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1.第 1 章

    是夜,杨府。
    “不知谢大人此来所为何事?”右丞相杨月臣一躬到地,皇上御前侍卫的突然来访让他嗅到一丝不详的气息。
    “不敢,杨大人。”谢敬之略一点头算作回礼,未等杨月臣张口邀请,已大大咧咧的坐上厅内正中的太师椅,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玩味上下打量着杨月臣,却再不言语。
    “来人,看茶。”杨月臣被他的目光望的身上颇不自在,却也不敢得罪。这谢敬之虽只官居三品却是皇上的近臣,平日里侍奉皇上左右,寸步不离,深得皇上宠信,若当真论起来管着的事却比他这个右丞相更是多了。
    侍女送上上好的香茗,随即被杨月臣喝走。谢敬之接过茶盅也不推辞,轻慢悠然揭开杯盖,一股醇厚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他深吸一口香气,噙了一口在口中,细细品味,半晌才咽下喉去,大声赞道:“顶尖白芽奇兰,果是好茶!”杨月臣陪笑道,“谢侍卫真是独具慧眼,若是看得上,下官派人送些到您府中如何?”
    “这倒不必了,如此金贵之物在下实是身受不起,”谢敬之把玩着茶盅,嘴角浮出一丝讥诮,语中带讽道:“在下可不像丞相大人财源广进啊。”
    杨月臣心中一紧,强笑道:“谢侍卫这是何话?”
    谢敬之将茶盅放在一旁,四指似是无意的轻弹着桌面,微微冷笑道,“事到如今杨大人也请别装傻了,振阳水灾救济银短缺之事恐怕不必在下再多言了吧。”
    杨月臣顿觉脑中一阵轰鸣,脚下一软几欲晕倒。只是这么短短几日,连自己私自挪用的白银都还未及解封,此事竟已被朝廷知晓。饶他尊贵丞相,久居朝堂,此刻也禁不住冷汗满身。
    然而当今圣上并未派官兵前来却是让谢敬之到此点明此事,想是仍有圆转余地。念及此,杨月臣不顾官阶的高低竟自向谢敬之跪下,涕泪俱下,痛声求恳道:“谢侍卫,下官也是一念之差,才铸下如此大错,如今垂危之际,还求谢侍卫看在昔日情分上救救杨府这一家老小,从此杨家对您感恩戴德!永不背弃!”
    谢敬之眉头紧锁,满是为难的打着官腔道:“哎呀,真伤脑筋啊,您做了这种事可实是难以掩饰,圣上龙颜已是震怒了,在下不过是一小小御前侍卫,虽是有这份心又能帮得了您什么呢。”
    杨月臣到底也在官场模爬滚打数十年,对这不成文的规矩倒也心知肚明,转入屏风后,出来时手中已是多了一叠银票,递到谢敬之怀里道:“谢侍卫,这是在下一点小小心意,不敢说是孝敬,只请您上下通融通融,打点打点。无论如何也请您收下。”
    谢敬之一瞟银票,少说也有数十万两,至此方才称了心意,颔首一笑,收入怀中,假作推辞道:“杨大人太见外了,同朝为官,本也应是互相扶持,说不定何时在下也要求到杨大人府上呢。这钱财按理在下也不该收,只是不忍拂了杨大人一片好意,下回可不许再犯这规矩了。”杨月臣连连点头连声称是,心下略安。
    受了银票的谢敬之脸上挂上了明显亲切的笑容,亲手掺起杨丞相道:“您平素为官清正,此次也不过是一时糊涂,其实事情并非不可收拾,您只需向皇上献出您身边的一件物什便可将功抵过了。不过怕就怕大人您舍不得啊。”
    杨月臣举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陪笑道:“圣上能挑上下官的俗物实是对下官的恩宠,又怎敢不速速献上?只是不知究竟是何物啊?”无需多想,不论是何等珍贵的宝物,此时老老实实献上保命方是聪明之举,老丞相对此毫不怀疑。
    谢敬之狡黠一笑道:“听闻您膝下有女唤作诗仪,艳名四播,皇上不久前与令媛曾有一面之缘,对她甚是倾慕,欲封杨小姐为妃,陪伴驾前。”
    杨月臣身子一僵,迟疑地摇头道:“这恐怕不妥!下官身边无子,仅有诗仪这一个女儿!况且小女也已定有婚约,毁约再嫁怕是于名节有损啊!”
