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别西楼醒不记》2.第 2 章

    阮无啸踏进磬竹苑，挥退了上前伺候的丫鬟，径自坐在前厅的椅子上。直到大夫随着楚于尘出来，才略略抬了抬眼。
    楚于尘望着阮无啸，折扇点了点后背，道：“说是伤着筋骨。背后那脊。”
    阮无啸皱眉道：“如此严重？”
    大夫拱手道：“将军先莫着急，虽说是有些伤着后脊，二爷毕竟还是年少，若是好生调养，断不至于落下什么病根。只是，这伤，照顾起来怕是有些麻烦……”
    阮无啸道：“大夫但说无妨。”
    大夫道：“伤了背脊骨，切莫不可仰卧而眠，日间也不可随处走动。二爷生性好动，这几日，怕是有的受了。”
    阮无啸道：“无妨。我自会遣下人牢牢看管住他，伤愈之前，断不会允他出去乱窜。”
    那大夫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楚于尘坐在阮无啸身侧，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阮无啸叹道：“罢了。你便是不开口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今日是我不该。”
    楚于尘笑说：“哦？威名远震的阮大将军何时成了楚某肚子里的蛔虫？”
    又道：“人家望子成龙，盼女成凤哪怕是再心切，也从没有象你这样的。无啸，你当真不怕有一日，一鞭下去，就把自己的亲弟弟活活给打死？！”
    楚于尘整了整笑容，道：“当然，打死还不至于，可落下个什么半身不遂却是极有可能。便是这一回，你倒是进去看看青玉背后的伤。你是戎马半生的，论刀光剑影我看的不及你多，可我却知道，方才你这棍子，只消打下去再用力半分，这孩子就废了！”
    阮无啸默然不语。
    楚于尘叹道：“罢，你先进去看看他吧。手脚轻着些，方才疼得神志不清，醒了一会儿。大夫喂了药，正睡着呢。”
    楚于尘前脚刚踏出正厅，就望见奉命来探望阮青玉的雁秋。遂迎上去，折扇一拍，笑道：“姑娘可是来探望青玉的？”
    雁秋行了个礼，道：“方才听人来报，说是小爷醒了，夫人遣我来瞧瞧。”
    楚于尘道：“是醒了会儿，大夫灌了药，又睡下去了。”
    雁秋问道：“小爷伤势……可重？”
    楚于尘笑说：“姑娘你伺候将军时日可比我久，他怒起来时状似如何，你可不比楚某清楚？”
    雁秋垂首道：“夫人过门之前，奴婢确是一直在大爷身边伺候。大爷如此生气，却也是头一回见着……”
    楚于尘折扇轻拍手心，笑道：“如此便是。不过，你家将军可算是个妙人，治起自己的兄弟来，竟是往死里打。”
    雁秋听了也不恼，道：“楚先生跟在将军身边的时日却也不算短，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相信先生心中自有评断。奴婢以为先生是个明白人，这话在奴婢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一是落在有心人的耳中，传出去，怕是有损先生在将军府的清誉。”
    楚于尘扬首笑道：“你这小丫头倒也有趣，竟是听得不得别人说半句你家将军的不是。”
    折扇轻轻敲了敲雁秋的脑袋，道：“放心吧，丫头，我与你家将军把酒高歌之时，你怕是还没从娘胎里钻出来呢！”
    说罢，大笑扬长而去。
    雁秋踏进里屋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景象：男子襟坐在榻前，静静端视着少年虚弱的睡颜。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走近，柔声道：“爷，都守了半宿了。奴婢煮了点莲子羮，趁热喝一点吧。”
    阮无啸状似无闻，半晌才摆了摆手。
    雁秋缓身退了出去，待走到廊下，对着在外等候的落梅摇了摇头。
    落梅问道：“都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歇下去？”
    雁秋道：“怕是等不到小爷醒，爷就不会睡。”
    落梅皱眉道：“那二爷若是明日仍不醒，爷莫不是连早朝都要罢了。”
    雁秋摇头道：“不罢。下了早朝，回府，继续守。”
    落梅无语，只是叹道：“好个兄弟情深，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罢，我先去回禀公主，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吧。”
    雁秋点点头：“有劳姐姐了。”
    落梅前脚才走，雁秋捂了捂有些冻僵的双手，本想到小厨房去寻个什么物件暖暖手，只听里屋‘哐当’一声动静，仿佛什么铜器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心里慌张里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疾疾奔了过去，却不敢贸然，硬生生在屋外煞住脚步。
    只听一个少年颤抖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这……这是我的脸？”
    阮无啸愁眉望着把铜镜摔在地上的阮青玉，有些疑惑地问道：“青玉，你怎么了？”
    阮青玉抬起头，对上男人的眼睛，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浑身的颤抖。
    半晌才抖着嗓子说道：“你……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儿……”
    阮无啸神色骤然大变，对外喝道：“雁秋，去找大夫！把京城所有的大夫通通给我喊起来！”
    黄粱一枕，雾失桃源，庄生晓梦，是耶？非耶？
    寅时，罄竹苑。
    萧玉华望了望阮无啸焦躁不安的身影，柔声安慰道：“青玉自小多福，这一次，也必能够平安过关。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阮无啸按了按额角，说道：“夜色深了，今日扰着你歇息，是我的不是。青玉之事，我自有定夺。你且先回去歇息吧。”
    招来雁秋落梅，吩咐道：“夜里露重，还不快搀夫人回房歇息。”
    走近萧玉华身畔，抚了抚她耳边的云鬓，轻声道：“下回过了子时出门，记得多披件衣服。”
    萧玉华红了脸，垂首应了句，便随着丫鬟们离去。
    阮无啸望着她的背影远去，随手招来一个小厮，道：“去封住院门。除了大夫，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