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有个女巫废》44.生死降头(22)

    《封神演义》里,曾花大量笔墨描述纣王的虿盆刑罚,我觉得,跟现在这个也没什么两样:木偶甫一落下,就惊到了里头的毒虫,它们一个叠一个地爬到木偶身上,你争我夺,疯狂噬咬,下一刻,08号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慌张地望向他,想拉,又不敢。
    与此同时,我身上的皮肤也迅速溃烂、流血,不过奇怪的是,视觉效果很唬人,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痛楚。反观08号,跟我一样的光景,却早已疼得在地上直滚,哀嚎不止。
    我这才意识到,我根本不是06号,这是以前发生在06号身上的事,对我而言,当然不会有任何感觉。
    而对面,见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顾涌泉满脸惊异地起身,盯住我。
    我反应过来,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埋头,将身子蜷缩在一起,装作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不会演戏,让我哀嚎,要是喊的不像,反而惹人怀疑,不如像现在这样,趴在地上,避免跟对方有眼神接触。
    所幸,身上的伤口骗不了人,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越来越可怕。虽然我一声没吭,不过顾涌泉似乎接受了我与众不同的痛苦方式,仔细盯了一会儿,缓缓坐了下去:“原来是个哑炮。”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我不敢有多余动作,将头偏到了一边,一面观察08号,一面调整自己的痛苦程度。
    终于,08号不叫了,我也停下了挣扎。
    空气中是浓浓的血腥味。
    顾涌泉将我们俩的木偶从盆里拿出来,放回了罐子。待这一切做完,他再不理我们,接着选择后面的木偶。
    哀嚎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那里。
    我小心翼翼起身,见没人看我,忙爬向08号。
    “08号?08号?”我唤他。
    08号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目光迷离地望向我。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没认出我是谁,等适应了,这才吃力道:“……06号?”
    我拼命点头。
    “你……你也……活着……”
    我继续点头。想告诉他,坚持住,你能活到最后,可是看到他现在虚弱的样子,鼓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虽然我感觉不到疼,可刚刚经历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恐惧、害怕。我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用那样毫无温度的眼神打量我们,他听不到孩子们痛苦的哀嚎么?他看不到那让人寒毛直竖的伤口么?为什么可以这么从容?为什么能够如此冷酷?
    在这里,我看不到对生命一丝一毫的尊重,如果“白池”是被这样炼成的,我想象不到,他今后究竟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忘了这一切替白澍工作。
    消失的训练员们再次出现,穿着灰衣,一声不吭地抬走地上的尸体。
    之前不觉得,现在再看他们衣服的颜色,以及他们的举动,我顿时联想到了动物世界的秃鹫,围绕着我们不住盘旋,然后一个口哨,俯冲下来,拖走地上的腐肉。
    我死死抱着08号,不去看他们。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我身后离去。
    仅一个白天,99个孩子,就只剩下了57个。
    这57个孩子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再不轻易开口,他们动作僵硬,神情麻木,让往东就往东,叫干嘛就干嘛,俨然成了顾涌泉最满意的“行尸走肉”。
    夜里,08号疼得睡不着觉。
    我们的宿舍原本有四个人,号码从05号到08号,如今另外两个都被淘汰了,只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
    听到08号的呻吟,我赤脚跳下床,走到他身旁,问他怎么样。
    “水……”08号嘴唇翕动,无意识地呢喃,“渴……我渴……”
    我转身,在宿舍找了一圈,一滴水都没找到。
    “……我要水……水……”
    08号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想他一定是渴极了,不然也不会一直嚷嚷着要水。我不再犹豫,悄悄开门,走出了宿舍。
    外面没有月亮。
    训练基地的夜晚比白天更加阴森,此刻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地板上踢踏响起。
    直行,左转,左转,再右转。
    好不容易从水房打来水,按原路返回,当路过某个房间的时候,里面的灯忽然一亮。
    呀——!
    我吓了一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子已经先行蹲了下来,躲在窗下一动不动。
    “顾涌泉。”
    房间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年轻,稳重,还有一丝怒气。
    谁?
    我抱紧了怀里的水壶。
    “白先生,怎么找到了我这里?”这是顾涌泉的声音。
    白先生?
