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月》1.夜

    葱郁的山峦隐晦在墨般的夜色中，月清冷而孤傲。
    山巅处，辉煌明亮的灯火，占据了半个山峰，巍巍庭院居高临下、鸟瞰群山，也俯视着整个武林，这里就是江湖上的正气砥柱──菩翃派。而此时菩翃派的掌门夏佐秋，正在闭关参攻武学。
    院内花圃，闪进一个娇小的身影，隐身在园内高大的梧桐树下，昏暗处，人影倾身而上，顺着树干，翻过院墙。
    “咯”的轻声，脚沾地，借着清洌的月光，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粉黛娇颜、翠衣青纱的玲珑佳人已依墙而立，似乎对刚才翻墙的敏捷身手，颇为满意，樱红的唇瓣微微上翘，浮出几分笑意。
    “小师妹，今晚月色可好？”听不出一点声调的清润男音，似柳絮般拂过如水平静的夜，轻轻的落下，却重重坠在少女耳际，少女眼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拾，便像被人点了穴般，连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直直的站在墙角。
    “师妹，赏月也不邀师兄，还真是让人伤心呀！”见少女一动也不动的杵在原地，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比先前多了些怨气。
    “大师兄，”翠衣少女无奈的整理好前一刻还在窃喜，后一秒就变得沮丧的复杂心情。转过头，对上身旁的一道白色身影，极不甘愿的唤了声。
    “师妹，你又任性，”
    映在月下的欣长身影，慢慢映入少女眼底，口气愈来愈严厉。
    “难道忘了师傅闭关前再三嘱咐门下弟子，不得擅自离开门派吗？”白衣不容一点懈怠的逼问。
    “大师兄，我……我只是想去看看二师兄种在后山的杏树……”少女知道，再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大师兄是不会轻易罢休。抬眼对上他的凌厉目光，英气逼人，白袍在月下耀着的白刺在眼底，亦刺在心上。
    “师妹对二师弟的树，感情都如此之深，那为兄又情何以堪，岂不是要伤心欲绝？”白衣看着眼前这个一直被大家宠着漂亮小师妹，此时正微蹙娥眉，抿着下唇，鼓着小腮帮，又好笑又好气的反问。
    听到师兄话语的松动，知道师兄已经不会太追究了，终于也松口气的撒娇道：
    “江二师兄怎么能和夏大师兄比呢？”
    “夏师兄是师傅的儿子，天下谁人不知菩翃派的夏彦铭，温文尔雅,翩翩君子，之尹师兄好是好，和彦铭师兄也只是小毛孩儿，怎么能相提并论。”有时候拍马屁的功夫运用得好，也能四两拨千斤，小女子深谙此道。
    “碧儿，可是变着骂我老吗？”夏彦铭皱了皱眉头。
    “啊呀呀！大师兄千万不要误会，大师兄对碧儿的教诲，我可是时刻铭记于心呢。除了师傅就是对大师兄最为敬佩，师兄的沉稳干练，正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差点拍在马腿上，虽然夏大师兄的确比自己年长十余岁，孩子夏暮柏也有七岁了，但千万不能说老了，否则会比抓个偷溜的现场更为严重。
    “碧儿，你太顽皮了，”夏彦铭爱溺的伸出手，将碧儿头发上沾的梧桐叶屑拈下，含着笑责备。
    “师兄，之尹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呀？”拍马成功，碧儿孩子气的拉着夏彦铭的袖摆，沿着墙角向庭院里走去。
    “从嵝山至晋城途中就需一个月，之尹师弟此次回家，又是江家大哥操办婚事，算算日子，再过半月，应该也能回来了。”夏彦铭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皎洁的月，厚重的黑云，开始慢慢的向月拢近。
    “之尹师兄虽然是回家，可好歹也能下山走走，我都有两三年没下山了，还指望师兄也能带我去，可师傅又偏不同意……”碧儿开始抱怨道。
    “师妹，最近江湖上很多正派人仕，惨遭邪派的毒手，虽然各种势力争斗由来已久，但现今的江湖已不再平静了。”夏彦铭收回望月的目光，眼里瞬间蒙上层阴霾。
    “师兄，我知道大家对我的爱护，我今天偷溜出来，只想赶到山下的市集瞧瞧。月初三，市集可是有通宵夜市，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呢！”碧儿看见师兄英俊的面庞上浮现出丝丝不安，故意挑高兴的事说。
    “要那些小玩意，下次师兄给你去买些回来就是了，犯得着黑灯瞎火的时候偷下山吗？”夏彦铭知道师妹也是个乖巧孩子，只是性子倔强，担心她不知分寸，惹祸上身。
    “我才不怕黑呢。”听到师兄担心自己，碧儿跳到他面前，伸出胳膊晃了晃，摆出个天下无敌的姿势：
    “师兄莫忘了，碧儿从小在嵝山长大，虽然功夫不及两位师兄，不说门内弟子，就是江湖上的阿猫阿狗，林子里的豺狼虎豹，也是伤不着我的”。
    “傻妮子，等师傅出关，看你还伤不着……”夏彦铭狡谲的笑了笑。
