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人生重构[快穿]》6.甜度

    她独自行走在一片混沌的白雾里。
    空间仿佛也被这场大雾吞噬,没有方向,没有明暗,就连她的存在本身也被消磨殆尽。
    忽然自身后传来女性温润柔和的呼唤,唇齿间不过倾吐两个极为简单的音节,就刹那间剥开层层迷雾,挑拨至她的心弦深处。
    女人说:方莹。
    当她回头,却只见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孩,不过这样短短一瞥,双眸中便溢满泪水。她不晓得自己为何哭泣,因此只透过朦胧的泪眼凝视她,面无表情地问:“你是谁?”
    女孩朝她眨眼睛,笑得残忍且狡黠。
    周围的景象陡然改变,眼前是一条昏暗的小巷,四下鲜有灯光,黑暗仿佛一直蔓延至世界尽头。
    她闻到血腥味。
    钟灵再度看见那个人。
    鲜血淋漓的、被丢弃在角落里的、面目模糊的,那个男人的尸体。
    方才含在眼眶中的眼泪陡然涌出,时隔多年,再度见到他,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也能让她不受控制地流泪。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悲哀、悔恨、痛苦……以及得以与他重逢的无上喜悦。
    钟灵试图靠近他,可刚迈出脚步,后背就被人轻轻拍了一巴掌。
    她睁开眼睛从梦里醒来,眼前一切消失殆尽,映入眼前的是叶淮苍白的脸。
    接着他伸出手,不甚熟练地试图拭去她的泪水,结果却只是胡乱地把眼泪四处抹在钟灵脸上。
    她被叶淮生涩的举动逗得笑出声,眼泪却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叶淮显得不知所措,放柔了声线:“我听见你在哭,就进来了。你……”
    他不及说完,又因为不懂得如何安慰人而抿住嘴唇。
    钟灵低下头遮住自己通红的眼眶,拿起床边的大衣外套胡乱搜索,把剩余的糖果一股脑塞给他。
    她用这套动作笨拙地掩饰悲伤,说话时仍带了点哭腔:“谢谢。送给你的。”
    叶淮乖乖接过,剥开其中一颗时,锡箔纸在手中被揉捏出哗哗响声。
    然后他抬起手,将糖果塞进钟灵嘴里,说话时依旧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你吃吧。不开心的时候吃甜很有用,你说过的。”
    钟灵鼻子一抽,用舌头将它紧紧裹住,甜香四溢的草莓味席卷味蕾,好像把温软的甜生生揉进了血液里。
    没想到会被孩子像模像样地安慰,这会儿她倒感到手足无措,只能吞吞吐吐地回应:“谢谢你。”
    叶淮朝她勾起嘴角,清晨的阳光漫步在他精致的五官上,恍若镀上一层柔光。他的伤已恢复许多,原本精致的模样显露出来,钟灵才发现原来他是个这么好看的男孩。
    一双桃花眼清澈如潭水,鼻梁小巧而挺直,当他笑起来,薄唇抿出微小的弧度,像一轮羞怯的月牙。
    他没有询问她哭泣的原因,而是剥开另一颗糖果放进嘴里。
    叶淮显然很喜欢吃甜,当糖果入口时,黑黝黝的桃花眼里闪出微微光彩,看得她怪阿姨心爆棚。
    钟灵最喜欢这个孩子的一点是,他十分乖巧。这种乖巧并非盲从,而是一种出于理智的尊重。他既会在她流泪时安慰,也懂得不过分追究,只顺着她的意思,从而让钟灵的心情舒服些。
    或许出于心血来潮,她忽然开口问:“你知道对不对?那些女人的事。”
    “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叶淮明白钟灵的意思,他不想瞒她,“妈妈说她们很可怜,但无法得救。”
    “你妈妈还怎么说?”她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势利冷漠、对丈夫家庭暴力不管不顾甚至助纣为虐的女人会对她们产生同情,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她觉得那些阿姨因为运气不好来到这里,又因为意志不强选择屈服。虽然这是无可厚非的举动,但她不喜欢她们这种所谓的‘妥协的智慧’。人应该在沉默中爆发,而不是灭亡。”
    或许那些女人在日复一日的毒打中便已经死去了,带着为人的尊严、理性与梦想。如今生存的不过是些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钟灵想,叶淮这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必然是无法完全理解这段话的,因此他才会复述得断断续续,接着他又道:“她还说她痛恨买家,但其实他们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受害者,可恨又可怜。”
    钟灵着实没想到方莹的这位表姐还有这样的看法,思索片刻后沉沉点头以示赞同。
