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行狩猎,政务却不能耽误,所以留了太子镇守京城。原本师心鸾以为宫墨腿脚不便,再加上十四年前的那场猎场事变,他接连失去了心上人和自己的双腿,应该是不愿来这个伤心地,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跟着来凑热闹。
师心鸾和楚央说起此事,楚央说:“荣秋是死在猎场上的,他一走十多年,这次,大底多少有些故地重游的心情吧。”
师心鸾与这位大皇子就说过一次话,还是隔阂马车车帘,再有就是中秋晚宴,在宫门口前那惊鸿一瞥。但她能感觉得到,宫墨那张惊艳绝伦的容颜背后,是一颗深沉如海的心。
这么个自小就受尽骑士排挤欺辱的男子,对于这世上唯一给过他温情的荣秋,必然也是刻骨铭心。
当日下午便住进了猎宫之中,几个皇子的别院挨着宣武帝,大臣及其家眷住在外围。
好容易出来一次,师心鸾不想窝在屋子里,楚央知道她不同于一般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便带她出去赏景。
西山面积大,若是春天来,便可看见林木葱郁春光烂漫。秋天虽是个让人心生感触,有落寞之意的季节,却也有靓丽的景色。比如那满山的红枫,以及遍地的桂花和茉莉,在这辽阔的山野中,别有一番韵味。
师心鸾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花香萦绕在鼻尖,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楚央侧头看她。
深秋风凉,她穿了一件红色大氅,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妩媚娇艳,眉眼五官精致得难以描述。
遍地桂花茉莉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他心中一动,折了一支桂花,别在她耳鬓上。
师心鸾睁开眼,下意识伸手去摸。
“别动。”
楚央低声阻止,细细打量她,然后嘴角勾一抹笑。
“这才叫做人比花娇。”
师心鸾歪头盯着他眉间那一缕温情,心中微动。
“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腻,咱们去马场策马吧。”
上次和他在郊外策马,她一直意犹未尽,好容易今日逮了这么个机会,怎能放过?
楚央欣然答应。
“好。”
显然有兴致策马的并非他们两人,秦王、恭王,以及九皇子都对此很有兴趣。除此以外,还有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穿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踩着鹿茸长靴,容颜姣好,英姿飒爽。
正是萧文苑。
师心鸾一眼就对上了她不善的目光。
两人原本就有些恩怨,前些日子中秋晚宴之上,她才学过人拔得头筹,皇后有意赐婚她与太子,结果被太子拒绝。
这让心高气傲的萧文苑自觉丢尽颜面,同时又迁怒上了师心鸾。
当年皇后姑姑本是属意长她三岁的长姐,姐妹同心,她自不会和姐姐抢男人,再说那时候她年幼,也没这方面的心思。
反正姐姐做太子妃,她也与有荣焉。
没想到师心鸾‘横插一脚’,硬是迷得太子表哥神魂颠倒,越发疏远萧家。
长姐暗恨在心,她也跟着同气连枝,没少找师心鸾的麻烦。可每次太子表哥都帮那个女人。
自此,萧家姐妹可是彻底恨上了师心鸾。
后来皇后姑姑做主将师心鸾那个狐狸精赐婚,原本以为太子表哥会就此收心,没想到他依然不愿娶长姐。
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师心鸾的同时,长姐也成了贵族门阀贵妇闺秀们争相谈论的笑柄。
长姐孤傲,又好面子,受不了那些非议,索性回禀了皇后姑姑,再不留恋那东宫太子妃位,让母亲寻了门合适的亲事,匆匆嫁了。
萧文苑至今记得,长姐出嫁那日一直抿着唇,眼神冷若冰霜,丝毫没有出嫁娘的羞涩和喜悦。
这一切,都是师心鸾那个女人害的。
时隔数年,她长大了,入了皇后姑姑的眼,原以为太子表哥对那寡妇的心思也淡了,自己也能代替姐姐入住东宫,成为萧家的骄傲。
可没想到,太子表哥再次拒绝了姑姑的好意。
哼,定是为了师心鸾那个贱人。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用了什么手段,竟迷得两个表哥都如此神魂颠倒,甚至不介意师心鸾是个残花败柳之躯。
想起先前她带着丫鬟出门散步,远远的看见她那风流恣意的表哥一脸含情脉脉的给那女人耳鬓戴花的场景,她就恨得银牙紧咬。
尤其师心鸾那一身红色大氅,妖艳得刺目,竟盖过了她的风姿。
一个二嫁的贱妇,居然还敢穿正红色,简直厚颜无耻。
于是此时见了夫妻二人,她便勾起了嘴角,道:“表哥表嫂怎的来了?”
