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江湖录》第六十五章 胜券难握

    雷向天还未说话，他身后那男孩却又大声道：“那你还想怎样？”
    “啧啧，看看，你这宝贝儿子总是这般没规矩，也难怪会背着你做下那么多蠢事了。”
    雷向天瞪了男孩一眼，让他闭嘴，然后在龙追忆对面坐下，道：“龙二姑娘，大家都在江湖上混，做事可别太绝了。你们无夜城如今是风光无限，但难保哪天不会日暮途穷，到那时可别怪江湖中的朋友不仗义。”
    他刚说完，龙追忆猛地起身，抬起桌上的茶杯便泼在他脸上，冷冷道：“我做事就是这么绝，那又如何？你们伤的是我兄弟一双眼睛，说一句给他医治就想扯平了？他眼珠子都被人挖了，你们治得好吗？”
    默默坐在龙追忆身旁的萧错不禁心下一紧，她说的兄弟是江陵还是随涯？此次跟着她离京的三个人，也算是无夜城里与萧错关系最好的，毕竟大家一起在南辕镇共患难过。
    雷向天握紧拳头强忍着怒火，缓缓道：“你们要多少钱都行，我赔。”
    “钱？那我倒要问问雷帮主，我花多少钱可以买你这双眼睛？你开个价，我马上叫人送钱过来，你把眼珠留下。”
    雷向天的牙齿已被咬得滋滋作响，整个身子也在开始哆嗦，但还是轻声道：“他只是个孩子，还不懂事，你们就不能放过他吗？他并没伤人性命……”
    “才十岁就可以挖人眼珠，那等他二十岁的时候，是不是得掏心挖肝？”龙追忆弯下腰，死死盯着雷向天，道，“你给我听好了，无夜城任何人被动了一根头发，我都会十倍奉还。”
    雷向天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犯的错，我来偿还。”
    “在我这里，没有子债父偿的说法，你的命，我没兴趣。”
    “我也绝不会把唯一的儿子交给你，你若要带他走，那就先杀了我，可若我死了，萧错中的毒就没人知道解药了。”
    龙追忆转头看了眼萧错，突然笑道：“好啊，若是萧错死了，那我就用你们全家的性命来换。你父母的，你妻子和小妾的，还有你兄弟和弟妹的，加上你一共七条命，勉强够了。”
    雷向天猛地起身，道：“拿我的命就行了，关我家人何事？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兄弟就不无辜吗？你儿子凭什么挖他眼珠？萧错不无辜吗？你儿子凭什么毒箭伤人？一个十岁的孩子就能做下如此滔天恶行，责任不就是在你们这些长辈？我杀你们，很公平。”
    “你这样做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有何区别？”
    “没区别啊，我喜欢就行。反正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留你儿子一条命，要么留你全家性命……哦不，如果你选择留你儿子一条命，等你们全家都死光了，我还是会杀他的，所以，你没有选择了。”再次转头看着萧错，龙追忆道，“抱歉了，未婚夫，为了替我兄弟报仇，只能放弃你了，不过你毒发身亡以后，我会为你报仇的。”
    萧错没说任何话，甚至没做任何反应，因为他知道，她现在说的这一切都没必要当真。
    “我把人交给你处置还不行吗？”嘶声吼出这一句，雷向天瞬间全身瘫软地坐到了地上，大口喘息了几下才喃喃道，“他只是个孩子，他也没杀过你们无夜城的人，只是伤了一双眼睛而已，最多……最多你们也把他弄瞎了，我求你们，千万不要伤他性命，他会这样，不是他的错，都是我们……都是我们这些长辈的错，求你了。”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过多宠溺于他？现在再说这些，晚了。”龙追忆缓缓伸出手，道，“把解药交出来，我可以留你儿子一条命。”
    “你说的……是真的？”
    “你还有资格怀疑吗？若是不交出解药，我可以保证，一定当着你的面取了你儿子的性命，而且还是用这世间最残忍的方法。”
    拿过解药转身丢给萧错，龙追忆终于对着他真正地绽放了个笑容，道：“把解药服下吧，放心，他不敢耍花招，否则我一定给他们最痛苦的死法。”
    最后两句，自然是故意说给雷向天听的，看到呆立一旁吓得面无血色的男孩，雷向天哽咽道：“解药是真的，他就只有这么一支镖，也只会这么一种毒，他……他的武功很差，对你们……不会造成威胁的。”
    龙追忆缓缓道：“可他有这世间最逼真的面具，在他的伪装下，齐湘和萧错都着了他的道。”
    萧错不解道：“齐湘？”
    “对，无夜城青霜阁阁主齐湘，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废了。”
    无夜城的五阁是以历代名剑命名的，分别为青霜、赤霄、龙渊、含光、墨阳。五阁常年在外运送药材，很少停留京城，所以五阁的人，萧错也只是在当初龙追忆的婚礼上见过，从未有过交集。
    五阁的总阁主叫冷青阳，他和掌管饭堂的常乐一样，是老城主龙悟的结拜兄弟。至于龙追忆说的齐湘，萧错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是冷青阳的徒弟。
    此次本是因为青霜阁运送药材经过复州时，打听到有人曾见过龙腾汐和花恋雪与人交手，所以龙追忆赶去复州查探。
    没想到需要的东西查不到，反而让齐湘撞上了赤沙帮的人，那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男孩，趁齐湘不备暗算了他，还挖了他一对眼珠。
