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皇子:盛宠嚣张嫡女》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瑛缩缩脖子,转身要出去,又被母亲叫住。路妈妈犹豫半天,瞥了崔家屋子一眼,才低声道:“不管崔家人说什么,你往后都不要离她们太近了,她们不是好东西!”
    春瑛笑道:“娘,你这是偏见,虽然她们是自私了点,但她们也不容易嘛。”
    “这世上人人都不容易!”路妈妈冷笑一声,“可也没见人人都会当白眼狼!谁知道她们几时又会在暗地里捅咱们一刀?”说罢自顾自地炒菜去了。
    春瑛走出厨房,望向左近的崔家小屋,昏黄的灯光映出窗后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紧挨着坐在一起的身影。崔姑娘不知说了些什么,崔寡妇忽然哭了起来,女儿安慰母亲,母亲轻抚女儿的头,两人低语切切,依依不舍。不一会儿,崔姑娘便起身收拾东西,大概是要准备回府了。
    春瑛调头往自家屋子走去。不管这崔家母女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与她没关系了,崔姑娘要在府里打拼,而她,还要在府外为了一家人的自由生计努力呢。
    开店的事没几天就有了准信,铺位已经租下来了。胡公子担心家里人会知道,便没有亲自出马,而是托了他朋友李叙的一名长随,去找李氏族长的管家交涉。因李叙南下,这名长随全家都在京里,不想与家人分离,便没有跟去。他没了差事,巴不得替胡公子跑这个腿,好得几钱辛苦费,不料才办好没两天,他就被主人家派到乡下去看守庄子去了,这是后话不提。
    铺子位于隆福寺附近,店面不大,春瑛估计约有二十来平方米,店后有一个厨房,又有一个五六平方米大的小院,一口水井,旁边是两间小屋。这里上一手是面店,倒有许多现成的材料,灶台厨具一应齐备。南灯夫妻商量了,便决定退掉胡同里的屋子,搬到店后去住,节省些花费。
    南灯征求过胡公子的意思后,决定将小店命名为“红灯记”,春瑛知道后,囧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接着红玉又定了菜谱,种类不多,除了招牌的桂花酒酿圆子,就是阳春面、炸酱面,外加白面馒头与葱油饼。
    若是街头小食摊,这几样菜色倒还罢了,开店却显得有些少。胡公子抽空路过了一回,建议多添几种菜式,不然就专做一两种拿手的,才好打响招牌。他来去匆匆,却让南灯与红玉烦恼了许久。小两口本就不是做惯厨活的人,能做几样面食,已是难得,哪里还有主意?
    春瑛知道后,特地坐在店前观察了半日,又问了许多人,终于总结出这一带人流的特点。
    隆福寺本是一处香火颇盛的寺庙,周围有不少居民与商家,每逢九、十两日有庙会,卖的东西从古玩字画、绫罗绸缎到花鸟鱼虫,无所不包,小吃摊自然是少不了的,平民百姓似乎也更习惯在这种地方吃东西,而附近有名头的食肆,接待的则多是有钱的客人。在这种情况下,红灯记本就是小店,若卖的还是小吃摊上的东西,价钱又不能提得太高,只怕赚不了什么钱。
    于是春瑛对南灯与红玉道:“小店地方小,桌椅摆设都是便宜货,又没有雅间,那些有钱人是不会来的,只好吸引手头有些小钱的客人,小康之家的那种。他们去上香,若不想花大钱去酒楼,又想吃得干净点丰盛点,就会到红灯记这样的小店来。因此我建议,多想几个菜色,要便宜实惠,又好吃,份量还要足的,做得干净点,要让他们觉得在这里吃比别处强。”
    她非常大方地贡献出自己这几个月琢磨出来的菜谱,包括豆筋炖肉、肉末烧茄子、香椿炒鸡蛋、排骨萝卜汤什么的,又说:“端午马上就要到了,若一时想不出新菜色,不妨多做点粽子卖。除了常见的豆沙、猪肉、枣子馅儿的,还可以做些红豆、绿豆、松子儿、核桃,大的做够一碗饭的份量,小的就一口一个,让人吃一串儿去。对了,若有莲子、火腿和咸蛋黄,也可以用上。”她一击掌:“说起红豆绿豆,倒提醒我了,喝绿豆汤现在不是正合适吗?早起先做好一大锅,慢慢地卖,后院有井,湃进井水里还能凉快些呢!”
