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壁朝元》第二章 第一节 沈桐离知道多少?

    沈桐离:“大约两个月前——”
    沈桐离回忆起骆冰煜教授的样子,以及教授让沈桐离做的事情。
    骆冰煜教授在电脑上打开《八十七神仙卷》的刻录版,把沈桐离叫到自己身边,可以一起看着电脑屏幕。
    骆冰煜:“桐离,你舅爷给你讲过这幅画的故事吗?”
    沈桐离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白描人物画,看到一个个飘飘欲仙的人物,咧开嘴笑了。沈桐离似乎有着东欧的血统,嘴特别大,骆冰煜觉得沈桐离咧开嘴笑起来,露出的牙齿都比别人多。骆冰煜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对于美术馆的其他人,包括曾宣,骆冰煜都告诉他们:沈桐离是自己几十年的致交,老同学墨钤的唯一的在世亲人,而且小伙子很有才华,所以自己有责任照顾这个年轻人。可是真实的原因,骆冰煜不能告诉任何人。几年来,几个伙伴都已经死于非命,还有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当然还有沈桐离的爸爸和妈妈。所以,对方已经加快了追踪的脚步,自己也应该加快工作的脚步。
    沈桐离很早就听舅爷讲过关于这幅画的故事。这是一幅神奇的画,画了很多神仙,金童玉女带着礼器、花果、好吃的,去朝拜一个叫元始天尊的神仙。这些人行走在一座桥上,衣饰飘飘,每个人都神情庄重肃穆又慈祥和蔼。舅爷认为,那时候世界上最著名的一个画家吴道子画了这个白描人物画。沈桐离也问过舅爷,为啥这些人没有图颜色呢?舅爷告诉沈桐离,这幅画是一座特别大的,特别恢弘的寺庙:老君庙两边墙壁上的壁画。壁画很大,很长,那时候画画的人都是画工,没有谁留下名字的,画壁画的也是,基本上需要十几个画工画好几个月才能完成一面墙的壁画。寺庙的墙都是东西两边对称的,所以那个时候画壁画是一件就像现在装修一样的工作。吴道子是这些人中画画最好的,也是管理这些人的经理。吴道子会将这些画工需要画到墙上的壁画首先画在绢上,这个就叫做绢本小样。其他的画工拿着绢本小样就可以照着在墙壁上画画,钩好线条之后,再上颜色。所以吴道子画的绢本小样,一定是两幅,一幅东壁的,一幅西壁的。
    因为吴道子画画非常好,好到大诗人杜甫专门写了一首诗来描写吴道子画的画:五圣联龙兖,千官列雁行。画于看前辈,吴生远擅场。
    这两幅画后来被皇帝和老百姓都叫做《朝元图》。而且只要是当时学习绘画的人,都要临摹这两幅绢本小样。
    骆冰煜一直觉得墨钤就是一个老顽童,他给自己外孙讲的画工都是装修施工队的故事,惹得骆冰煜教授哈哈大笑。尤其是说吴道子居然是一个装修队的经理,放在以前,可是大逆不道。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墨钤说的也不无道理。东西方都是一样,在大家认识到艺术的重要性之前,画画和雕塑的人,一直是不留名的。秦始皇的兵马俑,罗马尼禄大帝时期的浮雕都是一样。米开朗琪罗和吴道子,拉斐尔和武宗元,谁说他们干的事情不是现在意义上的“装修”呢?
    骆冰煜一直从内心里佩服墨钤,能够真正的看淡世间的名利,真的在西北的一个小县城隐忍几十年。虽然墨钤老人的女儿去世之后,墨钤一直觉得沈桐离还没有准备好,要自己慢慢的引导,但是最后一个守卫,也就是水墨画院的院长,著名的山水画家游谦车祸意外去世后,骆冰煜意识到问题已经很严重。
    骆冰煜:“你舅爷爷说的故事有些很有道理,有一些也是他老人家自己杜撰的。不过真的还有一幅这样的《朝元图》你知道吗?”
