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江山为玉狂》第十六章说鸟性主仆悟情

    上回说到妙玉突然问水溶,与当今天子有没有什么交接,水溶听了,看了看妙玉,答道:“不瞒妙玉姑娘,我和当今天子有交接,只不过我只是近亲,见皇上很少。”妙玉听了,又问道:“那水公子的意思是你也见过天子了?或者可以见到天子?”水溶道:“见过,以后也可以见到,因为我现在京西军营任职。有时要向皇上述职,有时皇上也会来军营视察,有时节日,皇上在宫中也会招待皇室近亲相聚。”
    妙玉听了道:“看来水公子果然对林姑娘有情。看在你的诚意上,好,我这次帮你。但我先要说清楚,我会想法子劝说林姑娘去牟尼院,但如果林姑娘不听劝,那我也没有法子;再说,我来日若可能求水公子帮忙,水公子当记今日我的相助之情。”水溶道:“妙玉姑娘心善性子爽快,我很敬佩,将来若妙玉姑娘有用得上我们两个的地方,我们自当竭力相助。冯公子与我兄弟一般,妙玉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告知我们两个。我现在不妨告诉你,冯公子是神武将军家的大公子,他叫冯紫英,我叫水溶,是北静王府的族人,我们两个都暂时在京西军营任副将。”妙玉道:“我不管你们叫什么名字,虽然答应这次帮你们,但是希望你们今后不要像今天晚上这么唐突。若是惊醒了人,让人知道我还私会男子,那我只能远离京城再不返这里了。”冯紫英听了,忙道:“妙玉姑娘,刚才是我们唐突了,对不起。但我们两个实在是没有法子,才出此下策,请你莫见怪。我们两个对你和林姑娘只有敬慕之情,即使唐突了你们,决不是我们的本意。因为水公子探听到林姑娘病得实在厉害,以至于寝食难安。我们男人也有痴情一片的人,只希望妙玉姑娘多多担待。”
    妙玉看了冯紫英一看,红了脸道:“水公子倒斯文些。冯公子以后可要记住,自古男女授受不亲,如果冯公子下次这样,我可不会再见你们了。”水溶微笑道:“妙玉姑娘可能错怪冯公子了,平常别人都说冯公子比我斯文,刚才要不是他,只怕你早喊出声音来了。希望妙玉姑娘鼎力相助,水某在此先谢过了。现在已经很晚,我们就不再打搅你歇息,我们走了。”说罢两人轻轻开门,走了出去,一跃飞上墙头,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妙玉回屋关好门,想到刚才情形,恍若做梦一般。看看已经夜深,却无一丝睡意。往事如梦,妙玉坐在桌前,思绪万千。慢慢散下长发,望着自己的缕缕情丝,不由长叹。
    原来,这妙玉不是别人,乃是十六年前因谋反罪满门消除的义忠亲王侥幸留在世上的唯一孩子。当年义忠亲王水若宁乃先皇长子,贵妃所生,与皇后所生的当今天子水若阳,淑妃所生的忠顺王水若安乃三兄弟。水若阳登基第四年,义忠亲王被告发谋反,且有物证人证及好些大臣的告发奏报,加上边关也不甚安定,在长沙封地的皇叔也涉及谋反罪被剿灭,天子水若阳大怒,下旨查抄义忠亲王王府。可查抄的禁卫军才到王府,义忠亲王和王妃已经双双在府中自缢而亡。水若宁两个儿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被天子抓入刑部大牢,不久病死狱中。当年妙玉才三岁,生母姑苏秦氏乃义忠亲王妾室,正在义忠亲王府的别院静养。得知义忠亲王和王妃已经自缢,当即收拾了在别院的金银细软等一些值钱的东西,带了三岁的妙玉连夜逃往娘家姑苏。因父母已经去世,胆小怕事的兄嫂不敢接纳,秦氏又只好带了妙玉去投奔自己守寡的妹妹。秦氏的妹妹也有一个与妙玉一样大的女儿,名叫可儿。姐妹两个开始相依为命,一起抚育妙玉和可儿两个孩子。一年后,人传京城还在搜捕义忠亲王余党,且还在查问亲王遗落在外的小郡主,妙玉的母亲只好留下一些带出的物品以助妹妹母女生计,自己带着四岁的妙玉去了玄墓蟠香寺出家避祸。又一年后,可儿的母亲病重,刚好遇上秦家近亲,也就是在工部任职的秦缮业夫妇回乡祭祖,秦缮业夫妇已经人到中年,却并没有儿女,于是可儿的母亲在病故前设法将可儿以在养生堂的名义让秦缮业夫妇领养。妙玉六岁时,生母秦氏正式落发为尼。一年后,秦氏病重,临终前将妙玉的身世告知了蟠香寺的主持慧静师父,并流泪跪求道:“我知道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妙玉是王爷唯一的骨肉,只求师父从此帮我庇护她好好长大,来世我定做牛马衔草环相报!”