    “大师兄，你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师傅吧？”碧儿一听到师兄抬出师傅，像泻了气的球，紧张的揽住他的手：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的好师兄、彦铭师兄、夏彦铭大师兄，饶了碧儿这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又使出撒娇这招，缠着他答应。
    虽然彦铭口头上坚持“看你这么调皮，一定要让师傅好好管管”，心里却被哄得没有办法，终于是彻底沦陷在小师妹的磨磨功里。
    月被黑云遮去了半边，夜更暗了，万物皆蒙胧在这样的月夜中。菩翃派大门门柱上的两盏大红灯笼随着风忽明忽暗的摇曳，两尊神态威严的石狮矗立门前，庄重、厚实的赤红大门紧紧闭着，两名菩翃派弟子腰佩长刀，庄严的一左一右立于门前，硕大的烫金“菩翃派”门匾，悬于门上，这门似道铜墙铁壁，不能逾越、摧毁。
    弟子看见夏彦铭两师兄妹沿着墙向门前走来，心里稍有诧异，立刻便毕恭毕敬的行礼：
    “少主，碧师姐。”
    夏彦铭应声点了点头，对两名弟子严声道：
    “入夜，巡视更不可怠慢。”
    两名弟子还未从不明白这二人何时出的门，怎么就回来了的疑问中回过神来，又被少主这么一训，反应不急忙回答：“是！”。
    “堂堂菩翃派，若是这样的安全意识，的确是要让人小觊了。”凛冽的声音，让所有人一惊。
    “何人在此放肆？！”
    夏彦铭低吼，全身升起怒气。身为菩翃派少主，不能容许任何人对菩翃派的轻蔑，更何况以菩翃派今时今日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没有人能如此狂妄地在菩翃派门前挑衅。真有这样的人，那他也必是不善！手腕稍用力，剑已经松动出鞘，身后的两名弟子，感受到少主身上的杀气浓重，也纷纷拨出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碧儿更是心惊。
    明明没有人，此刻却活生生的出现，此人内力之高，连夏彦铭都未察觉他的存在。让碧儿想到师兄说的“最近江湖上很多正派人仕，惨遭邪派的毒手”看来，江湖的血雨腥风已经浸袭到了嵝山，是连菩翃派也要面对的时候了。
    “呵呵，原来菩翃派的剑是这样用来吓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刺骨的寒。
    月被黑云完全掩盖了，门前的灯光此时显得通亮。循声看见个欣长黑影溶入夜中，慵懒地支起一条腿，斜坐在门前的石狮上。
    闪烁的灯光映出他的脸，让所有人再次震撼的是张绝美的容颜。在比夜还黑亮的长发下是胜雪的肌肤，映着灯的红光，似绯霞让人留连，眉宇间的绝艳让人窒息，耀眼的星空也无法媲美他的眼眸，高挑鼻梁下的粉色薄唇不羁的浅笑，笑牵出左脸颊的浅涡，似能把人吸进去一样，移不开目光。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及腰际，一袭黑衫，衬得面前人身材修长均匀，风拂起发和衫，飘曳得犹如黑夜的精灵落入人间。
    “你是什么人？”夏彦铭话语稍显柔和，把碧儿朝身边拉近，护在身后，另两名菩翃派弟子拿着刀，眼睛和嘴巴都张到了极限，呆呆的看着。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因为你们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黑色的精灵慢慢靠近夏彦铭，眉角透出不驯，一黑一白，亦正亦邪。
    “本来还想再见见夏掌门的，没想到已经闭关了，躲我吗？”伸手，修长的指，按住夏彦铭握剑的手，把剑推回鞘。
    夏彦铭感到手背莹润的肌肤，冰凉不带温度，却已灼得他赶紧抽出手，剑回鞘，眼神瞟过他的脸看向别处。
    “师傅闭关多日，若公子有事，我可代劳转告，”碧儿看到他的靠近，呼吸就在同一空间，似乎感觉到幸福。
    “不必了”果断的拒绝，对上碧儿的双眸。
    “今晚的月不够清明，姑娘恐怕是扫兴了”又是温柔的浅笑。
    被风吹起的缕缕发丝，若有若无的飘散在碧儿身边，像魔咒般让心沉沦。
    “赏月，姑娘可愿与在下同往？”魔咒在碧儿耳畔，邀请还是阴谋？不能被盅惑，心里挣扎：“嗯……”终是管不住。
    “碧儿……”夏彦铭意识到师妹的失态，连对方是敌是友都不了解，便答应了。看见他和她靠的如此接近，不安由然而生：
    “师妹，”手稍抬，挡在他们之间。
    “呵呵，夏少侠的师妹如此可爱，在下怎会伤她呢？”黑衫脚尖点地，跃身飞出。
    月挣脱出黑云，月光依然皎洁，月下的精灵身影愈发清晰，再次腾空而起：“告辞。”
    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碧儿心里一急：
    “公子！我叫淳于碧，你……”
    浅笑化开，邪魅绝美：“古桀。”
    话声未落，人已经消失在渐渐明朗的夜里。
    “古桀……”碧儿低吟，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像涟漪般，慢慢的扩大。
    夏彦铭目光投入夜，深遂而凝重。
    夜恢复宁静，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