    男孩叫雷正廷，光听这名字，家人应该是希望他勤奋好学为人正直，长大后步入朝堂光耀门楣。可惜他做的事却一点儿也不配这个名字，甚至不配他的年龄。
    萧错看了看龙追忆牵着的男孩，再看看自己怀中的男孩，不禁摇了摇头。
    龙追忆牵着的，正是他溜进冥王庄要找的酒铺老板的儿子，在生死威胁面前，冥王庄的弟子很快就把人交出来了。
    而他怀中的雷正廷，因为一直不停地挠人咬人，所以被龙追忆打晕了。两个男孩同样都是十岁，看起来同样天真无邪，可差距实在太大。
    此刻的他们，正以雷向天为人质撤出冥王庄。萧错虽不知一直与冥王庄是死敌的雷向天为何成了严隧的座上宾，但看冥王庄众人的反应，他也大概能猜到，实力薄弱的冥王庄应该很需要赤沙帮这个盟友。
    一路退到了大门外，龙追忆道：“接下来雷帮主应该知道该怎么办了吧？若是这些人还要跟着我们，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雷向天双眼通红，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雷正廷，只是点点头道：“我会拦住他们，也请你说话算数，否则，就算是以卵击石，我也会去找无夜城算账的。”
    走远以后萧错才道：“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你答应会留他性命，真是为了我的解药？”
    龙追忆道：“若我说是，是不是你会对我多点感激之情？”
    萧错道：“看来我猜的是对的，你根本下不了手杀这个孩子，否则方才在里面就直接动手了，何必费那么大劲把他抓出来？”
    龙追忆叹了口气，道：“若他不是个孩子，我早把他的眼珠挖下来了，可惜……我遇到过很多敌人，却没一个有这么小的年纪。”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不知道，杀他，下不了手，挖他眼珠，也下不了手，可齐湘的一双眼睛不能就此白白地没了，所以……先抓他回去吧，别的，以后再说。”意识到身边的另一个孩子好像有些被吓到，龙追忆笑着柔声道，“别害怕，我跟大哥哥在说笑呢，没吓到你吧？”
    萧错正想安慰那孩子，突听一阵怪异的笑声伴着马蹄声传来。
    龙追忆也停下了脚步，低声道：“是屠昭。”
    萧错点点头，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道：“他们都来了。”
    站在石桥上，看着岔路口越来越近的六匹快马，萧错将雷正廷放到地上，握紧了腰间的五常剑。
    龙追忆道：“你带这孩子走，他是无辜的。”
    “要走也是你先走。”
    “我先拖住他们，你安全了我就可以抽身了，别忘了我的轻功天下第一。”
    萧错扭头看着她，笑道：“那你之前为何总是受伤？”
    龙追忆顿了顿，道：“被金吾卫追杀那次，是因为他们有强弩阵，还抓了小善做人质。朱雀宫那次，是被信任的人暗算中了毒，全都不代表我的实力，你放心，我可以脱身。”
    萧错坚定地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就算我和你联手，也打不过，我走了，你还如何脱得了身？”
    “你不必管我，我一定会没事的。”
    萧错弯下腰，对酒铺老板家的男孩道：“你往没马的那条路跑，一直跑下去什么事都不要管，很快就能到家了。到家以后叫你爹娘带你尽快离开，还有，跟你爹说，我很抱歉，帮不了你们了，希望……希望没有把你们家的事弄得更糟。”
    男孩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愣愣地看着萧错，萧错又说了一遍，把他推开，他才没命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幸好那些人也没把这个孩子当回事。
    马上的六个人，除了武夷四剑和青龙庄的刀白玉，还有一个眼歪耳斜像个怪物的男人，他也是韦元素身边的六大高手之一，名叫屠昭，方才那阵怪笑便是他传出的。
    韦元素出动了那么多高手，究竟是只想对付龙追忆，还是要连萧错这个他本就没放在眼里的棋子也一并除掉？
    萧错心里根本没有答案，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不能丢下龙追忆。
    那孩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小路上，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三匹快马，马上的两男一女，正是随涯、江陵和叶凝舞。
    萧错的身后，更多嘈杂的声音慢慢逼近，他不用看也知道，来了很多人。而这个方向，明显是冥王庄。
    随涯三人与萧错他们并肩站到一起的时候，严隧和花清蝉带领的冥王庄百余人也已将兵器对准了他们。这些人虽不是高手，但胜在人多，也不可小觑。
    萧错道：“看来韦元素嫌身边的江湖势力太小，连这些小帮小派也都想收为己用了。”
    龙追忆认真地看着他，道：“若是你今日与我们都死在这里了，你会后悔吗？”
    “你说呢？”
    龙追忆展颜一笑，道：“虽然我们定的亲是假的，但朋友却是真的，我很庆幸有你这个可以同生共死的朋友。”
    萧错笑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