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皇子:盛宠嚣张嫡女》第一百零四章

    因此她随口应付了崔家姑娘几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就算把针线活忘了,也不会饿死的。”
    崔家姑娘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日才抬头笑道:“说得也是,还是妹妹看得开,这回差事没了,以后再求也就是了。就算当不了大丫鬟,扫地浇花的粗活也是要人干的。好妹妹,这回你的好差事是我顶了,往后我若出了头,绝不会忘了你的。你……”她咬咬唇,“你就放心吧!”
    淳英心道别啊,嘴上却说:“不必费心了,你安心干好自己的活就行,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不在乎这个。”
    崔家姑娘怔了怔,喃喃道:“你如今……真的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淳英一惊,正要想办法弥补,却听到门外传来人声,原来是路妈妈回来了。
    她不是说要回娘家接小儿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家姑娘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白着一张俏脸站起身,见路妈妈进门,便低头福了一福:“婶娘。”
    路妈妈抱着小儿子,正高兴呢,冷不防一进门就看见害女儿的嫌犯站在那里,顿时冷下脸:“你来干什么?!”看到女儿就坐在边上,不由得大惊:“该不会又想对我家春儿干什么坏事吧?!”
    淳英忙道:“不是的,妈……娘,崔姐姐没有害我,她是来探病的。”
    “探病?怕是来要命的吧?”路妈妈一声冷笑,“打量着我家没大人了,就来耍心计?”她杏眼一瞪:“给我滚!老娘吃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捣鬼?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淳英大急:“娘!你在说什么呢?!”崔家姑娘眼圈一红,泪水就涌了出来,咬咬唇,低头就往外跑了,淳英追在后头叫她,她也没回头。
    淳英只好回屋,无奈地望着母亲:“您怎么这样骂她?她刚才解释过了,都是意外,她不是有心的,况且她母女俩只是救援不及时,不是故意害我。”
    路妈妈闻言急得脸都涨红了:“我就知道!你从前被她哄几句,就信了她,连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都白送给她使,可见她的心机有多厉害!她说没害你就是没害了?你又知道多少?!娘是那种无凭无据就胡乱说话的人吗?!”
    淳英疑惑地眨眨眼,难道……崔家姑娘刚才说了谎?
    路妈妈见女儿一脸怀疑,不由得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那崔家丫头定是跟你说,她母女俩当日睡着了,不曾听见你摔倒,是不是?哼,她家没男人,为了糊口,整日都在做针线,哪里有空在大白天里睡觉?别说什么头疼不头疼的话,那崔寡妇自打男人死了,就月月都疼那么几回,哄得那些男人送东送西的,哪里是真有病?!即便真的是病了,睡着了,你摔倒的井口就正对着她家窗子,一抬头便能瞧见,你又不是哑巴,难道摔了跤还不会叫人?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淳英张张嘴,小声道:“也许是我一摔就晕过去了,没来得及呼救?”她也知道这话有些牵强,就算来不及呼救,一声“哎呀”总是会叫的,难道刚才崔家姑娘的温柔亲切都是假象?
    路妈妈冷笑:“我原也以为是这样,因此特地去打听过。隔壁院子的周大娘,你还记得不?小年时给你做过糖火烧的,她年纪大了,是个半瞎,可耳朵还算好使。那天她在院里烧炉子,便听到你叫人,原以为是听错了,后来知道你出了事,才跟我说起。你说,这隔壁院子的老婆子都听见了,她崔家母女俩又不是聋子,怎会听不见?!”
    淳英心里有些难过,没想到表面上这么温柔的女孩子,居然不是个好人。她从父母处听说,自己当天本来摔得不算重,脑门上虽然磕了个口子,但只要好好调养,也不会有大问题,让自己病了这么多天的原因,其实是失血过多晕倒后,在冷天里躺了大半个时辰,感染了风寒。大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多小时,当时是在腊月里,差不多是最冷的时候,她没在自家院子里冻死,还真是幸运。
    这么一想,她也慢慢地回过味来了。她病好以后,“失忆”、“变傻”的传言满天飞,附近的人家都知道了,同院的崔家母女当然不会例外。崔家姑娘刚才表现得那么吃惊,未免太不自然,而且,真心救人的,会那么明白地暗示别人感恩吗?