    “杨大人,倘若您此时还顾忌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怕是难办了!”谢敬之冷冷一笑,将手中还剩半盏的茶盅往地上一掼,脆声一响,摔得粉碎,“到时候圣上龙颜震怒,一道圣旨下来,天王老爷也救不了你!”
    杯中翠绿油润的残茶溅在地上,顿时馨香满屋。若是爱茶之人见此情形怕是要心痛之极,而杨月臣望着地上的细瓷碎片却是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畏惧:“圣上后宫三千佳丽,又怎会缺诗仪一人?小女形貌粗陋,实是不讨人喜欢,不如让下官前去寻访一娇媚女娘献于陛下,定然能得陛下欢心。”
    “在下可不敢大胆犯这欺君之罪!圣上金口玉言,杨大人您怎地如此婆婆妈妈,推推搪搪,令媛被皇上选中是她天大的福分,待她嫁入皇宫后您自然也成了皇亲国戚,到时候您还不是想着什么都是唾手可得!更何况大人您又怎知女孩家的心事,指不定杨小姐不喜您安排那婚约,夜夜房闺朝思暮想的便是要进宫侍奉皇上。”谢敬之挨近了他细声劝解着,“再有,恕在下直言,若您仍是不识好歹,极力护着你家小姐,事出之后又没有一个可以依傍的靠山,下场如何想必不需要在下向您罗嗦了吧。所以说无论您怎样抗拒,令爱终究还是得留在皇上身边。相信在下,此时唯有乖乖送诗仪小姐进宫方是聪明之举。”
    杨月臣低下头细细琢磨谢敬之所言,沉默半晌才道:“……请容下官再思量思量。”
    “如此甚好,那在下明日再来听您答复。”谢敬之颇为轻松地站起身,向杨月臣微微颔首笑道,“回见,杨大人。”
    杨月臣慢慢步入内室,他的夫人严氏尚未安寝,见夫君回房忙迎上前去询道:“相公,谢侍卫为何事而来啊?”杨月臣长叹一声,将皇上要他以诗仪抵罪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夫人。
    “什么!”夫人听后大惊道,“那笔银子的事已经被皇上知道了么!”
    “原本我安排得滴水不漏,又怎知皇上会从何处得知这些机密!定是徐琏孙琪这帮饭桶走漏了风声,让谢敬之这小子得了消息!”杨月臣坐倒在床上恨恨骂道。
    “少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你真是罔做了那么多年丞相,早与你说过那些不义之财要不得,你当初亲口保证的万全之策,这下倒好,你的万全之策竟连女儿都保不住!”夫人一边骂着,一边伸指狠狠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
    “当初你还不是说要等银子到了手就要去东街打些新首饰吗!出了事你便只知道怪我!”杨月臣推开夫人吼道。
    夫人曾经也是金枝玉叶,此刻小姐脾气一上来指着杨月臣的鼻子就骂开了:“不怪你怪谁!若不是你眼红那些银子至于变成现在这种情形吗!你个天杀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早知你那么窝囊当年嫁给余家老三也不嫁给你!”
    “你就少说两句吧!”杨月臣本就满心烦恼,现下被夫人骂的更是头大如斗,“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还不想想该怎么办!”
    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语声渐转柔和:“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相公你难道真想放弃仕途,下狱入监吗?皇上根本没有给我们选择。”
    “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只能把诗仪送给皇上吗?”杨月臣恍惚念起女儿年种种娴雅纤柔,温婉可人之态,一阵心悸,哽咽道,“闺女,是爹爹连累了你……这可教我怎生是好……”
    “诗仪也是我的亲骨肉,我又怎会舍得,”夫人拿锦帕抹了抹发红的眼圈,目光又转为坚定,“相公莫要多伤心,你即使赔上全家的性命怕是也留不住诗仪。与此相比,诗仪进宫也不一定是坏事,无论如何能封个妃子,下半生也可有所依靠,多少女孩子做梦都想着进宫啊。”
    杨月臣长叹一声道:“可以那孩子的脾气又不知会不会闯下什么祸事……何况她不是已经与魏贤侄定下婚约了吗,她又怎会想去当妃子呢?”
    “相公你也恁地老实,真不知道你当了丞相之后到底在做什么,糊涂起来真是……”严夫人叹息着,轻轻抚着杨月臣的手背柔声劝道,“既然这是皇上的意思,与魏公子的亲事还由得她吗。”
    杨月臣左思右想,咬牙沉吟半晌,终于挥手召来侍女:“飞红,去把小姐叫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