    哪个白先生?
    我第一反应是白澍,可是又想,不对呀,白澍现在才八岁,这个年轻男人不可能是白澍。不过,不是他,又会是谁?
    正猜测着,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就解开了我的困惑。
    白先生说:“我要是再不找来,就没人阻止你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
    “哦?”顾涌泉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少装蒜了!”白先生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又在炼‘鬼降’?我应该告诉过你吧,这种邪恶的,拿人命换来的东西,我儿子不要,也不屑!”
    “是的,您表达过这个意愿。”
    “那你还——”
    “但是,这一切是为了白家新任继承人,似乎……跟您没什么关系。”
    “那是我儿子!”
    “是,是您的儿子。”顾涌泉一字一顿道,“但也是白老爷子的孙子。”
    “你!”
    “没有您父亲授权,出资,这个训练基地怎么可能建得起来?更别提对外召集的文书,上面盖的,也是白氏总裁的公章。否则怎么可能一下子骗来这么多出色的孩子?看看外面吧,但凡延续百年的财团,哪个没有自己见不得人的勾当。远的不说,近的就说日本的麻生家族,专门豢养法师,替他们培养座敷童子,目的就是为了振兴家族,财源滚滚。香港的林氏集团也是,手下一票茅山道长,斗蛊知道吧,他们斗人,斗死人,制僵尸,还不就是为了家族永远屹立不倒?”
    说到这里,顾涌泉反问,“古时皇帝讲究培养死士,白家富可敌国,百年没有颓废之势,您当真以为凭的是历代继承人的手段?”
    “我知道,我父亲如此,我爷爷也如此,可不代表我也要接受这样的传统。鬼降啊!那么多条人命,那么惨无人道的过程,就为了炼出一个替白家卖命的傀儡,你们的良心真的不会不安么?!”
    “是。”顾涌泉叹了口气,“您可以拒绝。事实上您的确这么做了,不惜放弃继承权,与老爷子决裂,多年来没回过一次白家。老爷子不止一次跟我说起过,他对您——很失望。”
    “哼,彼此彼此。”
    “白先生,这两年,老爷子年纪大了,偌大的帝国需要一个最优秀的继承人来继承。他是真宠白澍少爷,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孙子,让他无后顾之忧。您作为白澍少爷的父亲,难道不该体谅一下老人的心愿么?”
    “他是在给我儿子造孽!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儿子自然也不会跟他有任何关系!我不允许你们打着我儿子的旗号炼人!”
    “这个,恐怕就由不得您了。”顾涌泉淡淡道。
    “你说什么?!”
    “白澍少爷已经被老爷子接到了家里,爷孙两个相处得很融洽。老爷子问过孙儿,想不想要他的家业,白澍少爷回答说想要。”
    “像当年骗我那样骗我儿子么?”
    “不论您怎么说,选拔已经开始了。”
    “立刻给我停下!”
    “白檀,”顾涌泉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尊称你一句白先生,是因为你是老爷子唯一的儿子。不过你可得搞清楚,白家现任当家人是老爷子,我受雇于老爷子,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停下?”
    “……你!”
    “我会替白澍少爷炼出最完美的鬼降,让老爷子满意。至于你,如果再像上一次阻拦我,我会让你后悔的。”
    “……”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我抱着水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我想,听到降头师威胁的白檀一定也是这个心境。
    终于,好久,顾涌泉送客,“天晚了,白先生还是早点回家歇着吧。”
    “哼!”
    一声冷哼,脚步声响起,嘭,门被狠狠关上。
    我将水壶换了个姿势,想偷偷爬走。
    只是手刚碰到地面,房间里就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咦?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是结束了么,怎么反而走、走过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我都能判断出那脚步声的方向正是往我头顶的窗户。
    难道——难道被发现了?
    我的动作立马僵在了原地,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踢踏。
    踢踏。
    顾涌泉来到我头上的窗户。
    “吱嘎”一声,推开了窗户。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回头。
    等了一会儿,背后没有任何声响。
    难道——
    我的心咚咚乱跳,难道只是想看看外面的景色,还没发现我?
    小心翼翼回头。
    当对上那一脸微笑,低头瞧着我的男人时,我的血液刹那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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