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修建在岛上的宫殿里住的人不多, 却也像帝王出行时居住的行宫那般豪华与复杂,如果要每一间房都要搜一遍, 只怕到天亮也搜不完。
陆小凤并没有寄希望于此。
他坐在桌边,手里端着杯茶。茶香浓郁,他在壶中放了不少的茶叶——到了这个时候, 如何好酒的人也不该再沾上一滴酒了, 他必须要保持头脑清醒。
这杯茶浓到发苦。
司空摘星在四处寻找画卷的下落,而他则打算今夜去探一探这位妙音仙子的虚实。
夜深人静, 万籁俱静, 他吹灭火烛,瞧见从门外透进的光也渐渐弱了, 整座宫殿沉浸在黑暗之中。
那位妙音仙子呢?难道也已入睡了?
他是存着去夜探的心思,却并不打算擅闯女人的闺房, 如果她睡了, 他自然不会去。
可妙音仙子今夜真的睡得着吗?
陆小凤的手已碰到门扇,他正要打开门,却忽见门外灯火通明。他从门缝看出去, 宫殿中似乎点起了不少灯笼, 正惊疑不定时, 门被从外踹开了。
幸好陆小凤闪得快, 不然那一脚恐怕要踹上他的心口。
屋中的蜡烛瞬时被人点亮,烛光照亮了辜揽月苍白的脸, 她一眼看见陆小凤并未入睡, 板着的脸闪过一瞬诧异, 却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道:“跟着你来的那位柏姑娘,失踪了。”
陆小凤脱口而出:“怎么会!”
辜揽月道:“母亲这半年杀了不少江湖上的好色之徒,已树了不少的敌,今日岛上失踪了好些姐妹,我一发现此事便要去通知柏姑娘小心歹人,到她屋里却发现屋中有打斗痕迹,她的人已不见了!只怕是上门寻仇之人,将她误当做妙音宗弟子,掳走了。”
陆小凤已夺门而出,到了柏安安的房内,果然一切如辜揽月所说,屋中已是一片狼藉,甚至还见了血。
“柏姑娘并不会武功,被人掳走,只怕凶多吉少。”他瞧见桌上还有杯茶,便上前摸了摸杯身,神色也不由缓了些,“水还是热的,他们应该没走多远。”
辜揽月也跟了过来,闻言点了点头,道:“我已命所有弟子加强防备,今夜无人可离开此岛。只是山上林深草密,若是贼人入了山,只怕就不好找了。妙音宗内皆是女弟子,深夜上山多有不便,陆小凤,你还是去找司空摘星,你们一同上山看看,我再带着弟子搜查一下宫殿和山脚处。”
“好。”陆小凤急急地便踏出屋门,又停住脚步,回头对辜揽月道:“他能毫无声息潜入岛上,掳走不少姑娘,只怕武功也不低,你也小心。”
辜揽月略有动容,微微一笑,道:“你还能记着我,我很高兴。”
***
柏安安是被冻醒的。
她的手脚皆被绑着,靠在地上的半边身子有些发麻。她小心地打量四周,发现这里只有她一人,才大着胆子活动了起来。她看起来实在狼狈,像只虫子一样扭了半天,才艰难地直起身子、坐在地上。
她被关在了石室之中。
柏安安苦思冥想,却如何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她昏睡过去之前还在看那本司空摘星给她的武当派内功心法,司空摘星不会害她,那本书也没有看一眼就让人昏睡的魔力,看来是有人在房中点了迷香。那间房也是今日她登岛后才安排给她的,平日应该少有人住,下药之人定然是冲着她来的。可是她今日才到了此处,谁会对她下手?