    南灯听得头都晕了,倒是红玉细心地一一记下,又另外添了猪肉馄饨与白菜猪肉馅的饺子,笑道:“这两个我在家时倒是常做的,谢谢妹子提醒了。”细细一数,已有十来种菜色,很可以见人了,她十分欣喜,又有些犯愁:“若我们做不来怎么办?”
    春瑛摆摆手:“都是很简单的菜,就是材料麻烦点,你们先从容易的做起,练个两三回,也就行了。只要记得做菜时尽量做干净些,碗筷都用开水烫过,洗碗碟的水要勤换,地面要时刻保持干净,不要有积水,还有,南灯大哥做菜时要记得戴帽子,多洗手,生病的时候千万别下厨……”不知不觉地,她把自己穿越前学到的饭店经营常识都说出来了。
    南灯觉得有道理,非常认真的记下,但又有些疑心:“小妹子怎么好象很熟悉似的?我记得路家从前没经营过食店呀?”
    春瑛一窒,干笑几声:“我都是听别人说的,听别人说的……”见南灯虽然半信半疑,却没继续追问,她才暗暗松了口气。反省一下,她似乎对这件事太过热心了,又不是她开店,那么积极干嘛?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期望。现在没有钱入股,但如果她能多出几个好主意,那南灯和红玉会不会因此给她一点奖励呢?就象舅舅那样,自己提出的几个计划为他赚了钱,他也会大方的给奖金。
    等到她的银子多一些,她就可以投资进来,也入上一股,也许利润很薄,但长年累月积下来,也会有不少吧?
    她怀着这样的憧憬,帮助南灯与红玉一点一点地练熟了十来样菜色的做法,接着,在某个良辰吉日内,“红灯记”开张了。第一天正赶上庙会,人潮群涌,生意兴隆。
    她站在店门旁,看着客人一个个走进店中,心里无比欢喜。
    而在同一个时间内,庆国侯府东南角的浣花轩里,崔曼如手里捧着才泡好的香茶,避过几名大丫环,轻轻走进了三少爷所在的画室。
    红灯记的生意相当好。
    起初人们只是在逛庙会时,想找个地方吃饭,见这家新开的小店位置还算便利,放在店门口的“每日特价”菜牌上写的价钱又便宜,才走进来试一试。结果发现东西味道不错,店面整齐干净,老板两口子年轻秀气又招呼周到,大热天里吃得满身大汗还可以叫一碗凉快的绿豆汤,临走时带上一串小粽子,什么馅儿的都有,拿回家去哄孩子最好不过了,有那计划出城游玩的客人,也可以买上几个有肉有咸蛋的大粽子,又好吃又方便。
    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人知道红灯记的大名,回头客也渐渐增多,最忙的时候,不但春瑛要来帮把手,南灯与红玉还不得不雇了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来洗碗。一个月下来,除去种种花费,居然有八九两银子的纯利,这还是扣掉半年租金后得到的数字。
    五月的最后一天,小店打烊后,南灯关上门板,与红玉、春瑛齐齐围坐在店内的一张方桌旁,对着桌面上的碎银与铜钱,一句话没说,却都发自内心地高兴。
    红玉将帐本放在桌面上,道:“这里一共八两七钱二分银子,还有三百多个大钱,是我们这个把月来净赚的。”
    春瑛深吸了口气,止不住脸上的笑:“这还是头一个月,如果以后都有这么好的生意,那只要再过三个月,就连本都赚回来了!”
