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江湖录》第七十五章 杀人嫁祸

    大概是因为昨日元宵夜喝了太多酒，萧错这一觉倒是睡得很沉，都日上三竿了他才缓缓拉开房门。
    冬日的清晨，没有鸟语，也没有花香，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寒风，花园里再也听不到半点其它的声音。
    也不知其他人是早就出门了，还是压根没起床。萧错揉着眼睛下了阁楼，看到的便是花园里互相依偎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男的双眼蒙着白布，正是年前被那个十岁的孩子暗算挖去了双眼的青霜阁阁主齐湘。
    女的约莫二十岁的样子，面容秀丽，便是齐湘的未婚妻徐青儿。
    萧错本是要从亭子旁边经过去对面的北楼找龙追忆，但看到他二人正静静享受着阳光静谧，便也就特意绕道而行。
    谁知他刚往侧边走了几步，就听到齐湘的声音传来：“是萧公子吗？”
    萧错驻足转身，干脆直接走到亭子里，笑道：“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看来齐阁主的耳力真的很好。”
    齐湘淡淡地笑着，道：“我只能听到有人，至于是谁，还得靠青儿告诉我的。”
    徐青儿起身对萧错点头微笑后便离开，齐湘拍了拍旁边的位子，道：“坐吧。”
    萧错在他身旁坐下，道：“你有话跟我说？”
    齐湘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在离开前闲聊几句罢了。”
    “离开？你要离开无夜城？”
    “是啊，从前眼睛好的时候，经常心浮气躁，如今看不见了，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于我而言这也许不是坏事。我已和青儿商量好了，离开京城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过些平静的生活，从此远离江湖恩怨。”
    萧错笑着点点头：“这样，未尝不是件好事，或许大家都很羡慕你们的生活呢。”
    “可是无夜城这些人里，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追忆。”齐湘轻声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进无夜城很早，也算是和追忆相处得最久的人，这些年看着她一点点改变，有时候欣慰，有时候又很是心疼。”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齐湘还是扭头正对着萧错，轻声道：“我知道你与她定亲之事有诸多缘由，你们以后未必就真的会成亲，不过现在你终究是她的未婚夫，我也感觉得出来你挺关心她的，所以，麻烦你以后……好好照顾她。”
    萧错不禁在心里苦笑，但还是答道：“如果可以，我会的。”
    齐湘欣慰地点点头，继续道：“在整个无夜城里，就属追忆给自己背负的最多，也最辛苦。从五年前的浣溪村一百多条人命，到腾汐的死，恋雪的失踪，她把一切责任都算在了自己头上，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们都知道，她心里一直很痛苦。所以，若是你和她真的有缘的话，希望你多劝劝她，让她把该放下的都放下，不要如此苛责自己。”
    “连我自己都放不下，又何谈劝慰别人？”
    萧错的声音很轻很轻，所以齐湘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多谢。”
    “何必客气？”看着面前这个沐浴在阳光下笑得很平静的男子，萧错不由得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遭此变故还能如此看得开的人，只怕也是世间少有。
    只是刚过了五日，这个世间少有的男子，便被人传回了死讯。
    “是赤霄阁的兄弟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在金州北面一个叫千禧的小镇上，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被人割断了喉咙，一刀致命，但现场有很激烈的打斗痕迹。”
    护卫禀报这些情况的时候，无夜城一行人刚用完午饭，正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吃着果品。
    这一消息，显然是晴天霹雳。
    龙追忆握紧了拳头，眼睛通红，大声道：“随涯，备马，去金州！”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萧错立刻道：“我也去。”
    ——
    金州还有个别称叫汉阴郡，那便是年前萧错刚来过的地方，他与龙追忆等人相遇的台垟镇，就是在这里。
    而齐湘和徐青儿遇害的千禧镇，离台垟镇仅有五十里的距离。
    萧错他们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赤霄阁的人带回安葬了，留在破庙里等龙追忆的，是赤霄阁阁主凌古，他和随涯一样，脸上戴了面具。
    指着里面脏乱的破庙，凌古道：“我检查过尸体了，两人都是只有颈间一条致命伤，但看这庙里的情形，当时的打斗一定很激烈。”
    龙追忆道：“青儿来无夜城时间不长，习武时间更短，但齐湘的武功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冷叔亲自传授，打斗如此激烈，说明凶手的武功未必比他强很多，或许就是因为他眼睛看不见了，凶手才能得逞。”
    江陵道：“如果凶手的武功不是很厉害，那反而很难查了，是吗？”
    龙追忆点点头，看着地上依旧清晰的血迹，冷声道：“不管凶手是谁，都得先去一趟冥王庄，若真是跟他们那伙人有关，管他是十岁还是二十岁，我一定要他们偿命！”
    萧错和龙追忆等一行五人从千禧镇赶到台垟镇时，已是黄昏时分。
    冥王庄寨门紧闭，也没人守着，龙追忆纵身下马，一脚便将门踹开，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叶凝舞和江陵都不禁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院子里，约莫二三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流了一地。