    她真是太大意了!虽说现在她还胡里胡涂的,没什么真实感,但被初中生年纪的小姑娘骗倒,还真是太丢脸了!就算是穿越,也不能把脑子穿没吧?!
    对了,崔家姑娘专找老妈不在时过来,又说了这么多话,是为了试探,还是有别的用意?她怎么觉得对方后来那些“关心”的话好象有别的意思……
    淳英正绞尽脑汁想着,那边路妈妈仍在继续骂:“……天天对人说自己无辜,还说为了救你用了多少东西。放屁!那明明是你爹两个月前才送过去的被子!那炭也是刘管事给的!用用又怎么了?!难道还花了她家的钱?!”她一怒,手上便不自觉地用力一拍,把怀里的儿子疼得哭叫起来,她才想起自己还抱着一个,忙把他放到炕上:“瞧我都忘了,宝贝儿子,没伤着吧?”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包裹住儿子的小花棉被,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温柔地哄起他来。
    淳英目光有些复杂地盯着那一岁大的男婴,浑身泛起一种无力感。
    果然是小炸弹……
    虽然瘦小一些,黑一些,但那五官分明是堂弟小虎一岁左右的模样。不过,想想记忆中又白又胖的小老虎,再对比面前这个,淳英心里还是产生了那么一丝怜爱。当然,只有一丝!
    路妈妈的怜爱自然比她厚千百倍:“哎哟,我的小宝贝儿,怎么几天不见,瘦了许多?一定是你舅妈没给你喂好吃的!哼,我就知道那婆娘会克扣银子!放心吧,我的心肝,娘很快就会喂饱你。”边说还边拉开领口,就要喂奶。
    淳英看得眼都直了,忙不好意思地扭过头,把心思放在别的事上。
    如果说她在这个世界的家人跟原本的基本相同,那舅妈怎么会克扣银子不喂饱弟弟呢?她记得舅妈是个很大方爽朗的女人,三千块的奖金说给就给了。难道这里的舅妈不一样?她暗暗警醒,不要把原本的家庭情况套用过来,要小心探听消息,免得露出马脚。她对当妖魔鬼怪可没什么兴趣,更不想被与自己亲生父母长相一样的父母当成是怪物。
    路妈妈一边喂儿子,一边哼起了歌,淳英没听明白歌词,但曲调却颇为熟悉,似乎自己小时候也听过,不由得心中一软,缓缓走到炕边,挨着母亲坐下,轻轻抱了过去。
    虽然夹杂了几分脂粉味,但母亲身上的那股奶香味,真的很熟悉,似乎在遥远的过去,她也曾经闻过。
    路妈妈斜了女儿一眼:“怎么忽然这么腻歪?”
    淳英没说话,只是扭了扭身体,撒着娇。路妈妈忍不住笑了:“瞧你!都这么大了,还象个孩子似的,你弟弟都比你乖巧!”顿了顿,她叹了口气:“为着专心照顾你,我把你弟弟送回娘家,没成想他居然受了这么多委屈!若不是因我怀了他,停了差事,家里也不会清苦到这个地步,还被我弟媳妇瞧不起。原以为你进了府,家里境况会好些,如今被那崔丫头抢了差事,你又要看大夫吃药,往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本来想早点给你弟弟戒奶的,如今只好多喂些时候了。”
    淳英小声道:“我会帮着干活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吞不下这口气!”路妈妈咬咬牙,“本来告个病,迟些时候进府,也不是没有先例,偏那管家娘子昏了头,居然说你的病瞧着不能大好了,为免误了差事,先拿崔丫头顶上!哼,你的差事是你姐姐辛苦求来,上房指了名的!崔丫头算哪根葱?居然就敢顶上?!定是她们母女使得诡计!”
