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城的黄昏时分,总是这么漫长。
十五岁的月夜十七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石阶上。
无就宫是整个沧澜城最高的一处宫殿,也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她喜欢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城墙,和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的夕阳。
那个地方想必是太阳的家吧,太阳每天都会回家。
她这样想着,看向夕阳的目光便会温柔几分。
她没有家。
屋檐上忽然栖上一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
“看了十五年了,还没看够。”那人缓缓开口,低沉的嗓音像是夜晚沉吟的弦乐。
魅惑,动听。
“师父。”月夜十七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戴着银质面具的男子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月夜十七的身前,未被面具遮住的嘴唇勾起微微的弧度。
看来师父心情很好。
十七偷偷瞥了一眼那正在注视着她的男子,犹豫再三,清了清嗓子。
“怎么,有事?”男子习惯性地抬手,想抚上面前青葱少女的长发,少女微微侧身错过。
“我……我已经长大了,师父。”十七低头,声音糯糯道。
无就宫檐角上悬着的风铃,忽然轻轻吹动了。
男子收回了手,或许带着几分落寞,或许没有。他低头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在二人彼此间的一片沉默之中,在风铃清脆的几声呢喃中,心神有些恍惚。
十五年了,自从他从月家把这个孩子抱回来,两个人的命运就已经被系上同一根绳索。
他亲眼见证了月夜十七,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变成我见犹怜的少女。
我见犹怜,确是我见犹怜。
“师父。”十七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今年,我还是不能出城吗?”
男子望着少女清澈似水的眼眸,心中微动:“怎么?”
十七有些向往地看了一眼远方渐渐下落的夕阳,终于坚定了眼神。
“师父,一个刺客一生最宝贵的时候就是十四岁到二十四岁。十三岁那年,我本该出城,履行我作为月家后人的责任,但是已经被您困在这沧澜城两年了。您辛苦培育了我十五年,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呢?我相信我会是您最出色的弟子。”
少女着一身束身的黑色便服,头发用一根黑绳挽起,扎成利落的马尾。柳叶眉下一双剪水双瞳,琼鼻樱唇,已初露绝色之姿。
他在心里已经将这张脸的轮廓描摹了无数次。
“我说过,学艺不精。”他漠然地回复,视线却投向了她方才注视的远方。
“整个沧澜城,除了您,现在还有谁能打败我?即使,我是个女子。”十七有些颓然,“是因为我是女子吗?”
男子沉默不语,思绪回到遥远的十五年前。
那些被他刻意隐瞒的记忆,此刻忽然涌上心头,历历在目。
“离开我身边,再没人可以庇佑你。”
沉默良久,男子终是缓缓言之。
十七眉梢染上一抹希冀,语气坚定:“师父,我的使命,我的光荣,就是为日后的主人奉献我的生命、我的全部。”
“就这么想走,没有一丝留恋?”
风铃颤栗了几声,暗示着离别的苦恨。
“两年前我就该走了,守护我的主人,才是我的归宿。这不是师父您从小就灌输给我的思想吗?我相信,凭借师父您的武艺,就算我不在您身边,您也会平安无恙的。”
男子轻轻叹了口气,自袖中抽出一支竹签。
“这枚签,我替你压了两年。”
十七伸手去接,男子右手微微一滞,终是放在了她的手心。
她的手心,似乎很温暖。
“永安王府,萧长龄。”
这便是,我这辈子的主人吗?
十七用手指抚了抚竹签,深深凝视着竹签上的那几个字,像是要把它刻在脑海里。
少女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兴奋,带着期待。
这些细小的表情全被身侧之人瞧在了眼里。
“签给我,不准去了。”男子飞快出手,想将签夺回。
少女敏捷侧身,脸上绽了粲然笑意:“师父,想不到您也会耍赖。”
“真真没什么留恋吗?”男子语气罕见的认真,少女摸了摸下巴,忽而听见风铃轻晃,便雀跃地指着檐角的铃铛:“风铃算吗?我最爱听无就宫的风铃声。”
男子摇摇头,半是遗憾,半是无奈。
“早点走,别让我再看见你。”话毕,淡漠转身,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十七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的场面,她已经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
三岁,她尚懵懂之时,就知道了守护二字怎么写。像她这样的侍卫,一辈子只会有一个主人,一辈子的信条就是守护二字。他们的诞生,就是为了认真受训,守护日后的主人。因此,她早已设想好了日后离开沧澜城的一切场景。
更何况,她还是月家的后代,自然不敢遗忘祖训。
十七回头,心中正惦念的某人早已消失无踪。
好像,还是有点不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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