    买卖女人在这里已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村民从孩提时代起便对此耳濡目染,逐渐构造出畸形的世界观,无法从中感到丝毫罪恶感了。
    他们乍看属于主导者角色,其实却处在身不由己的死循环上,逃不出错误思维的误导。在外人看来违背了法律规范的行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为了延续香火的习惯。
    对内,这些村民以和为贵,邻里互助,其乐融融;对外,他们却又成了随意掳掠的恶魔,残忍无知——虽然他们并不认为那是错误的。他们是否邪恶或是善良,谁都难以定性,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这种行为无法被原谅。
    于是钟灵看着他的眼睛,以平生最为郑重的口吻缓声说:“叶淮,你听好了。无论在这之前他们如何教育你,你又形成了怎样的世界观,我都一定要告诉你——这个村子里有太多的错误。无论是买卖妇女,还是肆无忌惮的家庭暴力,都是违背社会准则的。孩子成长中需要的是自由、理性和正义,绝非这样……这样冷酷且残忍的人生。”
    她不晓得叶淮有没有听懂,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安静乖巧的模样,却又沉默得叫她看不透彻。
    “我希望你能学会去爱,也才能为人所爱。那些男人,正是因为不能温柔地爱人才横死的,不是吗?”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放柔了声音。
    这个男孩从小到大从未真正获得过爱,因此也很难将爱给予他人。她一点点把心掏出来交给他,只希望叶淮能成长为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们罪有应得。”因为嘴里含着糖,叶淮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语气里却有着无法隐藏的冷漠,“只有做了恶,才会被人报复死掉。”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这话说得绝情,她不会喜欢。
    谁知钟灵只是饶有兴味地追问:“那你呢?你也会复仇吗?”
    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按照原有剧情走向,叶淮会成为这场谋杀的帮凶。她要做的,是等他心甘情愿地说出那个“不会”。
    叶淮并不回答,垂下眼睛。
    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可如果不复仇,难道要一辈子都活在他们的阴影里吗?就算我爱着他们,他们也只会加倍地使用暴力。这样一来,你所谓的‘正义’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其实正义,说到底也只是一种没有实体的信念。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是否应该坚信它?当身边的人一次次将它背弃,当它成为一种可有可无的象征……”她压低了声音,把头埋在膝盖里,让叶淮想起村口那只无家可归的夜猫,“看着那些女孩子被侵犯却视而不见,这样与那些麻木的村民又有什么两样呢?可我真的无能为力,我没办法用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村子。叶淮,我应该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向一个游戏里的十岁小男孩倾诉,或是说,正是因为他只是个游戏NPC,所以才能让钟灵毫无忌惮地展开心扉。
    她想起那个人意气风发地告诉她“正义永存”,最后却死于孤独的正义之下,她追随着他的步子亦步亦趋,却始终无法参透他的信念。
    叶淮依旧没有应答。
    他轻轻地,悄悄地伸出手,把她的脑袋环在怀中。他实在太小,太青涩,这个简单的动作看起来不免显得滑稽;而他又极为羞怯,热腾腾的气由心底直冲向脸颊。
    当钟灵贴近他清瘦的胸脯,能听见心脏噗通的狂跳声。
    这是孩子的拥抱,还未被世俗的人情世故污染,最为生涩,却也最具真情。
    脑海中,客服提示音不断响起。
    任务完成度:百分之二十五。
    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四十。
    ……
    “我相信。”他说,稚嫩的童音贴着头皮入侵耳膜,柔软得像棉花糖,又像白云,“小姨,正义是存在的。”
    其他人的信念如何,都与他无关。唯独方莹不同——当她教给他学会去爱,去相信正义;当她望着他温柔地笑。
    叶淮就明白,她就是他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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