    淳英咬咬唇。她不想进府当什么差,但听起来家里的情况不太好,妈妈似乎很希望她有差事,该怎么办呢?她转头扫视屋中一圈,再想到大冷天里,只烧了一个炕洞,还是她睡的那半边,再想想妈妈晚上还要点着昏暗的菜油灯做针线换钱,她有些犹豫了。
    小虎原本在吃奶,不知为何,还没饱就把头扭开了,路妈妈要再喂,他也不理,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嘴里发出“卟卟”的声音,吐出一个白色的小气泡,抬头看见姐姐,便咧嘴一笑,挥动手臂,往她身上扑过来。
    淳英忙扶住他,他只是嘻嘻笑着,向她伸出双臂,似乎想要跟她玩。路妈妈着急了:“我的小祖宗,快安份吃饱吧,我还要做饭呢!”见女儿对儿子做鬼脸,便轻拍了她一把:“去!别吓着他了。你先去厨房烧水,再把米洗一洗。”
    淳英扁扁嘴,再朝小虎做了个鬼脸,小虎根本不怕,只是咯咯笑着。路妈妈再拍女儿,淳英只好讪讪地起身,又听到妈妈嘱咐:“穿上那件棉袄再去。”她照着做了,才出了门。
    来到对面的厨房,她看着眼前古老的灶台,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在老家时,也见过类似的,但那时候她还小呢,早早就被大人赶出门了,等到再大些,老家的灶台也换了煤气炉,她可不太记得这玩意儿怎么使。
    大概是把盛了水的锅放上灶,再放柴进灶洞,点火,就行了吧?先去找柴吧。
    门边就有一堆柴,锅也有,她忙转身去打水。
    到了水井边,她围着那一尺来宽的井口转了两圈,心里回忆看过的古装剧里的情形,估摸出了打水的原理,便拎起井边放着的绑了绳的桶,往井里丢去,然后再去转动辘轳,升起水桶。结果一看,桶中只有小半桶水,心想麻烦点再打一回就是了,却忽然想到,没带锅出来,这桶又拿不走,她又不能放手,可怎么办呢?
    正着急间,崔家姑娘袅袅婷婷地挽着一个篮子走出房门,见状眨了眨眼:“春儿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淳英回头见是她,便干笑两声:“没什么,打水呢。”心里却叫真倒霉。
    崔家姑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扑哧一笑:“妹妹定是又忘了拿装水的用具。”她温温柔柔地放下篮子,进厨房取了个小桶来,放在淳英面前。淳英有些讪讪地:“谢谢。”说罢就想把水倒进桶,却又想起,她不能放手,要怎么倒水?只好一手抓住辘轳把手,一手去拿桶,不料那装了水的桶挺重的,她居然抓不住。
    眼看那桶就要掉回井里了,崔家姑娘忙伸手握住把手,又在辘轳上不知扳动了什么机关,那辘轳便定住了。她伸手将水桶拉过来,倒水进小桶,笑着捧起往厨房里走。
    淳英反应过来,连忙跟上:“我来就好。”
    “妹妹先把井上的物事归置好吧,这边还是我来。”
    淳英急急回身整理好井上的桶和辘轳等物,进了厨房,才发现崔家姑娘已经烧起火了,回头看见她,又是柔柔一笑,递过一个竹筒:“妹妹把火吹旺些,如何?”
    淳英口中应着,接过竹筒,便朝灶洞吹,却被一股黑烟呛得几乎熏倒。崔家姑娘微微笑了笑,细细教给她决窍,不一会儿,淳英便掌握了能吹旺火又不被呛着的技巧。
    回头看看崔家姑娘,淳英有些胡涂了。这姑娘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她真的为了抢差事,故意害自己,那她现在又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呢?
    崔家姑娘仔细地示范着淘米洗米的做法,似乎真把淳英当成是忘却一切、诸事不懂的人了,还一再问她有什么地方不清楚。
    淳英当然都弄清楚了,有些不自在地道了谢,踌躇片刻,便试探性地问:“崔姐姐,我娘说我原本的差事是上头指了名的,你能顶了去,是不是有门路?我娘刚才还抱怨呢,说是生了弟弟以后就没再轮上差了,若你有门路,能不能帮我娘也问问?”
