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电话打通后, 林母说她正和林燕薇的父亲在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饭,林燕薇觉得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就随便找了个借口。
林燕薇下车后一阵风一样地冲进了餐厅,被林父说了一顿, 林燕薇全然不在意,开口就问林母裴东明的事情。
“妈,裴东明有女朋友你知道吗?”林燕薇边往嘴里灌水边问道。
闻言林父瞪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地什么男朋友女朋友?”
林母却是面色古怪,“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
林燕薇就如实说了刚才在海宴酒店发生的事情,裴东明见到白千溪后十分异常, 好像是把她认错成自己女朋友了。
“他说想一个人静静, 但是他的情绪很不好,我有点担心。还有我觉得很奇怪,他的女朋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母叹了口气, 眉间滑过一丝愁绪,沉思良久才开了口。
“唉,你不是一直问东明为什么不回美国上学吗?那就是因为啊, 东明的女朋友去世了。”林母顿了顿,又忍不叹息。
“那是个华裔女孩,从小在美国长大,心愿就是来中国看看, 所以东明才决定休学一年, 帮她完成毕生的心愿。”
裴东明的女朋友, 死了!
林燕薇虽然有过这方面的猜测,但是真正听到了,还是震惊地不敢相信。
“你黄阿姨觉得亏待了东明这孩子,能做的只有支持他的决定。黄阿姨没有让我告诉你,是因为见东明和你在一起玩得开心,害怕你知道了事情真相会小心翼翼地对他,那样他会更难过。”
这样一切就有了解释,怪不得她闯红灯时裴东明第一次发火责怪她不珍惜生命,怪不得他每天都外出描绘海城的风景,怪不得他突然提出要离开海城却不是回美国……
林燕薇觉得父母的做法是对的,如果她早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会那样和裴东明玩笑,比如这时候,她很担心他,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妈,我们要不要去找找他,跟他说说话聊聊天开解他?”
“不用”,林母摇了摇头,“东明他内心足够坚强,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
毕竟生死那样的事都挺过来了,更何况现在他还没有完成女友的遗愿,不会做傻事。
林燕薇也知道,但心里还是担心,“我就是怕他一时想不开——”
林父猛地打断了林燕薇的话,面色很差,“想不开,你以为谁都像你啊?”
莫名其妙被职责,林燕薇有些委屈,低头的时候却看到了自己的手腕上的手链,转而想到了自己曾经轻生过的事。
记忆里林父一直扮演着慈父的形象,林母才是严厉的那个。
她失忆刚醒来的时候,林父也是百般呵护,但后来她走出来了,林父却开始常常对她不满,弄得林燕薇有点怕他,林母这时候反倒变得好说话了些。
孩子自杀,最心疼最伤心地莫过于父母,也不怪林父觉得她不争气。
林燕薇知道她刚才是触到了林父的心头疤,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坐到了他身旁搂着他的胳膊撒娇。
待到林父脸色变得柔和之后,林燕薇才故作生气地开口,“我觉得那些动不动就想不开闹自杀的人实在是太傻了,活着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啊?说走就走,也不想想自己世上的亲人,这也太没良心了,是不是爸?”
是谴责,同时也是一种承诺,林父林母都听懂了,心头一酸,双双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是啊,你知道就好。”
“薇薇,不要再离开我们。”
一家三口抱在了一起,看着温馨,实则窝心。
看着父母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听着他们沧桑的声音,林燕薇眼睛瞬间润湿。
“爸,妈,你们放心,我不会了,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
林母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给裴东明打了个电话,邀请他晚上来家里吃饭,被裴东明婉言拒绝了。
不过至少知道了裴东明在家里,没有多想一切正常,算是稍稍安了心。
林燕薇却沉不住气,非想要去找裴东明。那样痛彻心扉的经历,若是换作她的话,肯定是想要有人陪陪她的。
林母劝了劝她,跟她打了个商量,让她晚饭的时候再去,裴东明应该没有吃饭的心思。
到了晚上,林母专门提前下班回家做了晚餐,多是些清淡的菜,怕太油腻裴东明吃不下。
匆匆扒了几口饭,林燕薇拿起饭盒就要冲出门外,林母急忙拦住了她,让等她吃完饭送她过去。
路上林母交待了一路,无非是让林燕薇少说话,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林燕薇连连点头。
到了地方后,林母并没有下车,这时候她进去并不方便,还是林燕薇他们同龄人好交心。
林燕薇有裴东明家里的钥匙,敲了敲门没人应,就直接开门进去了。
天已经黑了,室内却一盏灯都没开,整个房子空荡荡地,寂静无声,像是没有人一样。
林燕薇有点害怕,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客厅的灯,把饭盒放在桌上,过去敲裴东明的房门。
这里的画室被林燕薇占据了,满满当当都是她的东西,裴东明喜欢安静,无论作画还是休息一般都喜欢呆在自己的屋子里面。
“东子哥,是我,开门。”
“东子哥,你在吗?”