    南灯忽然站起来,冲到后院方向,对着天井呆站着,呼吸渐渐加重。
    红玉吸了吸鼻子,轻轻走过去,道:“灯哥……你很高兴吧?”南灯缓缓回过头来,握住她的手,夫妻俩对视着,眼中都涌出了泪水。
    春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低头盯着桌上的钱瞧。这银子成色似乎不太统一呀,而且大小形状也太参差了,有的铜钱居然还生着锈,生锈的钱上写的都是“永嘉通宝”,但她记得现在通行的应该是“顺安通宝”才对……
    过了至少一盏茶的功夫,南灯与红玉才双双回转,后者微微红着脸,对春瑛笑道:“妹子别见怪,你灯大哥是太高兴了。我们……”她顿了顿,“摆了这么久摊子,也没赚过这么多钱……说起来妹子别笑话,从前在府里时,这几两银子,我们何尝放在眼里?等出来了,才知道生计艰难。可如今总算有了盼头,这都是多亏了胡少爷的恩惠,也多亏妹子替我们牵线,又出了许多好主意。”
    春瑛傻笑两声,有些扭捏地道:“这其实也没什么……你们赚的钱多,都是你们努力勤快的结果,我就是……随便……出了点主意。”其实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红灯记生意会那么好,春瑛始终觉得,自己当记一大功,若不是厨艺有大幅度提高,又时不时带点试做失败的肉菜回家的话,也许老娘已经在埋怨她老是往外头跑了。不过南灯与红玉日日起早摸黑,这份辛劳也不能抹杀,所以她就谦虚一下好了。
    “你这丫头!我知道你心里高兴得很。”红玉含笑掐了她的小脸一把,回头对南灯道,“明儿给墨涵小哥送个信吧?也得让胡少爷来一趟,咱们好分红利给他。”
    南灯点点头:“正该如此。我方才就在想,既然赚了这么多银子,索性还上五两,这样只要再过五个月,就能还清了。红利另外扣,咱们还能剩一些。不把钱还清,我心里总觉得不自在。”
    红玉有些迟疑:“若还了五两,剩下的银子怎么够使?不是说还要继续试新菜么?”
    “我们前前后后也卖了二十来种吃食,这还不够么?凭咱们夫妻二人,哪里做得来?别贪多嚼不烂。”
    春瑛皱皱眉,劝道:“南灯大哥,这倒未必。这二十来种吃食里,有一半是各色粽子,如今端午都过了,谁还吃粽子呀?而且你没瞧见么?到店里来吃饭的客人,都爱吃啥?”
    她平时留意过了,粽子卖得好,是五月初那几天的事,后来渐渐就少人买了,顶多有人在庙会时买来做干粮。店里卖的面、馄饨、饺子等面食,数量其实和街上其他店里卖的差不多,只有绿豆汤、饭和菜有比较多的人买。但消暑甜汤只有绿豆汤一种,很容易腻,菜色也只有那五六种,一天一个轮下来,迟早会厌烦的。如果他们只做庙会客人的生意就算了,偏偏回头客里,有许多是附近的居民,他们要保持吸引力,必须时不时推出新品才行。
    她将这些话细细说了,又道:“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不能再卖粽子了,红玉姐姐不是想了几个方便存放的菜么?一菜一肉,或是两菜一肉,配着卖给客人,又便宜又实惠。还有,绿豆汤太单调了,我正准备多添几种甜汤呢,昨儿已经在家里试做了芝麻糊,拿泡过的米和炒香的芝麻加水磨成浆汁,再兑了水煮开,好吃又容易做,回头我把方子告诉你们。明儿灯大哥买点杏仁回来,我再试做杏仁露,可好?”
    她从前在舅舅家的小饭店打工时,策划过好几个项目,包括“夏日清凉甜蜜系列”、“秋天清补汤品”、“冬季滋补养生炖品”、“平价火锅系列”以及“红色岁月怀旧菜系”,保证一季一翻新,月月有惊喜,帮舅舅赚不少钱呢。当时她为了收集食谱,在网上看过不少资料,现在还记得一些,正好用上。
    红玉听了她的建议,也颇有兴趣:“我听说杏仁露可以养颜,不知大老爷们爱不爱吃?”