楚央对萧家人没好感,但几位皇子在场,他还是得客套的应付几句。
“天高气爽,适宜策马。”
他自幼出入宫廷,和几个皇子关系都不错,长大了因为政局渐渐疏离,但此时不在京城皇宫,那些个权利的交锋,也就暂时抛却。
九皇子最是活泼,听他这么说,连忙点头附和。
秦王笑着说道:“这会子倒是兴奋,忘记以前从马上摔下来的教训了?”
几个皇子都笑。
九皇子脸色微囧,“五哥,你怎么和二哥一样,总是拿幼时那些糗事来打趣我?再说我那会儿也才六七岁,才开始学骑射,不熟练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
恭王朗声大笑,“从马背上跌下不丢脸,丢脸的师,你七岁了还哭鼻子。”
秦王等人继续善意的笑。
九皇子脸色更红,狠狠瞪恭王一眼。
“八哥你幸灾乐祸什么?难道你就没从马背上跌下来过?”
恭王一点不引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道:“至少我没哭鼻子。”
这下子萧文苑和身边那个柔美女子也笑了。
师心鸾看着这皇家子弟们‘其乐融融’的一幕,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帝王家难有真情。
今日兄友弟恭,明日就有可能兄弟阋墙。
哪日刀剑相向之时,回想起今日,不知会作何感想。
笑完了,萧文苑又盯着师心鸾,“表嫂才貌双全,名动京华,却不想,竟也精通骑射么?”
她笑吟吟的,眼里却写着挑衅。
楚央皱眉,刚要说话,师心鸾便优雅微笑,“谈不上精通,尚可罢了。”
她谦虚,萧文苑却打心底里瞧不起她。一看师心鸾这风一吹就倒的身板,她拉得住马缰么?
心中鄙视,脸上却笑得更欢。
“是吗?那正好,殿下们说和女子策马有失风度,不要我参与。既然表嫂也擅长骑射,不如咱们俩比试一场,如何?”
这是挑衅。
楚央眉头皱得更深,萧家儿女都练武,萧文苑又不怀好意,这时候提出比试,指不定待会儿在马场上会动什么手脚。
这么一想,他便要代替妻子拒绝,萧文苑察言观色,率先道:“表哥该不会不乐意吧?还是,怕我欺负表嫂?”
