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温暖》4.冬天割裂幸福

    从给这里的孩子上课的时候起，凌焱枫觉得自己的学识很有限。要知道自己高中没毕业就被那可恶的校长扫地出门了。说起来那个时候的他一点不在乎，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解脱。一纸毕业证对他毫无用处。现在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当时在学校就应该多学一点。凌焱枫很想帮助这里的孩子更多，所以他都认真备好每一堂课，比正式取得教师资格的老师还要负责。
    丽娜也经常来听凌焱枫上课，这个大女孩是那群小孩中的大姐姐。上课的时候她听的很认真。深深的眸子发着亮，仿佛在诉说着她很快乐。有时凌焱枫会被丽娜的眼睛怔住，那种好像是在无光的黑夜中，天空只有两颗最闪耀的星。看着这样的眼睛凌焱枫也会平静下来，努力的上着课，讲述更多他的所知。大多数的课余的时间凌焱枫和他们相处是很愉悦的。常常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凌焱枫是老鹰，丽娜就当母鸡保护身后的一群小孩。在孩子们的眼中，凌老师和丽娜姐姐真的是很好的人呢。凌焱枫对丽娜显然是哥哥的姿态，在他的眼中是找到了一个失散的妹妹。
    无数个夜寂静着。眼前的一盏灯亮闪闪，诉说着孤语。
    凌焱枫把第二天要上的课程预习准备完就转而批改作业。摆在眼前是一摞薄薄的作业本，本子的一角有一点微微翘起，有一点破旧却整整齐齐的。今天在课上他给学生讲的作文题是我的愿望。是啊，记得他在小学的时候，老师也同样布置这样的作文《我的愿望》。他那时想了很久才写下，我的愿望是在一个热闹的街区里买一栋房子，里面住着祖母，我和摩卡。每天晚上祖母会给我讲故事。那个时候他以为可以和祖母永远生活在一起，以为不会分开，也不知死亡为何物。当时老师说他的愿望太简单了，还让他重新写了一页。
    如今各式各样人的种种愿望大概都模糊飘散了，随着岁月渐行远去。试问，有多少人实现了当初写在纸上的信誓旦旦的承诺？
    翻开本子，凌焱枫给学生一个个地批改作业。小孩的愿望都是很单纯的，看着那些字写的不是很端正，但是写的很认真很用心。我的愿望是到城市里的大学校学习，再回到这里做一名老师。像凌老师那样教给学生很多知识。我的愿望是当一名警察，抓坏人，保卫社会的安定。虽然只有这样很平凡的几句话，虽然这样的愿望理想是老调长谈，但是凌焱枫还是忍不住黯然，内心有一种暖暖的液体流过。坚定了他留下帮助这里的小孩，尽他微薄的力量去让他们接近梦想。
    冬天越来越深了。寒假也开始。凌焱枫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摩卡待在一起。三个多月以来，他都在忙着教学生，还真“冷落”了它。但是在摩卡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责备。不能不说狗真的很通人性。
    寒假开始的第二天，白天和摩卡上山溜达。空气真是好。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在雪场中，凌焱枫和摩卡尽情的奔跑。空旷的树林让心情舒畅，林立的树突军异起，人在这里觉得很渺小。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桃园生活感。晚上回来凌焱枫突然发现在书桌上多了一条围巾，叠了三层，整整齐齐摆放在那里。围巾的颜色是淡灰色，握在手里厚厚实实。不用说那是丽娜下午他出去的时候送来的。这个女孩的关爱无处不在，抬头，天蓝色的窗帘也是她精心装上去。前几天窗玻璃被风刮破了。一直没来及换掉修好。现在那个细心的女孩已经全全代他做好了一切。丽娜似乎已经融进了他生活，成了他的一位在没来到这里前的亲人。他们只是散落在天涯里的两个沦落人，如今见了面，重逢在一起，生活的如此近。于是凌焱枫觉得明天应该找丽娜，好好谢谢她。他从自己的背包中找出一个精致的发夹，那是在一次去乡镇集市上偶然看到的。当时凌焱枫觉得发夹很抢眼，特别是上面有两颗闪闪的星星，像极了第一次看到的那女孩扑闪扑闪的眼睛。虽然一个大男孩买这种东西总归不太好意思，但是买给自己亲近的人就另当别论了。小心的收藏着，一直找不到机会送。看着灯光下反闪着光的两颗星，他甚至看到丽娜收到发夹时眼睛里奕奕的流光，看到她那欢乐的眼神，和内心掩饰不住的欣喜。