敲门敲了好久没有人应,林燕薇试着拧动了下门把手,一下子将门打开了。
然而看到的景象,吓得林燕薇差点尖叫起来。
屋里黑魆魆的,客厅的光射进门内,只能看清裴东明的半张脸,另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只有眸子在发光,恍若鬼魅。
仿佛没有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似的,裴东明坐在画板前一动不动,眼睛至始至终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画。
裴东明太安静了,安静地有点可怕,林燕薇默默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也不敢出声。她一动影子也会在裴东明脸前晃,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有多久,林燕薇的脚都站麻了,裴东明才有了动作。
他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墙角的钢琴边,林燕薇的钢琴买了后不怎么用就放到裴东明这里了。
裴东明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静静坐下,双手覆在琴键上,突然双手一抬,头微微一倾,十指就开始灵活地在琴键上跃动。
动听的乐音从指尖流出,一首《梦中的婚礼》,忽高忽低,或快或慢,悲伤随着音符无尽地蔓延。
曲音终了,林燕薇不自觉地放轻脚步靠近,眼看到一滴滴明亮划过空中落在了琴键上。
“你知道吗?我本来,本来准备用这首曲子,跟她求婚的。”
裴东明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句话断断续续不成调,诉尽了人的哀愁忧伤,林燕薇这个旁人听了也不禁落泪。
“哥!”
裴东明双手捂面,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听听我和她的故事吗?”
不待林燕薇回应,裴东明就自顾自讲起了埋在心底的那个故事,那个有她的故事。
*
那个女孩叫thia,中文名也叫小西,白小西。
裴东明起的名字,因为她纯白无暇,心地善良,一双眼澄净如小溪,明亮如繁星。
裴东明的母亲当初为了梦想,义无反顾地带着孩子移民国外,但是真的到了那儿,日子并不好过。
先是被骗光了大半积蓄,后又被房东赶走,母亲带他搬到了房租廉价的贫民区。
机会并没有想象地那么多,为了母子俩的生计,裴东明的母亲白天奔波于各种兼职工作之中,甚至都没有时间画自己的图做自己的设计。
母亲不在,小小的裴东明就只能一个人在家,吃着冷掉的快餐,看着看不懂的电视,唯一的慰藉就是从国内带来的那些书籍。
母亲的英语尚且仅能堪堪应付,6岁的裴东明在完全陌生的语言环境,日常交流都是很大的问题。
在家里的时候母亲也都尽量用英语跟他对话,教他练习听说读写,裴东明聪明学得很快,但是蹩脚的外语一说出口就会被周边的小朋友嘲笑。
裴东明难以融入他们的世界,没有认识的小伙伴的异国他乡,每一天很是孤独。
他很想很想林燕薇,他在国内最好的朋友,但是每次打电话过去她都不理他,她好像已经把他给忘了。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裴东明被母亲轰出去和外面的小朋友玩,不知道是谁主动丢了他石头,白皮肤黑皮肤,就连黄皮肤的小孩子也跟着丢他。
石头打在身上很疼,裴东明抱头蹲在地上,听着他们说着粗鲁的语言谩骂嘲笑,强忍着不留泪。
thia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和他一样的东方面孔,穿着纯白色的公主裙,像是一个美丽的小天使。
后来裴东明常常在想,她真的是一个天使,他最神圣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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