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江湖录》第四十五章 红袖娘子

    萧错、路舤、令狐澈、舒章四人把赵家父子的尸首葬进了赵家坟地里。赵家虽也是官宦世家，但他们是在赵亭之父赵俨调职入京时才举家搬来京城的，所以坟地里的墓并不多。
    他们四人中，萧错是最早认识赵亭的。那时候他是京城的孩子王，而赵亭因为刚搬来，又天性怕生，总是被同龄孩子欺负。
    有一天萧错遇上了，便跟赵亭说：“你若拜我当老大，我就替你教训那些欺负你的人，以后永远保护你。”
    赵亭真的叫了，一声老大，一叫就是十几年。
    站在赵亭墓前，令狐澈笑道：“要不是逸群，我可能都不会认识你们。他大我四岁，十多年前就开始逼我叫他哥哥了，我一直不肯，现在……现在我想叫，他却听不到了。”
    舒章咬牙切齿地道：“这个判决结果根本不公平，我一定要弄清楚是谁故意害他！”
    萧错道：“你可别惹事，逸群就是太冲动才连累了他父亲，你父亲上个月又被贬了职，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为你父亲想想吧。”
    听了他的话，舒章瞬间就泄了气。
    舒章的父亲舒元舆，本就已被降职至刑部员外郎，结果上个月再次被贬，如今成了著作局的著作郎。虽然表面是由从六品变为从五品，可小小的著作局哪能与尚书省六部之一的刑部相比？
    路舤也拍了拍舒章的肩，道：“别以为我们没在朝中任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们若是惹了事，连累的可能会是整个家族，你千万别冲动，这件事，我会想办法从父亲那儿打听的。”
    离开了坟地回到城里，令狐澈和舒章都各自回了家，萧错和路舤却一直往前走着，似是都还不想分道而去。
    “你有话和我说？”
    不约而同地说出这句话，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全都笑不出来。
    路舤叹了口气，道：“逸群和他父亲服的毒药，是你给的吗？”
    “是，你是因为这件事，想骂我？”
    “为何要骂你？其实……其实就算你不给他，我也会给他送去的。”
    看到萧错有些愕然，路舤道：“很吃惊吗？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不必因为这事而自责，那是你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萧错笑着点点头，道：“多谢。”
    “好了，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该你了，你要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你和白虎帮那么熟，听没听过红袖娘子的事？”
    “红袖娘子？”路舤好奇地看着萧错，“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最近无意间听到了一些话，好像这个女人又要重出江湖了，我很好奇，就随便问问。”
    “重出江湖？”路舤一阵嗤笑，道，“我还以为她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了呢。”
    “连你听到她都是这个表情，看来白虎帮的人真的很恨她？”
    路舤摇了摇头，道：“不是恨，是寒心。或许你不了解，但我很清楚周伯伯是什么样的人，除了我姐夫的亲生母亲以外，他前半辈子身边都没别的女人，结发妻子去世以后，他也一直不近女色，就算姐夫劝他续弦，他都放弃了。
    “红袖娘子救过他的命，他便以命报之，为她创建了白虎帮，给了她妻子的名分，可结果呢？她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了，还给周伯伯留下一封信，说他无能，不能成就大事。周伯伯是没什么野心，但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真君子，否则以红袖娘子在江湖中的名声，他怎么会愿意娶她，让自己成为众人的笑柄？”
    路舤口中的周伯伯，便是白虎帮帮主周瞳。不知是不是因为路舤的关系，江湖七大帮派里，萧错最有好感的便是白虎帮。
    虽然外界多有传言，说周瞳是靠儿子攀上当朝宰相的千金，才能奠定白虎帮如今的地位，可以萧错对白虎帮的了解，他们行事确如路舤所说，有情有义。
    就如上次在普济寺，龙追忆被指为杀害上善大师的凶手，江湖中明明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她是被陷害的，但为了抢夺千劫引，还是虚伪地打起了为上善大师报仇的旗号。
    而白虎帮的少帮主周莲生，更是不惧与众多江湖帮派为敌，站在了无夜城那一边。光是这一点，就让萧错很是钦佩。