    崔家姑娘脸色一变,手上拿着的装菜篮子便啪的一声掉落地上。淳英心道有问题,忙捡起篮子,故意装作不解:“崔姐姐怎么了?菜都脏了。”
    崔家姑娘不自然地笑笑,接过篮子放到灶台边,脸色有些苍白,眼圈渐渐泛上红晕。淳英见状疑心更重了:“崔姐姐,你没事吧?我的问题……你是不是不方便回答?”
    “怎么会呢?”崔家姑娘勉强笑笑,“说白了,我哪有什么门路?都是刘管事帮的忙。那位管家的方妈妈,是刘管事的亲戚,因你是我们院里的人,忽然病了,她一时担心便找刘管事商量。刘管事大约是想着远亲不如近邻,因此才荐了我去的。其实能干这差事的,满院里,除了你也就是我了。”
    “不对呀?”淳英歪歪头,“不是还有刘喜儿和冯莲姐么?”她记得这两位都只比自己大一两岁,只比崔家姑娘小一点点,而且刘喜儿还是刘管事的女儿。
    “你这丫头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莲姐会做什么?除了玩她什么都不懂,至于喜儿,她从小就娇养,听说她爹娘打算过两年到外头给她说亲呢,我们怎么能跟她比?”崔家姑娘双手无意识地摆弄着菜叶,“这差事说是好的,其实也就是我们这样的人才这么想。不过是粗使丫头,即便刘管事要送女儿进府,只怕还瞧不上呢!”
    “哦……”淳英点点头,忽然道,“崔姐姐,那菜都快给你揉烂了。”
    崔家姑娘低头一看,慌忙把菜丢开,笑了笑,便说:“差点忘了,我还要买面去呢,你忙吧。”说罢便提起自家篮子匆匆走了。
    淳英目送她的背影远去,眯了眯眼。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不是她做了手脚,就是使了不正当的手段,不然她干嘛脸色都变了?
    不过……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淳英想想,差事已经给人抢去了,自己穿越过来,可没兴趣当侍候人的奴才,这崔家姑娘有没有害自己,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自己又没打算跟她交朋友,只要以后面对她时小心点,不再受骗,不就行了?
    没错!淳英暗暗握拳。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自己的情况弄清楚,适应一下古代生活,然后思考未来的打算,哪有时间管邻居小姑娘的心思?
    这么想着,淳英便立刻把注意力转回灶台上来,洗好米,煮好热水,路妈妈也喂完奶过来了,开始做饭。淳英在一旁打下手,又观察母亲的做法,小心地探听着各种情报。等到刘家和马家的两位大婶进来做饭,路妈妈以厨房地方小容不下那么多人的理由将她赶走时,淳英已经对自家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他们家所属的这个“府”,全名是庆国侯府,主人家姓李,祖上追随太宗皇帝(不知道是哪一位,路妈妈只说“就是太宗皇帝”),曾经立过大功,受封侯爵,世代承袭。
    现在的父亲路有贵,刚过了三十五岁生日,是侯府大门上当差的一个家丁。母亲本姓金,小父亲一岁,原本是府中上一代小姐的丫环,婚后在针线房做事,因为怀了小儿子,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从针线房退下来,便一直没能回去。
    大姐秋玉,从小在侯府老太太屋里当差,去年冬天刚升上二等丫环,也算是有点体面,所以才有机会在管家面前求情,给妹妹弄了个缺。
    本来路家还有一个儿子,比春瑛小三岁,两年前因病夭折了。现在只有小虎一根独苗,所以宝贝非常。
