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人生重构[快穿]》26.落子

    有了周瑞的证词，顾怀云在第二天早上就得以离开警局。
    少年仍穿着事发当天的衣物，笔挺西装勾勒出尚发育中的纤细腰身。当他迎着晨光踱步而来，丝丝缕缕的朝色雾气般笼罩在他身侧，衬得嘴角一抹笑意更为温柔。
    “哥哥！”
    钟灵一股脑扑进顾怀云怀中，后者则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含了笑意低声说：“招娣是不是胖了？”
    “才没有呢！”她从顾怀云怀里窜出来，佯装恼怒地瞪他一眼。隔近看来，才能发现少年眼里疯长的血丝细密如藤蔓，眼底一片青黑，想来也为此事操碎了心。
    与她的迫切兴奋相比，沈灿则显得淡定许多。他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等顾怀云抬头与其对视时，也不过微微点了点头。两个少年都并非感情充沛的人物，好在患难与共已有多时，此刻大难初过，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眼神交汇，便能将对方所思所想猜透大半。
    归家路上，沈灿向他详细阐述了事情经过，钟灵听他柔和舒缓的语调慢慢淌在耳畔，想起这个故事原本的结局，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客服姐姐，你在吗？”她问话时刻意在脑海里模仿了腾讯○○来消息时特有的滴滴声，不出所料，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客服满带了嫌弃的声音便缓缓响起。
    “你有毒。”
    她这会儿心情大好，自动滤过这句毫无杀伤力的吐槽，继续问：“沈灿这样温柔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原本的结局里杀人呢？”
    客服安静了很久，就在她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允许被透露时，那道干涩如朽木的机械化女声又再度响起：“当然是为了顾怀云和你。”
    钟灵没有中途插话的习惯，放缓了呼吸继续听。
    “原本周瑞并没有改变口供，顾怀云被认定为杀人凶手，周敏敏则对你和沈灿下了逐客令。”
    这可谓是最坏的情况了。钟灵下意识想，一人陷入牢狱之灾，另外两人则无家可归，继续流浪，与现在三人的处境可谓天壤之别。
    “沈灿认定周敏敏就是凶手，却一直没办法找到证据。无可奈何之下，他杀死周敏敏，并在自首后把杀害顾锦城的嫌疑背在自己身上。”客服说着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叹了口气，“他的这一举动可谓一箭三雕。既洗去了顾怀云的嫌疑，让他重新成为前途无量的顾家继承人；同时又除去了周敏敏这个一直针对他们的绊脚石，为他们的未来铺平道路；更重要的是，在那个徐招娣没有找到自己家人的结局里，是他为她提供了最后的归宿，以顾家长子义妹的身份活下来。”
    这是一无所有的少年在走投无路之下，最为孤注一掷的选择。钟灵不喜欢这个结局，暴力永远是最低劣的方法，以他人牺牲换来的幸福，她宁可不要。
    “可按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案子不就僵住了吗？完全没有任何线索，周敏敏也从没露出过马脚。”
    不知道为什么，客服这次并没有回应她。钟灵甚至可以听见她陡然加重的呼吸与嘴唇开合的轻响，对方却始终一言不发。
    “对了。”眼见游戏即将结束，钟灵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顾锦城的时候吗？那时他与顾怀云耳语一番，就确定了他的身份，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客服陡然发出一声冷笑，这笑声急促而尖利，像一个巴掌沉沉打在她心上：“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他呢？”
    她的话语如同一个淬了毒的暗示，一只隐匿的手，将她推向某处未知禁地。不明的情绪蠢蠢欲动，钟灵有种异样的预感。
    沈灿提出去一旁的便利店为顾怀云买水解渴，剩下二人并肩而立。
    “哥哥。”钟灵努力压下涌起的不安，抬起头注视他的眼睛，望见一片寂然的阴翳，“那天你与顾伯伯说了什么，才让他相信你是他真正的孩子呢？”
    顾怀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半晌，轻声笑出来。
    现在正值隆冬，当他笑起来时，呵出的热气凝成一片白茫茫的浓雾，虽然不过须臾间消散，却还是在那一瞬间腾涌而上，轻纱般掩起少年骤变的神情。
    然后顾怀云蹲下身子，凑近她的耳畔。被刻意压低的嗓音与温热的吐息一同扑来，脊背一阵发麻，钟灵不由后退一步。
    “哥哥只告诉招娣一个人哦。”他含着笑说，“他问我，我为什么会有那道伤疤，当初又是怎么遭到了拐卖。”
    钟灵心跳加速，一颗心几乎悬在喉咙上，迫使她屏住呼吸。
    “我告诉他，在我小时候，他经常家暴我和妈妈，那道伤疤就是他在一次醉酒后留下的。至于我为什么会被拐卖，”他说着又轻嗤一声，嘴边升起迷离白雾，“虽然你的顾伯伯对外声称，我是在上街途中不慎走失，其实并不是这样哦。有两个叔叔绑架了我，并要求他拿出两百万作为赎金。那时爸爸处于资金紧张的创业时期，任何一笔钱对他来说都很重要，所以呢，他拒绝了。”
