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先生的烟》18.Chapter18

    阳历腊月十一。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百盛酒店一派热闹之景。
    叫不上名字的豪车鳞次栉比，缓缓驶到酒店门口，司机将请帖递出，门迎拿过来看一眼，恭敬地弯腰开门，迎接一个接一个身穿华服的贵客。
    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酒店的小树林里，和这喧闹的氛围格外不应。
    “烟姐，你真要去啊？”肖昕然手忙脚乱地帮左小烟系工作服的扣子，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女人，“这……能行么？”
    女人的长发在后脑勺挽成了一个疙瘩，穿着毛衣毛裤，一脸惶恐地坐在副驾驶上。
    “放心吧。”左小烟把皮筋叼进嘴里，两手很快在脑袋后面盘了个结，扎了个和女人一样的疙瘩，“只要这车里没人说，就没人能发现。”
    “烟姐放心！我死也不说！”司机小伟赶忙三指朝天表衷心。
    一听这话，女人也跟着摆手：“小姐您放心，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左小烟看向他们，咧嘴笑了一声：“你们可都是我的大恩人，等以后我火了，肯定忘不了你们！”
    女人是百盛酒店客房的清洁工，左小烟在这边蹲了好几天，发现每天这女人会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运到洗衣房去，这中间有一段和外面相通的路。
    下午六点那会儿，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趁四下没人，她和肖昕然过去拦下了女人，丢了几个糖衣炮弹，女人就同意帮她了。
    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左小烟穿着她的工作服混进酒店而已。
    穿好一身行头，左小烟掏出镜子左右看了看，觉得还挺满意，舒了口长气，转身下了车。
    “烟姐！”肖昕然仍是不放心，按下车窗，四处望了一圈，压低了声音，“你小心点，这附近好多狗仔。”
    “放心吧。”左小烟咧嘴一笑，飞了个媚眼过去，“等我好消息。”
    “……”
    左小烟把大包藏进推车下面，刻意压低了帽檐，回酒店的一路上也没什么人注意。
    这会儿前堂正在举行晚宴，客房区的人很少，左小烟从员工通道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走廊里静悄悄的，她把新的床单放到指定位置，戒备地环顾一圈，拎起背包，匆匆忙忙准备去找卫生间。
    谁知刚跑到拐角，走廊尽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左小烟吓了一跳，赶忙缩回去，紧贴在墙上，不敢动弹。
    “这回就听我一次，回去吧。”说话的是女人，声音听上去很是着急。
    “我这才到安城几天，屁股还没捂热就让我回去？”答话的是男人，他痞痞地冷笑一声，声音里透出几分桀骜，“你就那么不信我能火？”
    “不信我签你做什么？脑子有坑？”女人穿着高跟鞋，小步疾趋跟在男人身后，解释说，“老爷子本来就不同意你回来，你不但回来了，还背着大伙在这边接了戏，这不是存心气他吗？”
    “我说安雅，你到底是谁的经纪人？”男人步子铿锵，语气也不服软，“再说，我想干什么，他管不着。”
    “……瞧你说的这话，老爷子听了今晚就得蹬脚！”女人叹了口气，怀古伤今起来，“唉，我这是触了哪路神仙，签谁不好非得签个叛逆少爷，老的老的惹不起，小的小的还得讨好，我特么挣点钱容易么我。”
    “别，”男人痞气地笑了一声，“你不用讨好我，你少管我点就成。”
    “你！”女人气得不轻，又是一声长叹，“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了，你爱干嘛干嘛，回头老爷子打电话来我不接就行了。”
    “不接哪儿行？”男人说，“不接他就该给我打了，反正我是不会接的。”
    “……你是不是非得把我也气死才高兴！”
    “我哪儿敢呀？”男人笑，“气死你了谁捧我啊。”
    “……”
    两人的说笑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左小烟听着，呼吸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要是被发现她是偷偷混进来的，酒店接到客人投诉，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笔直地贴着墙站着，后背都渗出了汗，仍是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走到走廊分叉口，男人突然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安雅跟着停了下来，语气却不耐烦，“又犯什么病？”
    酒店的红色地毯上，正倒着一道黑影。
    男人看着，眉心渐渐隆起，视线顺着那道影子渐渐抬起，语气陡然凌厉：“出来。”
    那声音中气十足，左小烟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包差点掉在地上。
    她心扑通扑通直跳，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站在原地没动弹。
    应……应该不是叫她吧？
    安雅先是一愣，看清地毯上那道人影后，脾气顿时上来了，上前一步拦到男人面前，破口大骂：“妈的！哪家的狗仔！赶紧滚出来！”
    她骂完，不等左小烟做出反应，踩着高跟鞋大步跨到了她面前，一把揪起她的衣领，接着骂：“妈的！在外面拍拍就算了，敢跟到酒店来，还要不要脸——”
    左小烟全程懵逼状态，四目相对，安雅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她赶忙放开手里提的人，眼里的愤怒顿时变成吃惊：“啊……”
    男人皱起了眉，扬声问：“哪家？”
    “不是狗仔。”安雅退开一步，脸上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是酒店清洁工。”
    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清洁工的衣服，左小烟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她从墙后跨出来，对着跟前两人连连鞠躬：“抱歉！抱歉！打扰你们了！”
