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江湖录》第三十二章 新仇旧恨

    喝完了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多久就已离酒馆好远。
    快到岔路口时，一个青年男子匆匆从旁边走出，见到他二人，那男子似乎吓了一跳，低了头加快脚步离开。
    龙追忆喃喃道：“这人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长河帮的季秋霖，在普济寺的时候还见过，他怎么会在这里？大晚上的鬼鬼祟祟，衣服也不穿好……”说到这萧错突然顿住，转身看着方才那男子出来的地方，见是一个破败的院落，便急急地冲了进去。
    龙追忆紧跟其后，进到院子里却见萧错猛地转身，像是在避开什么。她定睛望去，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行走江湖多年，龙追忆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看着眼前的情形，再联想方才急匆匆走出去的男人，她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到她握紧拳头往自己身边经过，萧错一把拉住她，道：“先救人，别的事稍后再说。”
    龙追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看那女子，但她尚未走近，那女子便拼命挣扎起来。
    “姑娘，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帮你的，你别怕。”
    “走开，你给我走开，走开，走开啊！”见她还在靠近，那女子更是拾起地上的石子和干草向她砸去。
    龙追忆不躲也不让，任由那些东西砸在她身上，缓缓在她面前蹲下，抓住她挥舞的手臂，道：“你看清楚，我跟你一样，都是女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女子迟疑着抬起头，见龙追忆虽是穿了男装，但她的容貌和发髻，确实是个女人，这才突然泄了气，大声哭起来。
    龙追忆紧紧搂着她，她哭了好一会儿，听着稍微有些平静了，萧错才道：“先给她穿上衣服吧。”
    一听到男人的声音，那女子又吓得想四处躲藏，龙追忆赶紧道：“别怕，他是我朋友，不是坏人，也不会伤害你。”
    龙追忆起身，接过萧错往身后递过来的外衫给那女子披上，柔声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去我住的地方，我给你找身衣服。”
    那女子的眼泪还在一个劲地往下掉，不敢答应，也不知道拒绝。龙追忆又道：“你放心，我住的地方没有坏人，我也会保护你的，好吗？”
    见女子终于点头，龙追忆扶着她慢慢起身，为她整理好衣衫，再用萧错的外衫裹着遮严实了，这才搀着她往外走。
    萧错一直背对着她们没往这边看，但那女子经过他身边时，还是既警惕又紧张地拼命往龙追忆怀里靠。
    走到门口，那女子却又突然蹲下身，急急地道：“药，我爹的药。”
    龙追忆这才注意到地上有包散落的药材，看那女子疯了似的把药材捡起来，她也赶紧蹲下帮忙。
    萧错往前走了两步，本也想一起帮忙，但又怕那女子害怕他，终究还是退了回去。
    好不容易把药材重新包起来，那女子却又大哭起来，道：“我爹一直在家等着我的药，我这么久没回去，他会不会……会不会有事？”
    龙追忆拍拍她的肩，道：“没事，没事的，我陪你回去看看，我们送药回去给他。”
    就这样，龙追忆搀着那女子缓缓走在前面，萧错远远地在后面跟着，还好一路也没遇上行人，让那女子再受惊吓。
    那女子的家，在一条破败不堪的巷子里。最里面的院门虚掩着，龙追忆陪她推门进去，里面只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还亮着油灯。
    萧错到院门口就止住了脚步，本是想着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再进去，谁知没多久就听到一阵哭吼声，他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冲了进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躺在地上的老人。
    看那女子跪在地上哭得声音都哑了，他瞬间明白，那老人已经去了。
    “爹说他会等我回来的，他会等我回来给他煎药的，大夫也说服了这服药就没事了，都怪我不好，都怪我，都怪我……”
    萧错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老人的尸体，触手温热，只怕也是刚离世。不知不觉地，他也握紧了拳头。
    那女子哭着哭着渐渐地没了声音，竟是昏厥在龙追忆怀里。
    见龙追忆想要背起她，萧错走上前去道：“我来吧，她应该暂时不会醒过来，吓不到她。”
    龙追忆点点头，道：“先带她去我住的客栈吧，这里……我明日再来好好安葬。”