    原身春瑛,是个性格有些沉闷的小女孩,心思又简单,用路妈妈的话讲就是“傻得别人说什么都信”,但又没眼色,常常说些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只对崔家姑娘信服,在附近几个院子的孩子中不太有人缘,在父母跟前也不如姐姐和弟弟得宠,有时候还会因此向母亲发脾气。不过她的针线活做得很不错,也许是从小受到母亲教导的缘故,年仅十岁,就已经能独力做出非常漂亮的绣花衣裳。本来路妈妈是打算送她去针线房的,得知府中三少爷院里要添丫环,要针线好会做活的,便立刻给大女儿送了信去。
    淳英出了厨房,飞快地回了屋,根据了解到的信息,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在家里不受宠,她倒不觉得,反而能感受到父母对自己很关心,所以这个PASS。
    性格沉闷,这个比较麻烦,她一向是个直肠子,如果只是装沉默,应该没问题。至于没眼色又犯傻,当然要改啦,只是要慢一点,自然一点。人缘不好,没什么朋友,反而是好事,至少不必担心会有同龄朋友发现她的不对劲。
    针线活做得好……这个很麻烦。她虽然会做针线,但也仅限于织个围巾或用缝纫机做件套头衫之类的,锁边也行,可在古代没有缝纫机,她又不会绣花,用手缝……要做死人的……从头学起恐怕会很辛苦。不过,考虑到这是在古代,针线是所有女孩子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她恐怕得硬着头皮学了。
    淳英深吸一口气,两手紧握成拳,暗暗给自己加油。作为二十一世纪的职业新女性(她穿越前就已经算是出了社会了),她相信自己比古代人多了几百年的见识,绝对会比他们更容易成功,她会过上好日子的,她要在这里创造一个辉煌的人生!
    “春儿!死到哪里去了?快来帮忙捡烂菜叶!”院中传来路妈妈的叫嚷,淳英顿了顿,才应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往厨房走。
    这天路爸爸路有贵回来得有点晚,天黑了才到家,不过脸上倒是喜滋滋地。路妈妈瞧着有些古怪,忙拉他坐到饭桌旁:“怎么这样迟?今儿有肉呢,我特地把除夕那天喝剩的酒找了出来,给你解解馋。你帽子怎么破了?”
    淳英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老爹六合帽边上裂开了一个口子,还沾了几点灰,连额头都脏了,忙起身去找手巾帮他擦干净。
    路有贵乐呵呵地接过手巾:“好闺女,今儿大好了?”又转头对妻子道:“今天有大喜事!靖王府刚刚传回来的消息,王妃生了个大胖小子,老太太、候爷和太太都欢喜着呢,老太太特地交待了,全府都有赏,明儿太太要去广济寺里还愿施粥,听说跟去的人都额外有红包领。我好不容易才抢了个跟车的差事,被人扯了两把帽子,回头你给我缝上。”
    “真的?!”路妈妈一脸惊喜,“这可不得了,王妃娘娘生了个小子,不就是嫡长子吗?今儿正月初九……我的乖乖,这可是天生日!再尊贵也没有了!”
    淳英好奇问了句:“王妃是谁?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靖王妃就是咱们府里的大姑奶奶。”路妈妈没顾得上给女儿解释清楚,便先抓着丈夫问要紧事,“赏了多少?明儿赏多少?”
    “明儿的谁知道,横竖少不了就行。”路有贵得意地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淳英瞄了一眼,可以看出是个剪了一半的银饼子,约有两指宽,颜色倒是明晃晃的,不知道是多少。
    路妈妈自然是识货的,一把抢了过来:“这足有一两了!府里要是人人都有这么多,那得花多少钱?”
    “谁说人人都有这么多?”路有贵施施然喝了口酒,“台面上的不过一二钱银子罢了,上不得台面的,十个大钱顶天了!我这是遇上了巧宗,王府的人送信来时,是我开的门,我又够机灵,立刻便传信给二门,才得了这么多,听说给老太太报信的人,足足赏了十两银子呢!”
    路妈妈嘴巴张得足够吞下一个蛋了,眼中满满的都是艳羡。淳英对这时候的货币没什么概念,只记得电视里古代的侠士路过小店吃顿饭,买个单都要十几两,这一两银子……很多吗?