    沈桐离:“我知道,爷爷说在宋朝的时候,皇上派人到这个庙里,将这两幅壁画铲掉,沉到了洛河里。”
    骆冰煜:“然后呢?”
    沈桐离:“然后就没有人知道这两幅画在哪里啦。”
    骆冰煜:“你舅爷爷不是说过,那时候,社会上有很多人都会临摹这两幅画吗?”
    沈桐离:“对哦,所以绢本小样,或者说临摹的绢本小样一定会有留下来的。不过也不一定。对啦,咱们即将在‘春之元’画展中展出的《八十七神仙卷》会不会就是这其中的一个临摹版本呢?”
    骆冰煜:“你很聪明。也许吧,所以美国还出现过一幅《朝元仙仗图》,也可能是临摹的版本。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目前出现过的,都是当时寺庙东壁的那个绢本小样。西壁的呢?”
    沈桐离:“是吗?对,《八十七神仙卷》和《朝元仙仗图》人物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就是大小不一样。如果这个样子的卷轴是东壁的,也许就没有西壁的那幅画呢?”
    骆冰煜:“你可以想象一下,假设这幅《八十七神仙卷》是寺庙东壁的壁画,那么西壁会画些什么呢?”
    沈桐离真的查了很多史料,也专门研究了《八十七神仙卷》上的各类人物。《八十七神仙卷》上有三个带有头光的主神,六十七位金童玉女,十名武将,七名文官。根据杜甫的诗“五圣联龙兖,千官列雁行”。那么留存下来的绢本小样画了三位带有头光的主神,假设共有5位主神的话,那么对面西壁上的那幅画,应该有两位主神,可是壁画一般都是东西对称的,东壁上的人物和西壁上的应该有一定的对称关系。所以西壁上的主神也应该是三位。可是这样主神就是6位,那么和杜甫的诗句就不相符合。沈桐离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去找骆冰煜教授,教授却告诉他另外的事情——清仿宋画《山乐》中的秘密。这是沈桐离意料不到的。
    《山乐》原本是一幅宋画,原作者是宋画中的鬼才马远。可是原画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失在民间,不知所踪。清朝时期民间出现了一幅仿的《山乐》。沈桐离的舅爷墨钤也给自己讲过这幅画。沈桐离觉得骆冰煜教授和舅爷爷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沈桐离知道这幅《山乐》看上去像是一幅水墨山水画,事实上却是一幅风俗画。画中山路上载歌载舞的5个老汉才是整幅画作最有趣味的所在。
    这幅画作就在美术馆里,等着参加“春之元”中国画展。沈桐离在骆冰煜的办公室近距离看到了这幅《山乐》。
    骆冰煜:“桐离,你能不能看出这幅画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沈桐离:“这五位载歌载舞的老人,我觉得最有趣。”
    骆冰煜:“桐离,你仔细看看这五位老人,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这五位老人,最前面的一位老人拎着酒壶,留着山羊胡子,另一只手回头指着后面的四位,似乎在叫自己的伙伴快一点。脸上露着笑。
    距离这位老人稍远一点,四位老人一字排开。每一个都手舞足蹈,有两位老人嘴也是咧开的,似乎在唱歌。沈桐离不禁赞叹:“这些老人也就一厘米多高,但是画的这么惟妙惟肖,真的很佩服古人的技法。”
    骆冰煜:“你再仔细看看这五位载歌载舞的山路。”
    沈桐离又仔细的看了看这条山路。山路蜿蜒深入深山当中,5位老人在山路上一字排开,载歌载舞。山路非常窄,可是却是多点透视。山路、大山以及山中的树木画的都极富立体感。这时骆冰煜教授在沈桐离的旁边提醒他:“仔细看看这条山路。”
    沈桐离还是不明所以。骆冰煜教授等了一会,看到沈桐离迷茫的眼神,摇了摇头,突然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于是将窗帘全部拉开,又将房间的灯打开。沈桐离又仔细的看了看这条山路:在第五个老人的后面,似乎有一丝阴影,山路上也有一些黑色。最妙的是山路两旁画了一些细微的植物,而在阴影位置的植物,似乎线条有一点断开。沈桐离又凑近看了看,呐呐自语:“是不是清朝时仿错了,难道这里曾经还有一位老人?”
