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喜呕了半天, 也没能将那块肉吐出来，只好拿过陶罐狠狠灌了几口水, 勉强将那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原本安安静静在柳娘怀里吃奶的小丫头猛地转过头来, 好奇地瞧着陆喜的动作, 她不明白自己对于眼前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意义，只觉得好像每天都能看见她, 简直和自己的阿娘一样亲。瞧着气氛热烈, 她也咧嘴笑了，还发出小婴儿特有的欢快叫声。
陆喜却永远记得，这小丫头出生的时候, 她是第一个去抱的。从皱巴巴的样子到如今长成个小萌娃, 从穿她做的兽皮小衣服到针织麻线衫……她有多重视这个孩子, 一切都体现在行动上了。
看着小人儿无邪的笑容, 陆喜心下稍慰，接过来抱住，逗她：“族里可就剩下你对我最好了。”
可不是么？阿贡和阿峰联手捉弄她，柳娘和阿牛轮流坑她, 还好这孩子不忘她的情谊，能在这种时候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瞧她那肉嘟嘟的小手伸起来, 陆喜就很自觉地把脸贴了上去……啪！
陆喜：“……”
巴掌声清脆而响亮, 小丫头愣了一下，继而更加兴奋地叫起来, 又狠狠地拍了几下。
柳娘赶忙过来教训女儿：“嘿, 你阿娘我都不敢碰她, 你还敢打人家的脸？”
陆喜只能苦笑一声，叹道：“没事儿，我这脸啊，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了。”
*
晚饭后众人忙着削箭、忙着将鹿筋烫软，固定在弓上。云族人帮忙打下手，看着这样新式的猎具，都很是惊奇。
“陆喜版”弓箭后来被阿路做过多次改进，弓柄更加牢靠，弓弦结合也十分稳固，箭头的样式也考究，属于那种射进皮肉里就难扯出来的倒刺型。“阿路最新版”弓箭不但发射更加有力量，还不容易损坏。有时候甚至能一箭放倒一头小些的鹿。
陆喜环视着忙碌的众人，压低声音问阿路：“有了弓箭，两族人加起来能对付尤族吗？”
阿路摇摇头并表示不确定：“尤族人太蛮横，他们派出来抢东西的都是打架杀人惯了的，我们的人根本打不过，只能先用弓箭射。”言下之意，一个尤族人堪比一头发狂的猛兽，很难近身将其制住。
陆喜撑着脑袋又陷入了沉默，阿贡这个人从来都很谨慎，他不可能冒着被灭族的危险做出这个决定，既然他能选择面对尤族，想必胜算还是大的。
阿路见她愁眉苦脸，伸手弹了她一个脑崩儿，轻松地笑道：“怕什么？要是我们输了，你跟着冰块儿跑，跑到阿贡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顿了顿，眉间少有地染上一抹愁绪，又道：“不过，我这话倒是真的，冰块儿无论在哪儿都死不了，你跟着他我也放心。等我杀了胡虎，再来找你！”
陆喜没心思同她开玩笑，她找他是另有目的。
“阿路，女人们不能在山洞里干等，万一尤族从后山下来呢？”虽然尤族人多半会从西边追着云族人的踪迹过来，但谁能保证没有意外？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东西两山实则是通过后山相连的，她今日搬东西进山洞里时，顺便出来看了看地形，要想从崖上下到郁族，只需从紧挨着峭壁两边的天然小路上走。要是敌人真从那里下来，除非所有人都躲在山洞里不制造出一点点动静，否则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阿路沉默了一瞬，才犹豫道：“可阿贡的计划是等着他们上门来……不可能再抽人手去守山洞。”
陆喜并没有失望：“这我知道，只是想麻烦你多做些弓箭……分给我们一些。”想起白日里阿贡郑重其事地告诉她：“阿喜，山洞这边就交给你了”，她就没报什么抽调男人保护她们的希望了。
阿路斜睨了她一眼：“你们女人又不会玩，要它干什么？不给。”
话虽这么说，阿路在面对陆喜时，惯是喜欢口是心非地捉弄她。看着小女人急得跺脚又不敢十分惹她的样子，他的心情能好上一整天。
*
两族人在族里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女人们就卷卷草席带着孩子老人往山洞里去了，躲贼自然不能等贼来了才躲，大伙儿都懂这个道理，也不用人催，很是自觉。