    当家生奴,果然很不好混哪!看老爹连帽子都被人扯破了,居然连一顿饭的钱都没挣回来?
    她踌躇片刻,才小心问父亲:“爹……你平时一个月有多少月钱?”
    “问这个做什么?”路有贵往嘴里塞了块饱浸酱汁的肥肉,“咱大门上的人都过得不错,每月能领五钱银子,时不时地还有来拜访的客人塞好处,若是走运,碰上少爷们心情好,还能讨赏。这个月我估摸着至少也能揣上三两有零。”他扭头朝妻子笑笑:“到时候给儿子做件新衣裳吧,可怜的,大过年还要穿他表兄的旧衣。春儿病了一场,也瘦了,多买点肉补补。回头再往府里送个信,看秋姐有没有用钱的地方。好不容易积下点银子,别亏了孩子们。”
    路妈妈还在对着灯光摸那块银子,闻言应了一声,便起身走到炕边将银子收进小箱子,仔细锁好,才走回来:“春儿,想什么呢?快吃饭!菜都冷了。”
    淳英从沉思中惊醒,应声扒了两口饭菜,才小心翼翼地问:“爹……你那么辛苦才拿这么点钱,难道就没想过……没想过……赎身出去自己赚钱?”
    路有贵诧异地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汁水:“闺女,你不是真傻了吧?赎身?咱们可是家生子儿,从你爷爷的爷爷那辈开始就在这府里混了,又不是什么出挑的人,主子们连我叫什么都未必记得呢,赎什么身?钱哪是这么好赚的?出去了,还不如现在呢!外头的小门小户,一个月能有二两就不错了。”
    淳英一听便知道自己想岔了,忙陪笑道:“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爹,您吃肉,我给您倒酒。”边说边殷勤地给父亲满上,又给父母夹了几筷子菜,然后埋头吃饭。
    她没留意到,路妈妈盯着她的动作,眼中满是诧异。
    吃过饭,淳英自告奋勇去洗碗,其实是想将自己说错话的事混过去,结果洗得两手通红,手脚都快冻僵了,不停地呵着手往屋里走,却隐约听到屋里父母在说话,似乎提到了自己,她留了个心眼,放轻了脚步。
    路妈妈的声音隐隐传来:“……有些不对劲儿,你说要不要去道观里求大师瞧一瞧?我怎么觉得,春儿跟原本大不一样了呢?”
    淳英一僵,迅速扫了周围一眼,见没人留意自己,忙摒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台下偷听。
    “哪有不一样?不过就是忘了前事,别的我瞧着差不离儿。”
    “当然不一样!即便真的忘了前事,怎么好象啥都不懂了呢?还问咱们赎身的事,你说这还是春儿么?而且,你没发现?晚饭我做了你爱吃的蒜泥白肉,她居然连肉带蒜一起吃了!春儿从小就不吃葱蒜,忘了事,也不会变了口味吧?我总觉得心里发毛,好象她变了个人似的。”顿了顿,路妈妈又道,“总之,我要带她去观里瞧一瞧,看是不是撞了邪。”
    淳英腿脚发软,无力地坐倒在地,心里一片冰凉。
    淳英心里此刻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了。
    如果说刚开始还觉得老爸老妈那张年轻了十几岁的脸有些陌生,等适应了缩水为十岁萝莉的自己以后,对父母也看习惯了,权当作重生到自己小时候,心里其实是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的。现在,却听到母亲说,自己不对劲儿,跟以前完全不同,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女儿?
    淳英觉得很委屈,但这委屈却又没处说去,心里更多的是恐惧。如果母亲真发现她不是原身的春瑛,会怎么对待她?会把她当成是侵占了女儿身体的妖魔鬼怪,还是害死女儿的仇敌?