    “欸？”钟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非常直接地拒绝了哦，就在和劫匪的通话过程中，那时开了免提，我听得一清二楚。”顾怀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叫她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没有报警，因为那样做既麻烦又影响声誉，搞不好还会真的把两百万搭进去，于是干脆抛弃这个儿子，对外宣称走失了。绑匪们没有杀我——毕竟我死了，他们也捞不到任何好处。他们最终决定把我卖给人贩子赚些钱，不过几千块，我，顾怀云的价格。从那时起，我就失去了为人的尊严，成为了一件货物。”
    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缺掉的拼图渐渐被补齐，构建出落幕的终局。
    “你……”
    钟灵艰涩开口，话语不及吐出，就被一声突兀的电话铃响生生堵截。顾怀云笑意不减地接通，然后把手机递给她：“找你的。”
    钟灵怎么也没想到，周敏敏会在这时打来电话。
    女人柔而不媚的声线轻飘飘传来：“听说顾怀云今天回家，恭喜。”
    钟灵背过身去走开几步，为了不让他听见二人谈话内容，特意放低声响：“你想说什么？”
    她不相信这女人只是单纯为了祝贺，语气不免冷了几分。
    “小妹妹不要这么凶呀。”她轻轻笑了笑，“我是来告诉你，我们俩的赌约，快结束了哟。”
    “你输了。”
    这三个字她说得并不轻松——一股若有若无的异常感将心脏紧紧攥住，钟灵想起客服的欲言又止、顾怀云匪夷所思的经历、周敏敏轻快的语气，一切都太不合常理。
    “你现在仍然这样想吗？那如果我告诉你——”她说得不紧不慢，如缓缓逼近猎物的毒蛇，“这场游戏的胜利者并非你我，而只是顾怀云一个人呢？”
    见钟灵不作言语，她加重了语气：“你知道吗？我的弟弟，是杀害周瑞女儿的凶手之一哦。”
    原来如此。所以在周敏敏听见周瑞姓名时，会瞬间变了脸色。周瑞女儿遇害一案，就是二人相识的渊源。她不明白周敏敏为何忽然提起这层关系，安静地等待下文。
    “你的双眼所见，一定就是事实真相吗？在大多数人看来，娇纵美艳的继母一定是蛇蝎心肠的狠毒角色；嫁给中年富商的少女绝对只是贪图家产；命途多舛的小孩就应该得到同情与信任，但事实真是如此吗？”周敏敏语速渐快，言语如匆匆落下的雨滴，“你只听见我承诺给他二十万，却不知道我付这笔钱的理由——在弟弟犯下那样令人深恶痛绝的罪行后，我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希望能对他进行些补偿，周瑞却从来闭门不见。直到那天我碰巧遇见他，才得以拿出这二十万向他道歉。我自始至终没有贿赂他，周瑞的证词全部属实——这样一来，你应该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了吧？”
    “可你没有证据，如果这只是你胡诌出的借口呢？”大脑一片空白，钟灵握着电话的右手不住颤抖，“更何况，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为什么周瑞又会选择更改证言？”
    “大概是出于对顾怀云同病相怜的同情吧，虽然不知道你们对他说了什么，但只要稍微卖些惨，再提起他那可怜的女儿，就足以让他扭转立场。而且根据他的证词看来，周瑞醒来时意识模糊，你们的任何辩解都会成为无意识的暗示，让他怀疑自己所见的真实性。”她顿了顿，“或者，这是一种别样的报复也说不定。一场对权贵、对畸形社会的反击——真是精彩。”
    笼罩整个舞台的幕布被毫不留情地一把撕裂，杀人动机、目击证人与凶器无遮掩地一一呈现在她眼前。她终于看清这局游戏的全貌，一副仓促的众生图，一场可笑的心灵博弈，一些谎言与信念，一群彼此信任、背叛或利用的人。
    钟灵一时间双腿发软，咬了牙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一早就说出真相，而是用那段模棱两可的话误导我？”
    “因为有趣呀。”她说得理所当然，毫不犹豫，伴随着上扬的尾音咯咯笑起来，“我想看一看，像你们这样的孩子能为了信念努力到什么地步。更何况，我也希望顾怀云能出来哟。这场游戏，终究还是需要我来结束的，小妹妹。”
    脑海中熟悉的女声再度不合时宜地响起：“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还有一分钟结束游戏。”
    钟灵来不及理会客服提示，情急之下不禁抬高了声响：“你想做什么？”
    “顾怀云即使受到惩罚，也不过是几年时间，与锦城逝去的生命相比，未免太轻了。”电话那头的她喝了口水，声线甜腻如糖，“我爱他，你现在不会懂，小妹妹。当你爱上了一个人，是会为他发疯的。”
    随着女人笑声响起的，是身后陡然一声枪响，与沈灿声嘶力竭的喊叫：“怀云，小心！”
    周敏敏提供的一切“真实”都建立在周瑞证词属实的情况下，但这个前提并没有十足的可信度。顾怀云与这个女人，她应该相信谁？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又究竟如何呢？
    钟灵不知道——在她转身的刹那，眼前一黑。
    Game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