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说完,萧文苑被震住了。
师心鸾却已没耐心继续和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逞口舌之快,她回头对宣武帝道:“陛下,那条小路既然极其隐蔽,不易为人发现,那必然不能策马,还得躲避刺客,下山后调兵遣将也需要时间。前后加起来,至少需要半天。但刺客众多,且都是武林高手,御林军抵挡不了那么久。所以,必须另辟蹊径,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宣武帝有些讶异于她冷静的分析和见解。
当初楚央兴冲冲跑来求他赐婚,他还纳闷。那小子眼高于顶,京城世家名门的闺秀纳闷多,每一个入了他的眼,怎的偏偏对一个寡妇情有独钟?诚然这妇人的确美貌过人,但那小子也不是色令智昏之人,总不可能因着这妇人一张皮相就要娶回家。
今日这妇人的表现,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临危不乱,从容不迫,言行举止既有大家风范,也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
“继续说。”
师心鸾神情凝重却没有丝毫慌乱,“御驾出行之地必定重兵把守,且提前侦查过,确定没有任何安全隐患。从山下挖地下通道,一来工程量大,二来要避人耳目,又不能影响猎宫地基,点到即止,所以猎宫安然无恙。对方要保证这几大要素,时间就是关键。方才我们出来的时候已接近出口仍感觉到地动山摇,这说明对方挖的通道不止一条,很可能曲径通幽。这么大的工程,没有一年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
宣武帝点点头表示认可。
萧文苑不屑道:“表嫂说了这么多,可与退敌没有半点关系。”
“你再多一个字的废话,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师心鸾目光森寒冷冽,看得萧文苑浑身一个哆嗦,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说大话…”
“蠢货!”
师心鸾眉头一皱,不怒自威。
“枉你出身将门,耳濡目染,岂不知,两军对垒,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往地底下埋炸药,就得人为点燃,你觉得他们会蠢到埋了炸药然后就待在地底下点燃把自己炸死么?只有一个解释,地下通道,有出口。他们提前倒了药引,然后再出口点燃,所以才能保证炸毁猎场后顺利脱身,然后再行刺杀。但凡这种有组织性的刺杀行动,就和行兵布阵一样,进可攻退可守。一旦计划有变,他们挖的地下通道的出口,就是他们的退路!既是退路,就必然有接应,如今我们不知道那条出口到底直通哪儿,但对方苦心谋划了这次行动,甚至等了这么久,就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堵死我们所有的求救之路。也就是说,即便我们西山求救的那条路隐蔽到他们也没发现,却很有可能与他们的出口殊途同归。”
“你告诉我,这代表什么?”
她话音一顿,直直看着萧文苑。
萧文苑被她冷冽目光盯得心中胆寒,“他们…有可能突袭龙虎营。”
“还不算太笨。”
师心鸾嘴角勾了勾,看向面色沉重的宣武帝,“陛下,尽管这只是猜测,甚至为得到证实,但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文臣们都面面相觑。
打仗这种事,他们是不懂的,此时一听躲在这里也不安全,顿时慌了手脚。
“父皇。”
一直沉默的宫墨开口了,“猎宫虽城墙坚固,但一旦御林军失守,他们便可破门而入。龙虎营若被偷袭,禁卫军必会跟着出动,他们占不了便宜。我们要争取的,是时间!”
“对!”
师心鸾暂时忘记了宫墨和楚央之间的仇恨,这个时候必须同心协力才能突破重围。
“皇上,留在这里的都是文臣妇孺,一旦对方破门而入,我们将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坐以待毙。”
文臣妇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等待着帝王下令。
宣武帝眉头紧皱,深深看了师心鸾一眼,道:“你想如何做?”
“请君入瓮。”
“关门打狗!”
前一句是师心鸾说的,后一句则出自宫墨之口。
师心鸾凝眸看过去,对上宫墨微微含笑的眼,挑了挑眉。
“父皇,世子妃的意思是,召回御林军,死守宫门。您和大臣们暂且移驾西偏殿,空置大殿做为陷阱,请君入瓮。我们再以弓箭手做伏兵,将他们一网打尽。”
宣武帝眼睛一亮,随即又皱眉。
“这计策倒是没问题。可这弓箭手…”
武将都在外面迎战,若全数退回,必然会引起对方怀疑。而留在这里的,都是文官,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哪能拉弓射箭?