    秦氏故去后,妙玉跟着慧静师父依旧在蟠香寺。妙玉聪明乖巧,慧静师父本是得道高人,又曾是书香望族之后,因遇变故出家,十分喜欢妙玉,亲自教导妙玉诗书琴画。所以妙玉虽然一直在寺庙生活并带发修行,却也学得满腹经纶,诗书琴画俱通。两年前,慧静师父身体越来越糟,自知大限不远,于是将妙玉的身世及秦氏的嘱咐告知了妙玉,并把妙玉从姑苏带到了京城牟尼院,将妙玉托付给了自己的师妹慧明师父,也就是现在牟尼院的主持。
    妙玉想到这里,起身去屋子拿出那只瓠瓟斝,坐在床上仔细端详,心中暗暗祈祷:“母亲父王,哥哥,求你们保佑我,一切可以顺意。若你们是冤枉的,我一定为你们昭雪!若你们真是罪有应得,无法让我容身,我就落发为尼为你们赎罪!”
    次日早饭后,黛玉感觉稍微好些,让紫鹃扶了自己坐在廊下,看雪雁在喂那鹦鹉和大燕子,黛玉缓缓站起,看着那只鹦鹉,只听那只鹦鹉叫道:“姑娘来了!姑娘来了!”紫鹃笑道:“姑娘,你看,这鹦鹉都认识你关心你了。”黛玉走近那只鹦鹉,接过雪雁手中的食物,慢慢喂给那鹦鹉吃,只听那鹦鹉似乎也叹息道:“红消香断有谁怜!红消香断有谁怜!”黛玉听了,滴泪道:“你在这里见证了我生活几年,你告诉我,哪儿才是我真正的家?”那鹦鹉听了,大叫道:“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黛玉道:“质本洁来还洁去,你是叫我也回姑苏去么?”那鹦鹉竟然又道:“回姑苏去!回姑苏去!”黛玉听了,含泪回头对雪雁和紫鹃道:“紫鹃,雪雁,你们听到了?鹦鹉也叫我回姑苏去。”雪雁道:“姑娘,姑苏才是你真正的家,自然那鹦鹉叫你回姑苏,那鹦鹉也知道姑娘想回姑苏呢。”
    黛玉道:“雪雁,你把鹦鹉的笼子打开,以后不要关着它了,让它想去哪就去哪儿,每天放上吃的就是!”紫鹃忙道:“那要是它不飞回来了怎么办?”黛玉道:“笼子再好,并不是它本来的家。春纤,你把那只大燕子的链子也解下吧。”雪雁和春纤听了,忙过去将鹦鹉和大燕子都放了。只见那只大燕子飞到屋梁上,叫了几声,飞走了。鹦鹉飞到那墙上站着,依然对着黛玉叫道:“明年闺中知有谁!明年闺中知有谁!”黛玉喃喃道:“你们都去吧,去找你们的伴你们的家人吧!”紫鹃见黛玉伤感,故意笑道:“姑娘,这鹦鹉真聪明,竟然记得姑娘这么多诗句,比我和雪雁春纤都强!”黛玉道:“紫鹃,你忘了我跟你们说的鸿雁传情的故事?很多鸟儿都是有灵性的。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故事,原先,炎帝有一个女儿,叫女娃,深得炎帝喜欢。女娃很活波,喜欢去日出的海边玩耍,却被海水淹死了。炎帝很伤心,常去海边哭泣。她的精魂最终化作了一只小鸟,花脑袋,白嘴壳,红脚爪,发出‘精卫、精卫’的悲鸣,似乎在劝说炎帝别难过。所以,人们便叫此鸟为‘精卫’。精卫痛恨无情的大海夺去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使疼爱自己的父亲如此伤心,它发誓要把淹死自己的大海填平,让以后像自己一样的孩子不再被海水夺去生命,让失去孩子的父亲如此伤心。因此,这精卫鸟每天不停地从她住的发鸠山上衔着小石子或树枝,展翅高飞到海边,把石子树枝投下去,想把大海填平。有一只更雄壮的鸟看着精卫这么有决心,也帮着精卫一起衔着小石子或树枝填海,最终它们结成了夫妻,此后,它们的孩子们也跟一起衔着小石子或树枝填海,年年岁岁,从不间断。”
