说话，拉着她就往里面走。正在夏如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就看到醉酒的霍明洲躺在床上，怀中也一样抱着酒坛。他看起来心情不好，就连睡着了也蹙着一双眉毛。
    “他……他怎么了？”
    夏如幻这话当然是明知故问，裴梓华今日追来了余杭，霍明洲是同她一起得到消息的，再后来在树下发生的一切，就算他没有亲眼看到，肯定也听到了耳风。如今喝的酩酊大醉，想来该是为了疏解心中的不快。
    如隐笑道，“还能怎么了？不就是为了你跟那裴梓华的事。我以前总觉得他没什么酒量，今日倒好，跟着我一起把秋月醉里所有的藏酒都喝光了，若是被这店中的掌柜发现了，指不定要如何嚎啕大哭呢。”
    她立刻坐到床边，想夺去他怀中的酒坛，谁知他抱得更紧，嘴里还嚷嚷道，“别抢我……的酒，我……我还能……还能喝……”
    “师父你也是胡闹，明知他心情不好，还随着他的意，喝了这么多的酒，今夜肯定是睡不好了。”
    “睡不好了你就彻夜照顾吧，等他明日醒来看到你，想来这些郁结自然就消了。你放心吧，我今夜在外面替你们守着，不管是林儒还是裴梓华都不会进来扰了你们的。”
    如隐说完关上门就走了，看他的样子虽然是醉了，脑子却很清醒，自然是信得过的。夏如幻也无暇去顾及如隐的事，将房中的帕子浸了水替霍明洲擦了把脸，又夺去他怀中的酒坛，再把被子盖好。前前后后忙碌了一阵后，他好像也消停了不少，只是还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一丝窃喜。原来他只是为了裴梓华那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就闷了这么大的气，拉着如隐喝光了酒窖中所有的酒。她倒是可以想象得到他喝醉的样子，一定在酒窖中砸碎了不少酒坛子。她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发梢，又在他的眉眼间流连，最后落在他单薄锋利的嘴唇上。
    她过了八年暗无天日的日子，活在复仇的血腥里无法自拔。却在这两个月里享尽了世间所有的幸福，这幸福是眼前的他给的，也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她盯着他的脸庞，要把他的样子好好地记在心里，刻在骨髓记忆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可这一次她想牵着他的手永远都不放开。
    明明已经睡着的霍明洲，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用手蹭着自己的脸。他因为喝了酒浑身都散着热气，那温热从他的脸传递到她的手心，一直红到了她的脸上。
    “如幻……如幻……”他叫着她的名字，即使在睡梦中他仍然记挂着她。她顺从着他的意愿，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东方渐亮，黑夜退去。
    霍明洲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想要抬手去按，发现手中攥着旁人的手。定睛再看，夏如幻趴在床边睡的正香，两人的手一夜都紧紧地牵在一起。
    若说他昨夜醉酒时还有气的话，今早看到这样的情景早已把那不快的事通通抛诸脑后。他看着她熟睡的侧脸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忙松了她的手掀开被子，将她抱上了床。也许是趴了一整夜受了寒气，夏如幻一躺进被窝就不自觉地钻进霍明洲的怀里，蹭着他的温度继续甜美地睡去。他笑着撩开她额间的碎发，只轻轻印上一吻。
    裴梓华的事算是过去了，霍明洲也不再会因为此事发脾气，只是夏如幻与夏如临的桃花之约因为这等变故只能提早结束。而且夏如临在见到裴梓华的同时已经决定要返回江都，因为他害怕在秋月醉相遇时会让夏如幻得知他的身份。却并不知道裴梓华一心想娶夏如幻为妻，已经在夜里就返回洛阳去求得裴蕴同意这门亲事。
    所以这天的白日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前去探望夏如幻，而是安排手下去打点好离开的事宜。直到夜深人静，深深庭院中再无人走动，他又披着那身红色的斗篷站在夏如幻的房门外。
    他轻轻地叩着门，因为房中的灯已经熄了，不知道夏如幻是否已经熟睡，只能小声说道，“姐姐，你睡下了么？”
    因为前一天夜里夏如幻照顾了霍明洲整整一晚，虽然第二天也睡到了午时，但总归是没有休息好。这天夜里她确实早早就歇下了，偏在夏如临敲门的时候醒来，忙披着一件单衣点好烛火拉开了门。
    “我吵到姐姐了么？”夏如临看她眼圈深陷，神态疲累想必是刚刚入睡就被他吵醒了，心中立刻不安起来。
    “也没有，只是恰巧醒了。外面夜露重，林小弟先进来说话吧。”她见夏如临穿的衣衫单薄，忙迎他进屋，倒了一杯热茶。“林小弟深夜而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么？”
    夏如临捧着茶杯，热茶将他身上的寒意一扫而空，他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是来跟姐姐道别的。我……家中还有事，不能在余杭久待，这次能和姐姐一起赏桃花我很开心。不知道明年是否还能再约在桃花树下呢？”
    “明年……”夏如幻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明年的自己是否还会回到余杭，若是空立下这约定，只怕到时候会伤了他的心。“明年的事我实在无法知晓，怕是不能与你相约桃花树下了。”
    “如此……”夏如临的眼睛黯淡下来，抱着手中的茶杯有些失神。“夏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什么事？”
    “我想在这屋子里睡上一晚，躺在榻上跟你说说话。你可不要误会我是什么登徒浪子，我只是……只是觉得姐姐很亲切，好像带着莫名的温暖。若是姐姐觉得我唐突无礼，那我现在就离开！”
    谁知夏如幻竟笑了出来，她铺好了床榻上的被褥，说道，“你不过一个少年，于我而言不过是个孩子，怎么会觉得你唐突无礼呢？也算不得什么登徒浪子。我知道你一直喜欢这间屋子，不如我们把窗子打开，这样你睡着了也能嗅到桃花的香气。”
    夏如临睡在外侧，扭头就能看见桃花枝，而夏如幻睡在他身侧，竟有着几分熟悉。
    “姐姐家里还有其他亲人么？”
    “过去有个弟弟，后来失散了，如今仍是下落不明。”
    “我也曾有个姐姐，只是后来……”
    困意席卷而来，夏如临安然睡去。他没有说完的那句话落在夏如幻的耳中没有任何的回响，她替他掖好了被角，望着窗外散落一地的桃花花瓣。
    花期终究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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