师心鸾自然也想到这个问题,“陛下,这猎宫之中应该有温泉池吧?”
宣武帝点头。
“自然。”
“那就好办了。”
师心鸾双眉一展,“他们既是江湖人,那咱们就用江湖伎俩,比如,投毒。”
宣武帝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在温泉里投毒,然后引水入殿,削弱他们的战斗力,然后再放暗箭。”
“对。”
师心鸾点头。
“但他们都是武林中人,必然精通机关阵法毒物。”宣武帝蹙眉,道:“此计不通。”
“一般的毒物他们会防备。但…如果是无色无味,却能让他们内力尽失的药,他们必定防不胜防。”
宫墨笑了,“世子妃既出此言,必精通此道。”
师心鸾也不藏拙,“殿下谬赞。臣妇曾学过医,虽算不得精通,但配药还是绰绰有余的。陛下出行必有太医跟随,药材自然也准备充分。只需要给我半个时辰,就地取材即可。”
宣武帝眸光深深。
“药效能持续多久?”
“溶于水中必使药性大减,最多不会超过一炷香。但他们中毒功力尽失,依旧有作战能力。所以,我们才要已弓箭手伏击。我的丫鬟可以充当伏兵,世子留下的护卫也可。”
师心鸾目光缓缓落在宫墨身上。
宫墨道:“父皇,儿臣可做伏兵。”
三个人,仍旧不够。
师心鸾又来到萧文苑面前,萧文苑下意识后退,防备道:“你要做什么?”
师心鸾一把拉过她缠着绷带的胳膊,不由分说,直接一掰,一折。
只听得咔嚓两声。
萧文苑惊痛哀嚎,所有人都跟着一颤。
“师心鸾,你…”
萧文苑正准备大骂,突然一愣,甩了甩自己的胳膊,“好、好了?你、你怎么做到的?”
师心鸾淡淡道:“暂时接好了,你,跟着充当弓箭手。四个人,守四个方位,足够了。”
口气不容拒绝!
那天生的贵气和威严,让萧文苑的大小姐脾气一下荡然无存,再不敢出言挑衅。
“皇上,还有一件事。”
师心鸾又看向宣武帝,“可否给臣妇一张猎宫地图?”
既要引温泉之水,必然要了解猎宫的建筑结构,该如何引水,从哪条路引,也是一大关键。
宣武帝自然知晓这个道理,让大内总管刘全去拿了。
“心鸾啊,朕真没想到,你竟还有军事才能。”
枪打出头鸟,师心鸾可不想遭人嫉恨,遂故作不好意思道:“陛下谬赞,这都是之前过来的时候,世子临时吩咐的,臣妇只是复述罢了,并不懂什么行军打仗。”
这话宣武帝倒是信,武安侯府世代文臣,教出来的女儿才华横溢倒是正常。行军之道嘛,大约是楚央教的。但也不能否认,师心鸾在这方面具备一定的天赋,所以才能运用自如。年轻人,难得这般谦虚,这倒是让宣武帝对师心鸾改观了不少。
“你方才所说,可谓天衣无缝。但…要想请君入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臣妇知道。”师心鸾平静道:“需要诱饵。”
若要请君入瓮,宫外御林军必将战死,纵然如此。这时候若猎宫内依旧没动静,敌人是不会中计的。
所以,必须要有诱饵,引君入瓮。
“陛下,臣妇…”师心鸾缓缓跪下,“愿做诱饵。”
此话一出,除宫墨以外,所有人都露出震惊之色。
“你说什么?”
宣武帝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师心鸾神色自若,“臣妇愿做诱饵,引君入瓮。”
“胡闹!”
宣武帝立即低斥一声,“你一个女流之辈,怎可以身犯险?”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陛下遇刺,世子临危受命,臣妇身为他的妻子,自与他夫妻一心。为他争取时间,臣妇责无旁贷,请陛下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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