她笑得灿烂,眼中对师心鸾的鄙夷越发深重。
楚央眼神凉薄,淡淡道:“我倒是不担心你欺负她,只是担心你若输了,会说你表嫂以大欺小。”
秦王几个都笑。
萧文苑面色不大好看,哼一声。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表哥的大话说得早了些。”
楚央还未说话,师心鸾便道:“萧姑娘盛情难却,我便却之不恭了。”
她侧头给了楚央一个放心的眼神。
楚央眉头渐渐放松,将日升和月照唤来。
师心鸾脱了大氅,扔给乐槐抱着,踩着马鞍,熟练的跨上了马背。
那利落的身姿,让周围几个王爷都不由得眼露赞叹。
萧文苑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仍旧不以为意,翻身上了马背。
九皇子最喜欢热闹,立即道:“我来当裁判。”
恭王最喜欢拆他的台,“长幼有序,自然五哥当裁判最合适。”
秦王和善的微笑,“出了门,就不用那么多规矩了。九弟大约是在宫中被皇贵妃约束得太过,这一出来就如同脱离了笼子的鸟儿。罢,就让你当裁判吧。”
九皇子兴奋道:“多谢五哥。”
贤王和恭王都笑,没反对。
宽广马场之上,两个女子高踞马背之上,远远看过去,多少有些剑拔弩张。
九皇子一喊开始,两匹马儿便如风一般疾驰而去。
萧家儿女都自小学骑射,萧文苑精通马术皇子们都知道,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师心鸾的马术居然也不差,难怪楚央方才那么自信满满。
女儿家的攀比争斗,在男人眼里,就跟后院小妾争宠一样,上不得台面。
秦王等人原本只是看热闹,此时瞧见那二人并驾齐驱的姿态,倒真是来了兴致。尤其眼看师心鸾竟有超越萧文苑的趋势,几个男人更是眼露惊异,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慢慢的有些期待最后的结果了。
“天啊,表嫂看着柔柔弱弱的,我还以为她输定了,没想到骑术这么精湛。”
九皇子咋舌,“子瑜表哥,表嫂的骑术,是你教的?”
楚央没说话。
她会的东西永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看着马场之上疾驰的女子,姿态飞扬,意气风发,如同翱翔九天的鸾凤。什么时候,都能让人惊艳得无法移开目光。
身后响起车轮声。
是宫墨。
谁都没回头,视线聚集在马场之上,师心鸾已超越萧文苑。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萧文苑瞳孔收缩,红唇紧抿,眼里露出不甘和愤恨之色。猛然一鞭子甩向师心鸾。
虽然隔得远,但几位皇子都是习武的,而且路程已过半,萧文苑这猛的一抽,所有人都看见了,当即色变。
随即眼前风声一闪,却是楚央骑马迅疾而去。
九皇子离他最近,清楚的感受到在萧文苑一鞭子抽过去的时候,表哥身上散发出来的森然寒意。他敢肯定,如果萧文苑在这里,表哥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撂下马背。
不过这时候过去,大约晚了……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下一瞬,他又瞪大了眼睛。
却见那原本专心疾驰的女子在危险莅临之时忽然身子一侧,跃下马背贴在马身上,同时手中马鞭向后一甩,直接缠住萧文苑的马前腿。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前腿上扬。
萧文苑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双手险些脱缰。干脆身子一跃站在马背上,马鞭再次抽向师心鸾。
师心鸾知道这丫头存心想要打压自己,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精于骑术,所以一时气不过肯定会使出些非常手段。
所以她一直防着。
但毕竟这马场之上,还有几位王爷看着,她再是跋扈,总得有所收敛。可她没想到,这姑娘还真是胆大包天。
就为了赢她,不惜当众行凶。
心中暗道不好,此时跳下马太危险,但萧文苑那一鞭子抽过来自己估计也的跌下去,而且她的马儿紧随其后。以这小丫头此时不管不顾的心态,八成还会顺势踩自己几脚。
到时候自己半身不遂师轻的,只怕小命也得没了。
权衡利弊,她咬牙,准备跳下去。
忽然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拦腰一抱,抱入了自己怀中。
熟悉的味道扑入鼻尖,师心鸾紧绷的心放松下来,抬头一看,却见他薄唇紧抿双眸阴寒,仿佛幽冥地狱里的鬼差。
萧文苑也看见楚央了,对上他森寒的目光,登时心中一跳。还未反应过来,楚央已从师心鸾手中抽出马鞭,直接缠住萧文苑手腕。
萧文苑瞪大双眼,随即只听得咔嚓一声。
她手腕腕骨碎裂。
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猛然惨白成雪,马缰也握不住了,整个人直接从马背上跌落,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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