    明明她也是父母的女儿……
    慢着……既然现在的身体长得象自己小时候,父母又长得象亲生父母年轻的时候,那自己穿了过来,父母会不会也穿过来?那他们就真真正正是一家人了!可看情形,他们似乎没有穿来的迹象,到底什么时候会穿……
    淳英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流下泪来。
    她心里清楚,这都是自我安慰而已。她是路淳英,不是路春瑛;父亲是路友福,不是路有贵;母亲是金红莉,不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媳妇子路家的……她没有亲姐弟,只有一个堂弟;她的舅母很大方,不是刻薄鬼……她性格简单直爽又带点小狡猾,与原身那个沉闷单纯的小女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而且她不讨厌蒜泥白肉,也会吃葱……
    现在怎么办?
    屋里的对话仍在继续。
    “这恐怕不好吧?”路有贵迟疑地道,“那年东市的陈大麻子撞了邪,他家里请了大师去,你还带着春儿和夏哥儿姐弟俩去看热闹。结果夏哥被那大师驱邪的动静吓着了,回来不久就生了病,好不容易治好,也把身子弄坏了,不然后来也不会……”顿了顿,降低了声音,“春儿只怕也把这事儿存在心里呢。”
    路妈妈低头坐到炕边,慢慢地拿过针线篮子:“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大夫也说了,春儿能好起来,真真是上天保佑,他原本以为没治了的。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老天爷为何保佑咱们?好好的闺女,性子行事都变了样儿,原本不吃的东西也吃进肚子,我就犯了嘀咕……”
    “犯什么嘀咕呀?”路有贵不爱听,“你咋知道老天爷不是看着我为人老实做事麻利,才特意留下咱闺女?我倒觉得春儿如今好得很!到底还是十岁的孩子,在屋里闷了这么多天,吵闹些也没什么。你别多事!不然又象那年似的,把孩子吓出病来,你哭都来不及!”
    路妈妈讪讪地,想起夭折了的大儿子,心里也不好受,过了半晌,才道:“罢了,找大师的事先放放,我明儿要再试试闺女。我记得春儿不吃猪肝,又怕辣,却偏偏爱吃街口那瘸子卖的灌肠。等我买上一包回来,看她吃不吃。”拿定了主意,她又想起女儿去洗碗已经洗了很久,便高声嚷道:“春儿!还没洗好吗?那几只碗你要洗到什么时候?!”
    淳英吓了一跳,快步后退,手拽着袖口匆匆擦干泪痕,听到路妈妈似乎要出来了,忙随手拎起一个木盆,走到井边打水。
    路妈妈出门见到女儿在井边徘徊,便皱眉问:“大冷天的你不进屋,在这里做什么?”
    淳英已经想好了应对:“我想烧些热水,给爹和娘洗洗脚,晚上好睡。”
    路妈妈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时候烧什么水呀?咱家哪有这么多柴火给你糟蹋?还不快进来!”
    淳英只好放下水盆,低头小声道:“我……我只是见爹白天那么辛苦,腿脚一定很累……娘也四处奔波的……泡泡热水会舒服些……”
    路妈妈听了,心里一软,便柔声骂道:“行了,爹和娘领你的情,这个月剩的柴火不多了,别费这个劲儿!进屋吧!”
    淳英低低应了,忙放好水盆,便随母亲进了屋。
    这一晚上,她都没睡好。听了母亲那番话,她已经有了打算。就算是对父母撒谎,她也不能让人知道她不是路春瑛,她不知道自己死了是不是能穿回去,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绝不能冒这个险!她才不要被自家父母当成是妖魔鬼怪消灭掉呢!
    这么想着,她暗暗握了握拳,忽然听到大炕的另一头传来路妈妈的轻斥:“半夜三更的,还不睡?!”她忙缩回被窝,闭上眼睛装睡,心中却在哀嚎:她连属于自己的床都没有,一家四口窝在一个炕上呢,她到底是招惹了哪路神仙,才会落到这么凄惨的田地?
    早上起来,就着冷水随便洗了把脸,凭她目前的家境,也没有牙刷青盐什么的,只得拿手指充数,嗽了嗽口,又跑回炕上对着一面半清半楚的铜镜梳头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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