    ——
    萧错住的客栈与无夜城众人住的客栈只隔了一条街，一大早醒来他便匆匆赶过去，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谁知刚到门口就遇上一脸杀气的龙追忆。
    萧错问道：“你去哪？”
    “找那个禽兽。”
    “你知道他在哪？”
    “知道，裴霜告诉我的。”
    “裴霜？”
    “对，就是昨晚那个姑娘。”
    “她醒了？”
    “醒了，寻死好几次了，我让她等我给她报仇，她答应了，还告诉我是在沐阳客栈门口遇到了那个禽兽，才被盯上的。”
    “你要杀了他？”
    龙追忆没回答，只是握着剑大步流星地往萧错来的那个方向走，萧错只能紧紧跟在她身后。
    沐阳客栈与萧错住的客栈在一条街上，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龙追忆这次没客气，直接用剑抵着老板的喉咙，立刻问出了季秋霖的房间所在。
    萧错冲上前去挡在她面前，道：“他是该死，但你想清楚了，真的要杀他？他是长河帮帮主的大弟子，而你是无夜城的人。”
    “我若不敢对他动手，那才枉为无夜城的人，不过你放心，我根本没准备杀他。”
    “那你是？”
    “既然如此欺负女人，我就让她这辈子都碰不了女人。”
    萧错被这话惊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时，楼梯上已没了龙追忆的身影。他急急跑上去，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凄厉的叫声响彻整间客栈。
    看到季秋霖裤子上鲜血淋淋，萧错瞠目结舌。他没想到龙追忆的动作能如此迅速，更没想到在他的人生中，竟有一天会亲眼看到一个十九岁的女子，执剑让一个男人再也做不了男人。
    龙追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扔在桌上，道：“止血的，不想死就自己处理。”
    萧错以为她要转身离开了，谁知她竟是渐渐凑近跌倒在地、满头大汗的季秋霖，缓缓展露出笑容，轻声道：“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不是因为我无夜城会怕了你们长河帮，而是像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死了太便宜了，我会为你祈祷的，愿你长命百岁，这样，你才能日日夜夜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忏悔。”
    那是萧错自认识龙追忆以来见到过的，她最温柔最灿烂的笑容，可是此刻萧错也知道，这笑容于季秋霖而言，将是这辈子永远的噩梦。
    ——
    萧错与无夜城的人一起安葬了裴霜的爷爷，便也接受他们的邀请一起吃晚饭，说来这倒是他人生中头一次与无夜城的人一起用餐。
    裴霜依旧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来，龙追忆给她送了些饭菜上去，回来便是一阵叹息：“她这样子，我真怕她还是会想不开。”
    叶凝舞道：“放心吧，我们说的那些话，她应该是听进去了，只要不再寻死，别的慢慢来。”
    龙追忆对萧错道：“昨晚多亏了你，否则我可能都想不到那院子里会发生什么事，若是我们不进去，等裴姑娘回了家又见到父亲也没了，只怕早就寻了短见。”
    萧错自嘲地笑笑：“我这每天风流快活的，别的本事没学到，男人的丑恶嘴脸倒是见得多了。”
    龙追忆正要开口，却又抬头看着门口，忽地咧着嘴角笑了一下。
    萧错也感觉到有人进了客栈，看龙追忆的反应，应该不是普通来投宿的客人吧。他刚转身，便是一愣。
    来人正是他千里要寻的赵阡阡，她身边还有个年轻男子，便是当初在京城万宝阁萧错遇到的那位，赵阡阡的二师兄杭屹。
    萧错又惊又喜，马上起身迎上去，笑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赵阡阡似乎也觉得惊喜，但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板起脸冷哼了一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本来打算去润州找你的，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
    “你还知道找我么？”赵阡阡瞪了萧错一眼，道，“我本来都快到润州了，可是一想起你这个家伙只挨了我一巴掌，太便宜你了，心里气不过，就准备回京城再打你一巴掌解恨喽！”
    看她故作生气又绷不住笑的样子，萧错不禁低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你怎么也来这家客栈了？”
    “我是来……”说到此处，赵阡阡突然面色一寒，拔了剑就向龙追忆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