    春瑛歪歪头:“不爱吃的话……那我想想别的吧……”
    “说起饭菜,天气热的时候,许多人都不爱吃饭呢,你上回说的凉面是好主意,可惜咱们擀的面不好,不如想几样干粮出来?”
    春瑛托住下巴苦想:“唔……干粮……葱油饼有了……油条……太腻……馒头……对了,馒头!”她一拍手:“要是有南瓜的话,将瓜肉捣烂了跟面揉在一起,做成南瓜馄头吧?那应该是黄色的,还有点甜,我们可以叫它黄金馒头!”
    红玉笑道:“那加上白馒头就是金银了,若是把菜叶捣汁揉进面里,做成绿色的,可不就是玉馒头?这主意好,虽然是馒头,人人都爱个好彩头。咱们明儿就试,要做得好吃些。”
    她们说得兴起,南灯却有些兴趣缺缺:“这都要花银子的,慢慢来吧。我还是觉得……应该先还上一部分钱。咱们手头毕竟有银子。”
    红玉不说话,春瑛便道:“灯大哥,胡公子是跟你们合伙,不是借银子给你开店,即便还上了,他也还要分红的。”
    南灯顿了顿:“可我不习惯欠人钱。”
    “谁说你欠他钱了?”春瑛笑道,“那三十两是他的合伙钱,可不是借给你的。你若心里不自在,就多努力一把,多赚些,让他也多分一份。他家里有钱,可每月能到手的不多,有这份红利,手头就宽松多了。这本是双赢的好事,若你执意要还钱,岂不是让他心里存了疙瘩,疑心你还清了三十两,就要跟他拆伙?”
    南灯猛地站起:“当然不是!我从没这么想过!”他握了握拳,脸涨得通红:“他帮了我一把……即便还清了银子,我也不会少他一分红利!我只是……我只是……”红玉忙安抚下他:“灯哥,我知你心意。那胡少爷在家也不容易,一下子拿出三十两来跟我们合伙做小生意,若是叫他家里人知道了,可怎么好?早点还了银子,也好叫他少些麻烦。”南灯渐渐冷静下来:“正是如此。”
    春瑛缩着脖子,小声说:“我知道了……”尽管如此,也没有为了还钱耽误生意的道理,她与红玉一起劝了半日,总算打消了南灯的念头,只把本月的红利二两送到墨涵手中,再转给胡公子,几日后胡公子又叫墨涵把钱送回来,说是继续投在红灯记,叫他们好好做,不忙还银子。南灯皱了半天眉,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红玉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便笑着拉上春瑛继续研究新菜色去了。
    就这样,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利润已经升到了二十七两六钱三分,客人中也多了几位有钱的主儿,打赏成了红灯记收入的一部分。在七月末,胡公子头一回收下了分红,还有第一份偿还的本金。
    南灯与红玉夫妻俩的生活条件改善了许多,当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衣料和食物回红玉娘家时,红玉的父亲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将他们扫地出门,还开恩让红玉跟她母亲见了一面。
    春瑛远远看到他们进了门,也替他们高兴,不过她心里还有更高兴的事。
    由于她对红灯记实在劳苦功高,南灯坚持要付她辛苦费,足足有二两!再加上她平时积攒的私房钱,已经有接近四两银子了。红玉还说,以后她再有好主意帮红灯记赚了钱,仍旧会再分一份红利给她。
    这正是春瑛数月来梦寐以求的结果!她已经从红玉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侯府家生子的赎身钱,大丫头是二十两,成年男仆十五两,仆妇十二两,小丫头十两,未满八岁的男孩是五两。照这样计算,再过几个月,她就能存够自己的身价钱了,而他们全家人要赎身,总共是六十二两银子。她现在距离这个目标还有很远,但只要她继续努力,迟早能达到的!
    她紧紧拽着装有银子的小布袋,高兴地回了家。才进门,就看到自家母亲与马婶站在院中,脸色复杂地盯着崔家的门。她放慢了脚步,轻轻走过去:“怎么了,娘?崔婶又出什么事了?”