    骆冰煜微微笑了笑:“这是绢画。绢本身会有经纬度,经纬线之间会有一些空隙。在裱画的时候,事实上在绢画的背后会裱一层附着物,时间长了之后,颜色会渗透到这层附着物上。事实上,很多绢画都不能重新裱,因为揭开绢,绢丝上的线条和设色就都损失了。绢画的这个特点,在光线充足的时候,应该可以呈现出绢画最细致的部分。”
    沈桐离有些疑惑的看着骆冰煜:“骆教授,难道真的有第六位老人?”
    骆冰煜教授:“记住,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有时候你要相信你的直觉。当然,这幅画中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山上的植物。”
    沈桐离把眼光移向整幅画:俊俏的山岭中,有很多苍翠的树木,和挺拔俊俏的山石相得益彰。
    不知道为什么,沈桐离想起来舅爷爷吟过的诗:“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骆冰煜:“这些山上生长的植物是什么,你认得出来吗?”
    沈桐离:“苍苍梧桐,悠悠古风,叶若碧云,伟仪出众,根在清源,天开紫英,星宿其上,美禽来鸣,世有嘉木,心自通灵,可以为琴,春秋和声。这幅画仔细一看很奇怪,似乎画上画的都是梧桐树。想一想,似乎这几位老人也是为了说明这一点:他们正在载歌载舞,每个老人似乎都在做着拿着乐器的样子。天空中的星宿,林间的飞鸟也不是平凡的飞鸟,而是——天哪,是凤凰!”
    骆冰煜微笑着点点头:“桐离,希望你能记住你的这些发现。还有,晏殊的诗《梧桐》是墨钤教你的吗?”
    沈桐离点点头。
    曾宣听到沈桐离说着几个月前的事,不禁赞叹:“山乐那副画,我居然没有发现这三点。可是这和骆教授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沈桐离:“骆教授告诉我,山乐中的第六个老人会告诉我关于西壁朝元的秘密。而且秘密就在这幅《八十七神仙卷》当中。所以教授死亡时的姿势”沈桐离眼眶红红的,有些哽咽着说:“就是第六位老人的姿势。曾馆长,您想象一下,假设教授是站着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姿势?而且教授告诉过我,由于光线的原因,我们必须透过玻璃罩看到绢面的本真。所以,我看到第六个老人手指的方向,其实是在龟兹乐坊中的持荷玉女。”
    曾宣用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就在刚才,这位年轻人发表的关于这些古画的这些发现,几乎是一些博士生终其一生研究而梦寐以求的东西,自己都没有发现——曾宣甚至有一点嫉妒,为什么沈桐离似乎自然的就懂得古画的这么多东西。可是此刻,由于牵扯到骆冰煜教授的凶案,曾宣觉的这些讯息一定对找到杀害教授的凶手有关。所以曾宣立即联系了明力。沈桐离虽然对那个警官没有什么好感,毕竟限制自己的自由很长时间,但是他也觉得应该把这些告诉警方。
    明力接到曾宣电话的时候,正在前往北京大学调查。听到曾宣说沈桐离有重大发现,有一点犯难:北京大学的季薄钊教授是通过局长的关系才约到的。这位古画专家,史学家非常繁忙,一开始明力提出请他协助调查,季教授的助手就很客气的告诉明力季教授时间安排的非常满。通过局长恭敬的邀请,才同意在两个学术会议和一个访谈中间留出十分钟协助警方。这时候曾宣的电话让明力有一点不知所措。曾宣听到明力的犹豫,直接说:“如果可以,我带沈桐离去找您。”
    曾宣带着沈桐离开往北京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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