    她说完，不等两人反应，提步就跑。
    “慢着。”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左小烟的胳膊被一把抓了起来。
    她猛地睁大眼，头也不敢抬，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被……被识破了？
    “清洁工？”男人抓着她的胳膊，身子向后仰了仰，慢慢低头，眼里腾起一抹玩味的质疑，“鬼鬼祟祟干什么？”
    左小烟只觉得这会儿脑袋发热，拉下帽檐，把头埋得更低了。
    “嗯？”男人的脸离得越来越近，温热的鼻息尽数喷在左小烟的侧脸上。
    “对啊，你刚才鬼鬼祟祟藏在墙后面干吗？”安雅也跟着质问。
    左小烟咬了咬牙，猛地把胳膊从男人手里扯出来，抱起背包，一句话也没说，飞一般跑开了。
    她跑得太突然，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一顶工作帽。
    是被左小烟甩下来的。
    “跑了？”安雅看了眼走廊，视线回到男人身上，哂笑一声，“洛承，该不是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吧，我瞅着人家刚跑开的时候脸红得很啊。”
    男人拧着眉，没答话。
    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帽子，捏出里面一根黄色的头发，在指缝轻轻捻了几下。
    “哎，我说你这撩妹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安雅失笑，“仗着自己长了副好脸就能为所欲为？我警告你啊，进了剧组可给我安分点，别三天两头闹绯闻，要不明天我就让老爷子派人把你捉回去！”
    “百盛酒店允许员工染黄头发？”男人看向安雅，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不知是否是错觉，刚才那短暂的几秒，竟有久别重逢的熟悉感。
    安雅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去找酒店调监控，”男人又回头望了眼左小烟离开的方向，眼里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意，“查一下她。”
    **
    左小烟一路都惊魂未定，跑几步就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上来，万幸，一路上再没遇到阻拦。
    趁卫生间没人，她迅速跑进隔间，三下五除二换上肖昕然为她准备好的衣服和鞋子，把那身工作服重新装回了背包。
    穿戴整齐后她又拿出化妆包，娴熟地为自己上了妆。
    五分钟前，左小烟还是狼狈的酒店清洁工，五分钟后，盛装加身，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一切准备就绪，左小烟勾唇，给镜子里的人一个飞吻，转身拧开了卫生间的门。
    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气场全开，高傲地把头发甩到身后，妆容邪魅，烈焰红唇，很快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那女人是明星吧？不知道是谁带的女伴。”
    “应该是，真高调啊，龙袍都敢穿。”
    “真是美啊，又艳又妖。”
    “……”
    那些低声的议论左小烟统统听在耳朵里，有时候正面对上了，她颔首微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继续依旧趾高气昂地从人群中穿过。
    顺利见到那位一直默默帮着自己却不知道身份的林总，为自己争取到下一个至关重要的剧本，是她今晚唯一的目的。
    晚宴现场名流云集，知名管弦乐队在角落里伴奏，到处都是珍馐美食，身穿华服的男女端着红酒言笑晏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会场安静而又热闹。
    头一次来这种大场合，还穿着一身A货物，左小烟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怵的，她舒了口长气，强迫自己淡定，装模作样地混入了人流。
    左小烟优雅地走到桌前，随意地捏了几块糕点放进嘴里，她太美，今晚的衣服又太惊艳，经过的人都会朝她看两眼。
    很快有人上前搭讪，她客气地回应几句，几句闲聊，很快就确定了林总的位置。
    “我还有点事，先不奉陪了。”左小烟用红酒杯在他们杯沿上轻磕一下，唇角含笑。
    “还不知道美女叫什么名字？”一个男人说，“或者，留个联系方式吧？”
    “抱歉。”左小烟仍是微笑，欠了欠身子，转身走了。
    慕风集团的总裁叫林颂，如今已经年过半百，这会儿正背对着左小烟独酌。
    走得越近，左小烟心里的疑问越重。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背影，面前的男人，的确与她从未相识。
    那晚他为什么邀请她吃晚餐？她有事没去，他非但没生气，反而给了她女一号的角色。
    他在帮她，为什么不直接亮明自己的身份，而要让她这么千辛万苦地来找他？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在距离男人一步之遥的时候，左小烟握紧了拳心，一句“林总”在嘴里百转千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道软糯的女声传入了耳朵里。
    “爸，你怎么在这儿？”女人飞快地跑进男人怀里，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嗔道，“医生都说了少喝红酒，怎么还是不忌口。”
    “司司。”男人轻轻抚摸怀中人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
    左小烟的瞳孔不断地放大，看着面前两人，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啪”的一声，夹包落在地上，也带起了从头到脚一阵骇凉。
    随着这声响，面前两人一起转了过来。
    目光相接，林司司也愣住了。
    她看着一米开外的左小烟，嘴唇颤了颤，半晌，艰难地挤出一句：“小烟，你……怎么来了。”
    “这是……”男人拧起了眉心，显然不清楚状况，低头，一脸温柔的看向林司司，“司司，这是你请来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