    雪雁紫鹃春纤听了,惊叹不已。雪雁道:“听姑娘这么一说,以后我们一定要善待鸟儿了。说不定每种鸟都有灵性,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春纤道:“可不是,我听说七月初七看不到喜鹊,因为喜鹊在这一天都去天上给牛郎织女架桥去了,就是为了让织女和牛郎还有孩子一年一次的见面。”紫鹃也道:“我小时候听我娘也告诉我一个故事,说有一只大雁受伤了,落在了一个贫苦的妇人家门口,再也飞不起来,那个妇人看了可怜,把那只大雁捉住查看,却发现门口的树上还停着一只,似乎在悲伤地叫唤。妇人见那只大雁伤在翅膀上和一只足上,忙用药帮那大雁敷好,将那伤雁放在家门口的大竹笼里,并放了一些米饭给雁吃。第二天,那妇人起来,见家门口的大石板上,放着一小块碎银,那个关着伤雁的大笼子上,还栖息着一只大雁——正是头一天停在树上的那只。妇人继续给伤雁上药,另外那只大雁就停在树上看。此后几天,那妇人起来,都可以看到那只没有受伤的大雁在笼子外栖息,那大石板上有一小块碎银。十天后,那伤雁已经好了,妇人把它放出来,只见那雁迅速飞起,与那只停在树上的雁一起在那妇人屋子上空盘旋好几圈,欢叫着,很快乐的样子。第二天,那妇人在那石板上看到了一小堆碎银,还看到那两只大雁停在树上,一起飞起,围着妇人的屋子转了几圈,才远远地飞走。此后每一年的春天和秋天的某一天,妇人都可以在那石板上看到一小堆碎银。我娘说,那是那两只雁报恩留下的。”
    黛玉痴痴地听着,自语道:“怪不得人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就是说像那样的雁吧。可见,很多人的情义还比不上这样的鸟儿。”紫鹃见黛玉依旧伤感,忙劝道:“姑娘,还是进屋子歇息吧。”黛玉长叹一声,点点头。
    午后,黛玉喝了雪雁端来的药,对雪雁道:“雪雁,你帮我把宝玉原来送来我写了字的那手帕拿来,紫鹃,帮我点上蜡烛!”紫鹃雪雁听了,只好依着。雪雁将找来的手帕递给黛玉,黛玉接过道:“雪雁,紫鹃,你们听着,我和宝玉以后再没有什么,若说有,就是我们只是表兄妹。宝玉要定亲,我也会尽快离开这里。我是自愿离开这里的,这里把我教养这么几年,所以我也不想说这里的不是,我只是想回我自己的家!”紫鹃雪雁忙道:“姑娘放心,我们知道。”黛玉将那手帕放在烛光上点着,丢在地上道:“你们记住,外祖母已经同意让我回南,看来她还是疼着我的。乘着还有她的这点疼爱,我想尽快出府。雪雁,你明天叫春纤去外面带两匹青色的布料回来,我们自己动手准备几套男装,方便我们回南用。”雪雁道:“现在春纤和王嬷嬷在小厨房忙碌,一会我对她说。”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只见妙玉走了进来。黛玉见了妙玉突然来访,很是惊异,忙让妙玉进屋子坐。紫鹃给妙玉倒了茶,黛玉道:“难得妙玉姐姐过来,紫鹃,雪雁,你们自去忙吧,我和妙玉姐姐说说话。”妙玉道:“好妹妹,我听说你病得厉害,现在可好些了?”黛玉苦笑道:“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断不了气罢了。”妙玉道:“记得我在牟尼院时,我劝过你,万事要自己想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作践自己的身子!”黛玉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也想身子好,可是,在这里,我哪安心得了。”于是把贾母和宝玉对自己说的话告知了妙玉。妙玉点头道:“怪不得你如此伤感。那你下一步怎么办?”