    路妈妈这才发现她已回来了,慢慢地道:“春儿,方才……关大娘来传话,叫你……初十进府当差。”
    春瑛怔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三少爷院里少了两个缺,正好遇上府里为二老爷一家挑人,就把你补上去了。”马婶瞥了崔家一眼,“我瞧着啊,大概跟那崔曼姐脱不了关系。方才崔寡妇还特地来说了一大通话呢!瞧她那个样儿……”她小声嘟囔着,自然不是好话。
    路妈妈没理她,径自对女儿道:“不管是不是她们荐的,你只管进去,这本来就是她们欠你的。”想了想,又有些喜滋滋地:“是三少爷院子里的洒扫丫头,这活儿不重,虽是三等,每月足有三钱银子呢!又省了家里的嚼用,你就进去享用几年吧。”
    春瑛愣愣地看着母亲的笑脸,手中紧握了那个钱袋,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刚亮,春瑛打包好行李,吹熄了油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她从自己的小箱子中翻出那个装了银子的小袋,摩挲着,咬了咬唇。
    为什么?在她以为一切都会顺利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召令?!她不是早就被以“不识规矩”为名让徐大娘刷下来了吗?人人都说是崔曼姐为了弥补她,特地为她求了恩典,可崔曼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早就说过不想进府了吗?!
    春瑛想起崔寡妇那含泪却满脸欣慰的表情,还有马婶等人劝说母亲与崔家和好的话,她心里就忍不住想要发火。什么叫做“扯平了”?什么叫做“不欠”了?崔曼姐把自己弄进府去,才叫“欠”自己好不好?!自己又没得罪她,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进火坑去?!她以为人人都象她那样爱给人当丫头吗?!
    想到这里,春瑛就满腹委屈。当初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要当丫环了,却忽然被人涮了一顿,现在自己有了更好的赚钱方法,不想当丫环了,却不得不听从命令进府。这不是故意耍人嘛?!主人有什么了不起?家生子不是人啊?凭什么就要被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春瑛犹自在这里忿忿不平,忽然听到炕角传来弟弟“吧呜吧呜”的叫声,便将钱袋重新收好,放回箱底,仔细盖上,才爬到弟弟身边。
    小虎现在会走路了,整天迈着小短腿在炕上跑,跑得晃晃悠悠的,不过说话却比较慢。春瑛记得以前的小堂弟才一岁就会喊爸爸妈妈了,现在的小虎却满了一岁半后,才能够含糊不清地叫几声爹娘,连姐姐也只能喊成“贾家”。
    春瑛有时候想,这会不会是因为家里人没有好好教育的缘故?父亲整天要工作,母亲又忙着做绣品,自己即使有心教,当着母亲的面也不敢做什么,结果小虎智力开发得迟,连说话也不如另一个“小虎”利落。想想邻居马家的两个小子,到今年快七岁了还只懂得到处玩,大字不识一个,刘家的儿子更是除了当姐姐跟屁虫就什么都不懂,春瑛无法想象自己的弟弟会长成那个样子。
    看来弟弟的教育还是要上心啊,自己光顾着赚钱,实在太疏忽了。不过照现在家里的情况,即使教了他认字,也只能给人当小厮,等到他们家脱籍,事情就好办了,也许还能赶上七岁开蒙。
    路妈妈拿了一碗热粥和两个馒头过来:“吃了吧,当心回头没力气走路。”春瑛松开弟弟,接过食物,见那馒头带了浅绿色,便知道是昨天带回来的“玉馒头”试制品,神色不由得黯淡下来。
    路妈妈盘腿上炕,抱过儿子,道:“有什么好沮丧的?我也弄不明白,即便你得了红玉两口子几两银子,也不是月月都能得的,那店毕竟不是咱们家的生意,还不如进府当差稳当。你好好干活,逢年过节老太太、太太见你勤勉,说不定会多赏你几个钱,岂不比在外头强?”她低头拍开儿子伸向馒头的手,继续劝道:“那崔家母女做事,的确叫人看不惯,打人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就以为扯平了?哼!不过崔丫头才进府几个月,就有这个能耐,也不能小看了。你离她远着些,见了面倒要好生敬着,可不能象那天似的,摆脸色给崔寡妇瞧,差点叫你马婶下不来台。”
    春瑛没法让母亲理解自己的想法,只好忍气应了一声,又问:“卢婶那里,是真的不成了?”