    萧错和龙追忆缓缓走进去，赤沙帮帮主雷向天的尸体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而他的身旁，俨然躺着他十岁的儿子雷正廷。
    探了探一个死者的伤口，龙追忆起身对萧错缓缓摇了摇头。
    下一瞬，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讯息。
    “快撤！”
    萧错与龙追忆同时脱口而出，转身便往门外退去，可不远处已有阵阵马蹄声传来。
    那是十几个骑着快马、手持弓箭的官兵。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便将门口的五人团团围住。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小老头耀武扬威地骑马走上前来，大声道：“大胆毛贼，胆敢伤那么多人性命，还不束手就擒？”
    龙追忆冷笑一声，道：“你们来得还真巧啊，还是早就在附近盼着我们来了？”
    那小老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继续道：“你们几个毛贼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越货，眼里可还有大唐律法？来人，给我拿下！”
    与龙追忆对视一眼，萧错突然笑道：“不必了，我们自己跟你们走。”
    说罢二人同时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扔，平举着双手，龙追忆道：“来吧，赶紧把我们抓走。”
    看萧错和龙追忆身后的其他三人也都照做，小老头反而楞了一下，道：“你们不反抗？”
    龙追忆笑道：“民不跟官斗，您都说了要抓我们，我们为何要反抗？”
    “好……好吧，来啊，把他们都拿下。”
    被官兵用刀剑押着走了几步，龙追忆又突然回头大声道：“哎，把我们的兵器带上啊，我那把剑可是神策军王中尉赏给我的，要是弄丢了，王中尉追究起来你们自己去交待啊。”
    萧错也附和道：“那我那柄剑就更该收好了，那可是当今陛下御赐的，若是丢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御赐？”小老头斜眼瞅着萧错嗤声道，“就凭你也配得到陛下御赐的东西？别吹牛了！”
    龙追忆道：“怎么不能啊？朝廷堂堂一品郡王难道还不够格让陛下赐点东西？”
    “一品……郡王？”小老头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萧错，“你……你是……一品郡王？”
    萧错连忙笑嘻嘻地道：“不是不是，她骗你的，我就是个平民百姓，什么都不是。”
    小老头冷哼一声，又盯着萧错看了半晌，犹豫片刻后竟是示意部下把五人的兵器都带上。
    龙追忆已被人用绳子将双手缚在身后，但她还是一脸愉悦地道：“我说这位官人，你要带我们去哪呀？远不远？远的话还是让我骑马吧，我平时在京城可不怎么走路，要是太远了我走不动的。”
    “你给我闭嘴！”小老头狠狠瞪着龙追忆，道，“这是去蹲大牢，不是带你们去踏青。”
    “好吧，那我就用走的吧。这位官人您怎么称呼？我叫龙追忆，无夜城的，哦不对，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是吧？”
    小老头没好气地道：“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你就是胡乱杀人的罪犯，等我带你回去交给陈刺史，看他怎么处置你们！”
    龙追忆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明白了，原来陷害我们的是金州刺史啊。”
    “什么陷害？明明是铁证如山，这么多人都看到你们杀了人，你们别想逃。”
    “哦，是这样啊。”龙追忆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那七八个官兵，大声道，“原来他们都是瞎的呀。”
    “我懒得跟你争，到了大牢里，有你好受的。”
    萧错他们果真被带去了大牢，而且像是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大牢，牢里除了他们五个，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随小老头进大牢察看犯人的，是个一脸严肃的中年胖子。
    龙追忆抓着牢门笑道：“这位胖大叔，你就是陈刺史吗？”
    陈刺史冷哼一声：“少跟本官套近乎！我问你们，冥王庄三十二口人命案，我的人当场抓到你们五个，你们可有话要说？”
    “没有没有，人就是我们杀的。”龙追忆还是一脸欢快地道，“你赶紧的，把我们全都判死刑，明天中午就处斩，这样多省事啊。”
    看到陈刺史明显楞了一下，龙追忆瞪大眼睛接着道：“明天都不行？好吧那就今晚吧，你们给我找个熟练的刽子手，最好一刀就让我死了，否则再挨一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陈刺史满脸疑惑，看着小老头，小老头明显也是懵的，只能对他无奈地摇摇头。
    陈刺史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既然你们无话可说，那就先让你们在这里待着，等候处置。”
    都走出了好远，陈刺史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牢里的五人，尤其是见到龙追忆依旧一脸得意时，他不禁低声对小老头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就招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去拿人的时候，他们压根没抵抗，好像还很乐意跟我们走，这……这跟原先说好的不一样啊，是不是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