从阿路手里接过那些连夜赶工制出来的弓和箭时，鹿筋还泛着潮气，陆喜看着阿路眼角的乌青，心里微微有些不过意。换盐一行之后，她总是有意无意地与阿路保持距离，而他待她却是一往如常。
她知道阿路的心意，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一次失控，如果不是因为有了……阿峰，也许阿路会是她人生的最佳选择，他那么阳光帅气、又那么体贴入微，她肯定会喜欢上他的。
顿了顿，陆喜终是压下心头的不忍，故作轻松地唤阿树过来搬运弓箭，一面朝他一笑：“阿路，族人会感谢你的。”是啊，阿路这是在为族人做事，这是他应尽的责任。
并不完全是因为她，陆喜也这样告诫自己。
阿路突然一把将陆喜按在怀里，用力地搂着她，下巴紧压着她的肩膀。
陆喜肩膀硌得生疼，双臂亦被压在胸前，不仅使不上一丝力气，还被折得发痛。
“我这是为你做的，阿喜，我要你记住我！”阿路带着愤恨的颤音在耳边响起，胸腔的震动传到陆喜心底。
可她却很清醒，同时也很疼。
“阿路，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她挣扎，却不敢骂，怕他发疯，而阿峰又不在这里。
“别动，让我闻闻。”阿路一手下移，勒住陆喜的腰，另一只手钳住她的双手，躬身将头埋进了她颈间，一边蹭一边细细地闻着什么。他下巴上留着那种冒冒茬儿的小胡子，蹭得陆喜一阵阵发痒。
陆喜想起前两日阿贡的话，只觉阿路定是同他一样，怕是到了发情期，把她当母猴子了。
她再也不顾及其他，瞬间就发怒了：“你快点放开我！”脚下死命踢他的小腿，毫不留情。
阿路却过了好一会儿才笑嘻嘻地放开她，躲着陆喜咋过来的小石子，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
进了山洞，先派几个人去东西两边站岗。
女人们把陶罐里都补齐了水，便听陆喜的吩咐，让阿树教她们射箭。
而她作为一个要力气没力气、要身板没身板的“弱者”，在弓箭数量不足的情况下，自然被排除在训练之外，只和几个受伤的云族女人待在一块儿看小孩。
看小孩也是个力气活，特别是才刚几个月大的小孩儿。嗯，最小的一个差两天才满月，洞中吵闹，睡不着觉直哭。最大的是柳娘家的丫头，正是翻个身就蹭蹭蹭爬没影儿的年纪，七八个孩子叽叽喳喳闹得她头疼，要不是有云族女人和一堆大孩子帮忙，她只想自己也跟着大哭一场。
当她再一次把柳娘的丫头拎回原地时，有人递给了她一个大竹筐。
她抬头，正对上阿薇的淡淡笑意，朝她解释道：“把她装进去，就不用再四处找了。”
陆喜又一次被阿薇的智慧蛰伏，忙不迭地照做，对于自己这个现代人已然被远古人给碾压、赶超了这件事情，她已经全然忘记。
小丫头进了竹筐，便再也爬不出来了，在里头打了几个转，就抬眼睛看陆喜，指着地上朝她咿咿呀呀地叫。
“你叫阿喜？”阿薇在陆喜身边坐下，打算与她聊天。
还不等她回答，阿薇已经自顾自地问起了下一个问题：“你有阿贡的崽儿了？”昨晚听人说这个疑似阿贡女人的人怀了崽儿了，她需要亲自确认。
陆喜一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结巴道：“……没有。”阿薇的打量总叫她觉得不自在。
又听阿薇问：“你们有办过事吗？”
……这问得也太隐私了吧？陆喜真想说：我不告诉你。
但是平日里周围人都不把这个当回事儿，时常兴致勃勃地拿出来群聊，她若是刻意避讳，反而叫人觉得她不好相处……况且她同阿贡本来就没有什么，光明正大啊！
在阿薇的“逼视”下，陆喜摇了摇头。
阿薇就笑了一下：“那你还不是他的女人。”仿佛有点高兴的样子。
……
聪明人都这么语出惊人的吗？还有她这是什么意思？真把自己当个受气小媳妇了？说话这么没礼貌，不就是个公主，自己还是族长的准夫人呢。
“就快是了。”陆喜也不装什么矜持，本能地不想受委屈，这可是郁族的地盘。
阿薇显得很不在意：“你们没有行过族礼，就不算。”
族礼？那是什么？
陆喜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不过她并不打算问出口，这只会让阿薇更加趾高气扬，没准还会嘲讽她连族礼都不知道，找个机会问柳娘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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