    黛玉道:“我想尽快回南。就是死,也回姑苏去。我的魂魄能伴着我的爹娘,我才能心安些!”妙玉道:“妹妹,你听我说,我们的身体发肤,源于我们父母,堪当珍惜,怎么能够轻易舍弃?你看我,青灯古佛,粗茶淡饭这么些年,我也过来了,如今已经是十九岁,我也还想留着我的残年余力完成我的愿望。你只有十六岁,青春年华才开始,何必如此感伤?人说枯木也有逢春日,人岂再无幸运时?红拂女遇李靖结良缘;梁红玉为韩世忠成佳话。如今你已经一切看清楚,又何苦还在心里纠结?”黛玉叹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心里空空的。”说罢又突然看着妙玉道:“妙玉姐姐平常很少和我说这样的道理,莫不是你真想返俗了?”
    妙玉看着黛玉道:“若我真有一天返俗,你会怎么看我?”黛玉看妙玉很认真的样子,微笑道:“那一定是妙玉姐姐遇上了一个很动心的姐夫了。”妙玉红了脸道:“那依妹妹你看,这世界上还有痴心的男子没有呢?”黛玉道:“姐姐刚才已经说了红拂女遇上李靖,梁红玉遇见韩世忠,这样的典故也确实不少,想是有吧。”妙玉道:“既然妹妹也相信有,那就以后别这样糟蹋身子了。也许妹妹在不久的将来,或在回姑苏的路上,或在姑苏,还有好姻缘等着你呢。”说罢看着黛玉笑。黛玉红了脸道:“妙玉姐姐只会打趣妹妹我。”妙玉笑道:“你说打趣就打趣吧。我是希望有一个你喜欢的而又极疼你的妹夫出现,让你变成一个常有笑脸满是开心的好妹妹!妹妹,有没有精力,我们来下棋如何?”
    黛玉道:“也好,我闷得无聊,不是喝药就是躺。只怕我又是姐姐手下败将。”妙玉微笑道:“其实我的棋艺并不比你的好,但我比你沉静,下得次数也多些。你一直心绪不定,所以结果不如你意。如果每日下棋两次以上,坚持一个月,再心乱的人也会沉静许多的。你可能不知道,四姑娘年岁比你还小,现在棋艺已经很让人刮目相看了,在这里,我和她下棋最多。昨天我和她下了两局,她每局赢我一个子,我和她下平局都很难。”黛玉道:“四妹妹现在喜怒都很难露于色,清冷得也不和一般人交谈,其实心中自有丘壑,我是该向她学学。雪雁,进来帮我们摆棋!”
    妙玉微笑道:“妹妹有空到我那里坐坐,我自认为我那里比你这里要清静些。局到残时当谨慎,棋逢险处莫慌张。若妹妹可以做到这样时,想必对你的身子也是大有好处的。”黛玉点头。看雪雁已经摆好棋局,于是两人静心对弈。
    一局下来,两个人竟然是平局。妙玉道:“现在看妹妹的心境好了许多,看来妹妹的病最需要的不是药,是心境。我想问妹妹一句话,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去外面养病?”黛玉有些惊讶道:“姐姐何出此言?你知道,我外面再没有个亲故,除非去姑苏。但现在我身子不好,我想等稍好些就动身回姑苏。”妙玉道:“我原先想等到过了端午节再回牟尼院。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贾府正在裁减人,我想过些天的四月初就搬回去,反正早走迟走都是要走。况且我师父去世前,再三告诫说我要留在牟尼院不要离开,自然定有我的结果。我想若妹妹真想离开这里,我们再一起去牟尼院,如何?我们好好聚段时间,想必你的身子也好得快。眼下天热,也不是妹妹回姑苏的好时间,等到了八月,妹妹可以直接从牟尼院回姑苏。只怕到时一别,我们再难见面了。”
    黛玉听了,想了想道:“姐姐说得对,我身子不好,王嬷嬷年岁大,眼下天逐渐热起来,确实不宜连日车船奔波。但眼下二姐姐刚刚故去,我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正在伤心,我不好再三去求我外祖母马上让我走。我想过几天等我外祖母稍安顿些,我就去求她,让我再去牟尼院静养几日,然后就按照你说的,直接从牟尼院回乡。”妙玉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准备四月初五左右离开这里,你看怎么样?若你身子好得快,五月回乡也可以。”
    黛玉送妙玉出来,只听春纤指着屋檐上道:“姑娘,你看那,那鹦鹉和大燕子都飞回来了。”黛玉一看,果然见那鹦鹉和大燕子都停在屋檐下。又听那鹦鹉大叫道:“明年闺中知有谁?姑娘来了!姑娘来了!”妙玉听了,笑道:“偏是你养的鸟儿都这么有灵性,难为你教,更难为它学会!”
    黛玉道:“我今天把它们都放了,可它们又都回来了。”不知道妙玉听了如何回答,且看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