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巫女》第十八章 寒露（三）

    黑衣人在御花园中，悄无声息地穿梭着。
    跟在他后面的叶婴鹂，很快就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这个黑衣人在御花园行走之时，显得特别小心，唯恐发出一丝响动。然而，他行进的速度却是分毫不慢，而且，对于这一带的路径，黑衣人似乎相当熟悉，这一点，从他选择路径时全然不曾犹豫的样子，便可见一斑了。
    叶婴鹂悄悄地缀在黑衣人身后，隐魂术全面发动，与前方之人一直保持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距离。这个距离，前方的黑衣人是很难发现后面有人跟着的，然而叶婴鹂却是能够将黑衣人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她就这般看着前方的黑衣人，径直向御花园的西北方向行去，直到一堵足足有三丈的高墙跟前，也不见黑衣人犹豫，只是停顿了一瞬，下一刻，黑衣人就如一缕黑烟一般，越墙而过，消失在了叶婴鹂的视野之中。
    叶婴鹂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原本凝重的眼眸深处，一丝愕然的神色掠过。
    竟然翻墙出去了？
    东齐皇宫的布局，一瞬间出现在了叶婴鹂的脑海中。若是自己不曾记错，这御花园的外边……应当就是宫城的护城河了，也就是说……这个黑衣人，竟是出宫去了？
    难不成，这黑衣人竟然不是宫里的人？可是，宫外的人怎么会对皇宫的路径这般熟悉？
    见到黑衣人出宫，叶婴鹂本不想再跟下去了，打算就此打道回柔福宫。
    谁知，突然之间，之前那一阵模模糊糊的预感，再次出现在了叶婴鹂的心头。
    冥冥之中，叶婴鹂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这个黑衣人，现在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
    这一刻，师父曾经说过的话，悄然萦绕在了叶婴鹂的耳畔。
    ……
    “婴鹂，这世间本无鬼神之说。直到有了人，神鬼之名，才渐渐地传遍了天下。”
    “我们巫者，并非是许多人眼中的神灵，更不是那等所谓的鬼怪。”
    “我们能够做到许多常人不能做到的事情，只是因为我们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更加地接近自然，更加理解这个世界而已。”
    “世人大多习惯于用自己的眼睛，用常识来衡量我们眼前的世界。殊不知，想要真正地理解世界，是不能光用脑子的，还需要用心去感受。”
    “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够真正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而非像常人一般被桎梏于自然的表象之中，那才是你成为一个真正巫者的日子。”
    “现在的你，还远远不够。记住，切莫忘却你的心，切莫忽视掉出现在你身上的每一分感受。”
    ……
    “既为巫者，当明心也……心明而后通灵。”
    叶婴鹂轻轻地念着从前师父教给自己的一句话，随即，便是下了决心。
    她的预感，少有出错的时候，更不要说今夜已是先后接连两次，感受到这个黑衣人的不同寻常了。就跟上去看看吧。
    决定之后，叶婴鹂不敢怠慢，却也不敢太过贸然地跟过去，微一思索，她蹿上了近旁的一棵大树，在树上再一次放开了自己的感知。
    不过片刻，叶婴鹂便睁开了双眼。找到这个黑衣人了。
    她不再犹豫，迅速地翻过了宫城围墙，再次跟了上去。
    ……
    黑衣人出了宫，依旧不见半分停留，笔直地朝着西北方向行去。
    叶婴鹂紧紧缀在他身后不远处，心里有些疑惑。
    在营丘内城的布局中，皇宫本就是坐北朝南而建，出了宫城不远，就是营丘北面的两座城门了。看这黑衣人不见半分停顿的架势，难道他是想要出城？
    心里疑惑，叶婴鹂的动作却是不敢慢上半拍。这个黑衣人的速度相当快，若非师父教给叶婴鹂的轻功身法比起黑衣人的身法要高上一线，自己怕是很难追上面前之人了。
    一面想着，叶婴鹂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身形便是一顿。
    出现在叶婴鹂面前的，是黑压压的一排建筑物。
    和平日里见到的民房不同的是，这排建筑物是完全的砖石结构，便连房顶都是石头的，看着倒是有点像叶婴鹂从前在北魏待过的石室。而且，这排石室看上去，明显比普通民房要矮上了一截，连带着石室边上零星的几个小窗都矮了些，远远看去，莫名地给人一股压抑之感。
    叶婴鹂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这个地方，她是知道的。
    只是她却压根不曾想到，那黑衣人竟然一路从皇宫中来到了这里。
    这一排石室显得如此低矮，并非是建造石室之人，有意将石室的高度建得矮了些，正相反，石室内部，其实比一般的民房要高出了不少。之所以从外边看来不高，乃是因为，石室内部的空间，大半其实是在地下的。
    而这一片石室的名字，也是营丘的民众们绝不愿意轻易提起的。
    石室的名字是：营丘狱。
    ……
    营丘城中，有三个作监狱之用的地方。
    一个是大理寺狱，位于大理寺内部；一个是宗人府，乃是监押宗室成员所用。而最后的一个，便是如今叶婴鹂见到的营丘狱了。
    与性质差不多的大理寺狱相比，营丘狱的戒备，其实还要更加森严一些。因为，营丘狱中监押的犯人，除了营丘奉天府送来的一些犯人之外，便都是一些犯了重罪已经被判刑，只待秋后问斩，或是这辈子都要待在监狱里头的要犯了。
    叶婴鹂抬眼朝前边一看，只见那黑衣人在其中一间石室前停了下来，像是敲了敲门，随即，里面似乎出来了一个人，将黑衣人给迎了进去，关上了门。
    这时，叶婴鹂看了看四下无人，方才从之前的藏身之所闪了出来，几个起落飞掠至石室的一处墙根下，若有所思地盯着石壁看了一会儿。
    深夜从皇宫来到这个监狱，还有人迎接，看来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多半没有错，这人应当就是宫中之人了。只是，他连着两次悄悄出宫，显然是不想自己的行踪被外人发现，若真是宫中之人，为何行事如此隐秘？
    叶婴鹂缓缓蹲了下来，这一次，左手悄然贴合在地面上，第三次调动起了自己的感知，一面暗暗苦笑了一下。
    这个术法固然好用，只是实在有些耗费心神，自己今夜三次动用，怕是回柔福宫之后得好好睡上一觉了。
    感知随着脚下的土地向下延伸，很快便是找到了那个黑衣人的气息。
    黑衣人的速度在营丘狱里明显放慢了，不过叶婴鹂能够感觉到，他一直在往下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叶婴鹂都开始怀疑这黑衣人会不会走错方向了，他骤然停了下来。
    叶婴鹂顿时精神一振，同时发现，黑衣人已经走到了营丘狱的最深处。他在那里停了一会儿，紧接着，转了个弯，往左拐进了一扇门。
    叶婴鹂的感知，顺着那个方向，悄然前探。
    她能感觉到，这里似乎是一间牢房，牢房里有个人。
    感知如同灵蛇一般，悄然缠上了牢房里的囚犯——
    一瞬间，叶婴鹂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停滞了一般，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就像一柄利刃，狠狠地扎入了她的心脏一般，剧痛伴着她所感觉到的气息，狠狠地向叶婴鹂袭来。
    这个囚犯的气息……没人能够比叶婴鹂更加熟悉了。
    那个人……竟然是她一直以为已经过世了的……她的父亲叶青啊！
    －－－－－－题外话－－－－－－
    终于写到这一段了，狠狠地呼出一口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