按照司空摘星的说法,她的原身是没有什么仇人的,也不可能这么巧就在这座岛上遇上了仇人,有人将她拐到此处,只怕是要利用她来胁迫陆小凤或司空摘星。
这人就可能是操控花鸟卷害人的幕后真凶了。
石室之中只关着她一人。这间石室打造得极其巧妙,屋顶如一个倒扣的漏斗,天花板上贴满了泛光的琉璃瓦,而在屋顶的最中间则是一个圆形的、直通外界的小口,这小口并不能容人进出,却可以让石室当中的人透着小口看见今夜的星空。
柏安安看着屋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可惜屋中点的灯并不算多,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石室的门忽而开了,柏安安一听动静,立刻脑袋一歪,靠在墙上装睡。从阴森幽暗的小道中渐渐走出一人,脚步声离她也越来越近,柏安安时刻准备着让姑获鸟出击之时,却觉脸上冰凉,像是有一把剑贴在她脸上:“别装了,药效也早就过了。”
柏安安睁眼望去,是辜揽月。
辜揽月穿着一身藏蓝色劲装,袖口和腰间皆被束起,长发挽出马尾,看着十分干练。她脸色倨傲,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不屑地撇撇嘴:“司空摘星的师父?呵,要是你这样的人都能当司空摘星的师父,这天下怎么还会有官府也抓不住的偷儿?”
柏安安有些委屈:“你总不会是为了司空摘星的教育问题才把我关在这里的吧?”
辜揽月冷笑:“你就是整日做出这么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才骗得陆小凤对你毫不戒备,将你留在身边。”
柏安安瞬间明白辜揽月的动机,忙道:“你误会了,我和陆小凤什么也没……”
然而辜揽月根本就不听她解释,她的剑已出鞘,直直向柏安安刺去。柏安安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却没听见姑获鸟的伞剑发动,只听见陆小凤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道:“揽月,不是你想得那样。”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已夹住了辜揽月的剑。
出乎意料的是,辜揽月的神色很不对劲,她的悲伤多过于羞恼,她道:“你还是不信我。”
陆小凤一怔。
辜揽月神色难过:“你若是信我,我也不会杀她。”
倘若陆小凤信任辜揽月,就一定不会跟踪辜揽月找到这里,而辜揽月不合时宜的悲伤,就好像认定了他会死在这里。
这是一个陷阱。
陆小凤瞳仁一缩,就要带着柏安安逃出此地,不想辜揽月已弃了剑,不知从何处又举出了一对双剑,她的右手剑攻向陆小凤,左手剑却是攻向柏安安。陆小凤若是想要同时夹住两把剑,就必须要松开抓着柏安安的手,这一切仿佛都是算计好的一样,辜揽月的双剑被陆小凤抓住,她反顺势在他心口狠狠踢了一脚。二人同时要去抓住柏安安,石室中的火烛却忽然灭了。
陆小凤扑过去时,柏安安已被带走了,石室中铃铛之声大作,他什么也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清。
他忽然感到一股奇异的倦意,连带着思绪也开始乱了,此时,月光偏移,洒在石室屋顶上的机关,月光照亮了整间屋子。被辜揽月点住穴道藏在一侧的柏安安瞪大了眼睛,她看出陆小凤已中了药,而石室的周围降下了数幅与《归鸟傍斜阳》一模一样的画,月光被屋顶上的琉璃瓦反射,照亮了石室,也照在了每一幅画上。
花鸟卷会被月光感召而出现在人类面前,会迷惑人心,这完全是给陆小凤设的局。
陆小凤的四周全是那副画,他也避不开这幅画,哪怕他闭上了眼,也能听到女子魅惑的声音。
柏安安心急如焚,可她的穴道已被点住,浑身都动弹不得,她进入系统,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召唤出天之泪和伞剑。
天之泪果真将柏安安被点血视作了减益效果,解开了柏安安的穴道,伞剑也利落地解开了绑在柏安安身上的绳索。辜揽月毫无防备,就被柏安安一同推了下去,柏安安对着花鸟卷大喊一声:“进庭院!”