    “不成了。”路妈妈示意女儿快吃东西,“王家人想插手进去,把你卢大叔的人都挤走了,你卢大叔没法,只好点了于老实两口子——就是元宵时你见过的那位于婶家里——他们一个兄弟在侯爷跟前办事,侯爷就允了。你卢婶还特地来跟我赔不是呢。”她叹了口气,“你卢婶真真是个聪明人,我只含糊说了两句,她竟然能猜出咱们家有心投大少爷那边去,她也说这是好路子,等大少爷分了家,小门小户的可比在府里轻松自在。”
    春瑛低头吃粥,过了一会儿,才道:“爹那边……娘多劝劝吧,这又不是什么冒大风险的事,只要能脱籍,什么法子都要试试的。”她把那钱袋掏出来往母亲面前一推:“娘帮我收好了,别乱用,这是要存着预备赎身的。”
    路妈妈忙将钱袋收起:“你这丫头,今儿明明是进府的好日子,怎么说话做事都这么灰心丧气的?当心主子见了不高兴,撵你回来!放心,家里一切都会好的,你进了府,有事多跟你姐姐商量,用不着想家……”她忽然红了眼圈,忙转过身去擦。
    春瑛鼻子酸酸的,勉强吞下粥和馒头,外头已经响起关婆子叫人的声音了。她放下碗,猛地抱住母亲,又亲了弟弟两口,才红着眼提起行李往外走。
    关婆子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慢?!今儿进去的可不止你一个!我还要向太太回话呢!快走!”
    春瑛面无表情地瞄她一眼,回头再看看母亲和弟弟,便随她出了院门。
    路妈妈抱着儿子直送出院子,远远瞧着女儿上了小车离开,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春瑛跟在关婆子身后,进了侯府后门,已有四五个小丫头等在那里。关婆子傲慢地扫视众人一眼,叫了一个媳妇子点名,确定所有人都到齐后,才命她们随自己到正院上房去。
    到了正院,关婆子恭恭敬敬地请丫环通报了太太,得到允许后,才把人带到她跟前。春瑛和其他小丫头一起跪在离侯府女主人五米远的地方,只偷偷瞥见上面坐的是一个穿着绛紫披风、棕黄裙子的妇人,年纪约有三十多岁,脂粉不施,只戴了简单的首饰,却掩盖不了身上的富贵气息。她身后站着两个丫头,都是十六七岁年纪,长相倒是平平。其中一个似乎察觉到什么,转眼望过来,春瑛慌忙低下头。
    关婆子笑着回报说:“回太太话,这里一共六个小丫头,都是才从家生子里头选出来的,这四个大些的正好给二老爷家的小姐使唤。”说罢又指了指春瑛和另一个小丫头,“这两个原是给三少爷备下的,因菊香与竹香出去了,浣花轩少了两个人,小的怕三少爷不够人使,便特地交待底下,选了人补上来。”
    安氏扫了那四个大的丫头,无可无不可地命她们下去,便认真瞧起春瑛两人来。
    左边这个低眉顺眼的,倒是个老实样子,长得也端正,虽不出挑,看着却是能做活的,再看一眼双手,不是个娇惯的人。安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再看右边,长得倒还算俏丽,只是那双眼睛怎么不太老实?眼珠子转啊转的,打什么主意呢?!再瞧那双纤纤玉手,这是选粗使丫头还是选狐狸精啊?!
    安氏拉长了脸,指了指右边的丫头,问:“这个叫什么?”关婆子心中一慌,忙答道:“叫银儿,原是浆洗房钟二家的女儿,做得一手好针线。”她有些惶惶的,心想难道是她收银子的事又叫太太知道了?