    夜洒下浓重的黑暗，屋内没有了寒风，凌焱枫的梦也美妙起来。恍惚中一直有一团暖暖的光照着他。
    第二天，雪下的更大了，风刮得人根本无法在外面行走。凌焱枫想等风雪小些再去找丽娜。接近傍晚的时候，凌焱枫不经意往窗外一瞥。他看见有一个身影急急的朝着房子跑来。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凌焱枫拉开门，看见乡长整个人成雪人了。
    “丽娜家，出事了…”乡长喘着气。
    “跟…我走”还没平息刚刚跑的急促。
    凌焱枫的脑袋“轰的”一声响，直觉告诉他事情很严重。
    路上都被大雪覆盖了，极其难走。好几次凌焱枫差点都摔倒，摩卡在前面跑。路上从乡长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陆陆续续知道事情的大概。原来从昨晚起大雪就没有停止过，出现山体滑坡，数几家的房子是年代久远，根本不能承受大雪的重量，少数的房子也被突然崩溃的泥石流压倒，。丽娜家就是其中一户受害者。
    等到凌焱枫来到丽娜家，眼前是七零八落的残骸。很多人在不停的挖，试图找到困在下面人的方位。摩卡跳跃着上去，用爪子不停的挖。狗的嗅觉总是灵敏的。过不了多久一件衣服的一角露了出来，周围的人七手八脚慌忙帮忙着。
    丽娜已经停止了呼吸，脸上是惨白的，还有点点血迹。再一次，凌焱枫觉得身上阵阵寒意，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全身。他漠然的看着丽娜的父亲嘶心力竭的痛楚表情，他本应该陪在女儿的身边的，出事的时候他不在，他还在忙着给东家造家具。丽娜曾也提过母亲是觉得父亲没出息才离开的。母亲离开后父亲就一直赚钱赚钱，他也是想丽娜的生活得更好。其实丽娜在他面前有提到过对现在的生活已经相当满足，她仅仅需要一个很疼爱她的父亲，不要像母亲那样离开她。现在不是父亲离开她而是她离开父亲，不仅如此，她离开了所有的人。凌焱枫就那样怔怔的站着，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失去妻子现在又失去女儿的老男人。他看到丽娜父亲那样一个坚强的男人痛哭流涕，感到自己的眼角也湿润润的，不过愣是回咽，内心翻滚着酸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当黑暗再次降临，所有的房子蒙上了夜的黑。灯火远远不够照明。凌焱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害怕。他甚至害怕明天的到来，害怕黎明前的那道光。因为过了今晚，明天他就要送走一个被他认作是自己亲人的人。那个时刻终究还是到来，该到送别的时候，昨天的大雪出乎意料地停止了，天边竟然出现阳光。光撒在雪上反射的光线很妖娆的闪到凌焱枫的眼睛里。他缓缓走在雪路上，走在最后一次再见亲人的路上。看到丽娜安静地躺着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没变。凌焱枫凝视着她，那样的平静温和。他拿出曾准备谢丽娜的发夹，轻轻帮她别好。乌黑的发丝上，发夹出奇地闪耀，那两颗星星发着光，毫不落寞，因为找到了主人。
    天空中鸣起了哀曲，太阳依旧耀眼。而曾经谁的幸福撕裂，只不过想平静地生活而已，真的很难。悲欢离合，相聚相散。人渺渺，风尘洗颜。幸福的天使曾来临，只是和凌焱枫打了一个照面，然后走远。再一次经历离别的痛苦。这一次，他还要再逃离。这个地方有过欢乐的笑颜，也留下了痛苦的结局。
    生命在不断经受年华的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