花鸟卷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小凤一晃神的功夫,却见辜揽月又要去抓柏安安,柏安安却奋力向前一扑,毁掉了真正的那副《归鸟傍斜阳》,陆小凤也顾不上细思方才那诡异的场景,连忙上前拦住辜揽月。辜揽月虽没有武器,可拳脚功夫并不差,陆小凤受药物的影响,反应也不如平时迅速,加上还要保护不会武功的柏安安,其实也并不占上风。
只是奇怪的是,明明是在室内,陆小凤却仿佛听到雨声和风声,他听见雨声夹着女子的嘤嘤哭声,却顿觉自己身上轻松许多,那股药力也散了,他听见疾风中几声‘飒飒’,辜揽月的动作变得吃力。趁辜揽月一怔,陆小凤已制住她,而擅长捡漏的柏安安则捡起辜揽月先前扔在地上的剑,架在辜揽月的脖子上。
陆小凤的心情有些复杂。
柏安安将剑架在辜揽月脖子上,逼问:“长兴的朱意远、无忧镖局的钟镖师、西宁王府的总管和神捕门的崔捕头,是不是都是你害死的?”
“落在你的手上,要杀要剐随你。”辜揽月眼也不眨地看着陆小凤,高声道:“要杀便杀,不必将那些人的死也赖到我头上。”
陆小凤拿起了那副被撞毁的画,道:“你知道月光照在这幅画上,会出现什么样的效果。”
辜揽月喉间一哽,也不知该说什么。
“如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信的。”陆小凤的声音也有些失落:“你对我下了药,又引我进这个陷阱,要用这幅画迷惑我的心智,再乘机杀了我。”
辜揽月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陆小凤才问:“为什么?”
他自问并没有对不起过辜揽月。他们是两年前相识,曾有过一段浪漫的过往,只是他是浪子,而她是南王府的护卫,二人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辜揽月再抬头看他时,那双曾神采飞扬的杏眼已染上一层薄雾,她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提要带我走,可身边却跟着这么一个要长相没长相要武功没武功的黄毛丫头?为什么你身边总有那么多女人,而我就注定只能是你众多红颜知己中的一个?”
陆小凤皱着眉,却听辜揽月继续道:“是,一切都是我做的,三年前我奉世子之命前往长兴送礼,恰逢朱意远得到此画,我在那做客几日,亲眼看见朱意远被此画迷得神魂颠倒,竟一个人跑到荒山之中,我趁朱家混乱,便将此画带走,此后这画便为我所用,那些死的人,都是该死的。”
柏安安不解:“为什么该死?”
“他们得罪了我,得罪了王府,难道还不该死吗?!石鹤态度倨傲,对母亲多有怠慢,身为子女,难道不该杀之为母亲泄愤吗?!”
辜揽月一人将所有的事都揽在身上。
陆小凤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却听妙音仙子从一条密道中走了出来,道:“你竟然背着我,做了这等罪恶滔天之事。”
陆小凤的脸色都变了。
他甚至不知这位妙音仙子是何时来得此处,她来时悄无声息,若她一直不开口,只怕等他离开此处,都不一定能发现她的踪迹。
“我竟不知我是养虎为患。昔日崔神捕破案无数,为百姓保一方太平,为亡魂求一份公义,你竟也因私人恩怨害死了他。还有石鹤道长,少年英雄,大好未来,你竟只为了几句口角便陷害他。”辜从双面有怒色,指着她,却还是没说出什么狠话,她转身对着陆小凤行了一礼,道:“我管教不严,方使她胆大妄为。既然陆公子是为了缉拿凶手而来,便就将她带去衙门,依据律法行事吧。”
辜揽月流下两行清泪:“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妙音宗无关,与母亲也无关。既然杀了人,偿命便是,何须这么麻烦!”
她以浑身内力冲破穴道,转身往柏安安手中的剑上撞去。
辜从双惊呼一声,陆小凤也阻止不及。
只有正要偷偷进系统查看任务进度的柏安安被吓了一跳,一顺手,将本就没握紧的剑随手一丢。
辜揽月安然无恙地摔到了地上。
柏安安沉默片刻:“……额,不好意思,不然我们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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