    安氏哼了一声:“好针线?只怕她好的地方不止这一处吧?”眼眯了眯,脸上已换了笑:“也罢,花姨娘前儿才抱怨说,她那里缺人使唤,这个银儿就给了她吧,省得别人说我怠慢了她。”说罢瞪了银儿一眼:“好生侍候着!可别出了什么错!”
    银儿脸色发白地望了一眼关婆子,见她扭头不看自己,只好磕了头,颤声道:“谢太太恩典,奴婢一定好好侍候姨奶奶。”话里已带了哭声。
    春瑛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刚才一路上,这个银儿跟关婆子有说有笑的十分亲近,她还猜想她们之间关系不浅,没想到这位太太一句话下来,银儿就换了去处,关婆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知道这太太会不会也发作自己?
    春瑛忽然打了个冷战。她宁可侍候那个年纪尚小的三少爷,也不愿随便被人改派到某个不了解的人身边。
    不过太太并没有难为她,只是叮嘱了一些好好当差的话,但当她听说春瑛的名字后,便忽然问:“我记得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儿……对了,你不是年初时就要进浣花轩的吗?”
    关婆子忙道:“回太太话,她就是那个路春瑛,如今病已痊愈,正好曼如回家看母亲时见了,便告诉了小的。小的原想她本就是要到三少爷那里的,如今正好补上。”
    安氏点点头:“这倒罢了,既是曼如提的,就这么办吧。那孩子一向是个稳当的。”
    这便没有春瑛什么事了。她算是顺利地正式成为三少爷属下的一员。不过听到太太对曼如的赞扬,她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果然是在太太面前有体面了,才有本事把她弄进府来呀。
    春瑛慢慢退出正房,有个十三四岁的丫环走过来说:“你随我来吧,我领你去见梅香,她是三少爷屋里的大丫头。”春瑛应了一声,正要随她往外走,忽然听到院门口一阵喧哗,一个媳妇子急急跑了进来,冲着上房高声叫道:“太太!靖王妃娘娘回来了,老太太请您到前头去呢!”
    靖王妃?春瑛记得,那是这个侯府出了嫁的大小姐,只不过是女儿回娘家,这媳妇子怎么好象很激动?不过也是,大概嫁给王爷的女子,不方便回家看父母吧?
    上房内传出低低的话声,春瑛听不清楚,却看到帘子又一次掀起,方才那个看了自己一眼的丫头走了出来,扬声对那媳妇子道:“王妃回来是喜事,嫂子好好来回一声就是了,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象什么样子?要是惊着了太太,你担当得起吗?!”
    那媳妇子愣住,脸刷的一下红了,期期艾艾地说:“这……这不是老太太着急吗……”
    “若老太太真个着急,这会儿派的就是琉璃她们了,嫂子当我不晓事么?”那丫头扫了她一眼,回身肃立,“太太。”她话音刚落,就有另一个丫环打起帘子,安氏走了出来,头上多了几样首饰,看起来华丽了许多。她淡淡地点了点头,便扶着那丫头的手慢慢朝院外走了,立时便有七八个丫环仆妇跟上。
    那报信的媳妇子被晾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见周围众人都在看她笑话,便讪讪地嘀咕了句:“这芍药小妮子真是被太太宠坏了,我可是替老太太传话来的,她也敢给我脸子瞧。”
    春瑛身旁的丫头听了,笑吟吟地问她:“这本是我们小丫头的差事,嫂子特地劳动两条腿,大热天的走了那么远的路,难道不是想讨太太的赏?就象上回那几个报信的人那样?”
    周围人都笑了,那媳妇子啐了那丫头一口,转身就走了。那丫头冷笑一声,回过头来,已换上了亲切的笑:“走吧,你叫春儿是不是?”
    春瑛正看得有趣,忙回答道:“是,我叫路春瑛,但家里人都喊我春儿。”
    “那就是了。”那丫头笑着示意春瑛跟她走,“我呀,叫紫藤,你不认得我,但我姑妈认得你,特地交待我多照应你呐。她嫁给了卢管事,你见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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