    看萧错不出声，路舤道：“那个女人走后，周伯伯大受打击，白虎帮上下也很气愤，后来就不许大家再提起，我知道的这些，都是私底下问我姐姐的，更多的我也不清楚了。若你真想知道，等哪日我去白虎帮的时候，再给你打听打听。不过我真的希望，红袖娘子这样的人，别再出来祸害别人了。”
    红袖娘子这个名字，但凡是个江湖人，应该都会听说过。
    她的原名没人清楚，只知道她原本是朱雀宫上一代宫主袁访的妾室。
    袁访本是山海帮的一个堂主，在副帮主凌飞叛乱且新建了玄武宗之后，和许多旧部一样不得不归顺了玄武宗。
    后来郑怀远以重振山海帮之名叛出玄武宗，建立青龙庄，这期间袁访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只是两年后，袁访竟也背叛了郑怀远，与一些山海帮旧部一起，创立了朱雀宫。
    袁访是个难得的人物，红袖娘子也不是一般的女人，二人合力之下，朱雀宫也曾风光无限，奈何天妒英才，没几年他便病逝了，他仅十四岁的儿子袁珣接任宫主之位，朱雀宫也日趋衰落。
    袁访病逝的第二年，也就是十一年前，红袖娘子跟了江湖一个小帮派的首领，在她的帮助下，那个小帮派逐渐强大，改名为黄麟宗。当年那个不出名的小首领，便是如今赫赫有名的黄麟宗宗主孙骥之。
    不过黄麟宗才成立没几年，红袖娘子便又背叛了孙骥之，甚至在江湖上消失了整整两年。等她再出现的时候，身份已是白虎帮帮主夫人。
    白虎帮帮主周瞳也是山海帮旧部，当年山海帮四分五裂，他并未和大多数人一样投靠玄武宗，而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根据后来萧错从路舤口中听来的消息，周瞳那时是带着家人归隐山林了。他本不愿再过问江湖恩怨，奈何恩怨总是不休，不仅他的妻子被人杀害，他也险些命丧黄泉，幸得红袖娘子相救。
    后来周瞳招揽了许多能人异士，成立了白虎帮。两年后红袖娘子正式嫁给周瞳，也是在那时江湖中才知道，原来过去的两年，她一直在帮助周瞳。
    白虎帮、黄麟宗、朱雀宫这三个帮派向来关系不睦，时常暗中较量，除了都源于山海帮，竞争关系更加强烈以外，红袖娘子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毕竟没人能容忍这种屈辱。
    所以三年前，实力一直不如白虎帮的黄麟宗一举吞并了玄武宗，正式与无夜城、金刀白马盟鼎足京城，也成为江湖七大帮派之一，声势与白虎帮不相上下。
    只是那时候，红袖娘子又一次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是否还活在世上。
    萧错实在没想到，原来红袖娘子一直都在京城，而且她跟随的第四个男人，不是金刀门门主夏侯煊，而是是金刀白马盟盟主金应龙。
    ——
    夏侯煊在江湖上失踪了，和之前的应东流一样，没人知道他们是生是死。
    短短半年的时间，金刀白马盟两个门主都出事了，一个成了朝廷明文追捕的通缉犯，另一个虽然没有公文明确表示犯了何罪，可已被韦元素下令杀无赦，和通缉犯也没什么区别。
    表面看来，金刀白马盟似乎是得罪了朝廷，受了重创，可谁又知道其中的种种阴谋呢？
    坐在茶楼上看着楼下骑马走过的金应龙，萧错不禁嗤笑出声。若不是从夏侯煊那里了解了真相，只怕他也会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这位鲜少露面的盟主，真如他表面那般对人礼数有加，脾气温和，甚至没什么大志，对盟里的事不感兴趣。
    “怎么样？能认出来吗？”
    很少出门的兰姬这次也跟随萧错出了门，不过她戴了帷帽，连自己的眼睛都遮住了。看着跟在金应龙身后的薛傲，兰姬道：“我可以肯定，他就是寒剑，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他只有九岁，现在的相貌虽然变了许多，但还是有小时候的影子。”
    萧错轻轻敲着桌子，喃喃道：“孤刃死了，残月化名岳婵，继续藏身无念酒馆，目的依然是接近无夜城；寒剑化名薛傲，跟随的不是应东流，也不是夏侯煊，而是金应龙，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如今他已成了金刀白马盟的副盟主，深得金应龙器重，那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还有你说的幽槊，我听到的媚若，这两个人又藏身何处？现在是何身份？若我当时的猜测没错，他们一共有六个人，那就还有一人我们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又会是谁？从薛傲来看，沐血盟的这些杀手不仅武功了得，只怕心思也是常人难及的，日后，他们也有可能会是我们的大敌。”
    兰姬低声道：“那个人的心思，我一直猜不透，当年如此，现在更是如此，所以，除了知道他会不择手段地回来报仇，别的，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