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 他躺在那成堆的尸体下,凭借着尸堆缝隙里的空气苟活。
他呆呆地注视着天际被拉成丝的流云, 看着掠翼而过的飞鸟, 夕光下天色逐渐变暗, 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变得越来越轻。
活着对他向来是一种负担,他不知道该怎么活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死——如果像这样被动地悄无声息地死去也很好。
他阖上眼却陡然间听到一声惊叹:“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小鱼儿在喘气呐!”
那是个粗犷的充满力量的声音。
下一瞬, 他发现一只同样有力的手将他拽了出去, 那人的动作很粗鲁,他被拽进了光里。
疲惫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一双带笑的眼睛。
“嘿, 小鱼儿, 你还活着吗?”那人拍拍他的脸问他。
他吐出一口气, 气若游丝地回复他:“我还活着。”
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眼角的笑纹舒展令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他,他问他:“我叫厉鹘生,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许久,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澈......他们叫我阿澈......”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厉鹘生。
厉鹘生救了他, 将他带离了战场,可是同时他们也被当成了逃兵被一路追杀, 厉鹘生带着他从戎疆逃往中原, 投奔了灵犀宫。
灵犀宫外,三月繁花大盛。
木棉花树下, 女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在那绮丽的花景下等着, 像是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
晴光笼罩在那女人漆黑的面纱上, 炫目地不可思议。
他站在厉鹘生身边,低着头,无视身边所有的人或物。
直到那仿佛从久远的光阴深处传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很软很柔,清而透:“你就是阿澈?”
他抬起头,望向那面纱里露出的一双倾城眉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艳鬼。
那女人就像“艳鬼”二字一样,她用一张面纱掩盖了其下无双的容貌,整个人飘忽地像那无着无落、颠簸无依的浮萍鬼魅。
她坐在轮椅上,向他伸出手。
他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入那只纤柔白皙的掌心里。
她微笑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加入我灵犀宫,你的名字是——裴澈。”
他听见她俯身在他耳畔道:“我的幽冥七杀回来了。”
——————————————
伤口被牵扯到的痛楚将他从破碎虚无的回忆拉了回来。
裴澈睁开眼睛,听见耳边那带笑的声音:“醒了?”
他没有去看那是谁,只冷淡反问:“小萱呢?”
“她很好,你放心。”那声音回答。
他道:“你早就知道厉......他有问题了?”
艳鬼转动轮椅靠近床畔,伸出手像母亲一般帮他悉心地捋好脸侧的发,才柔声道:“是啊,那个男人是夜月安排在灵犀宫的一颗棋子。”
“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艳鬼悠悠笑了,反问他:“你觉得当时的你,会相信我这个初次谋面的陌生女人,还是相信那个带着你出生入死的救命恩人?”
裴澈没有回答,半晌,他只是重新将眼睛闭上。
艳鬼轻抚着脸上的面纱,眸光掩下一丝难言的无奈:
“我知道,他的背叛让你很痛,但也是因为他,勾陈才能真正回来你身边......”
“阿澈,我知道我用这个方式对你来说或许太残忍了一些,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认清谁才是你值得信任的人。”
“小萱就是你说的勾陈么?”
“是。”
“你安排我去靳川,就是为了和她相遇。”
“是。”
“我是江家后人么?”
“是,你是当年六姓之中江卓后人,你真名叫江澈。”
“那......江爵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的答案。”
房间里再度沉寂下来,艳鬼轻叹一声将轻轻转动轮椅,椅轮发出轻轻地吱嘎声,她转身出去,将门掩上的瞬间,她听见一声极轻的一声:
“谢谢。”
————————————
门被关上了,寂静的房中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但微微的动作就能让伤口牵动,那些痛楚提醒着他厉鹘生将青霜刺入他体内时的震撼。
当时的他是心痛么?还是愤怒?
他知道那种感觉是背叛。
而他不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脑海中无数次浮现出厉鹘生的样子,大笑的、温和的、宽厚的、狰狞的、残忍的......
深吸一口气他起身下床,推开门去。
那房间紧挨着他的房间,他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中没有其他人,宋云萱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睡得很熟,脸上脖子上依然还有在地宫时留下的伤痕,眉心的玄纹已经不再是若隐若现了,左肩的衣裳微微敞开露出包着纱布的肩膀,和小时候一样她的睡相不好,半张被子团成了一团堆在了脚边。
他走过去将被子拾起来铺展好,帮她盖好。
手悄然移到了她的衣襟上,指尖挑开薄薄的衣衫移上那片柔滑的肌肤,还有她肩上的伤口。
他还记得他从血泊中醒来,眼前是她为了保护他被厉鹘生砍伤的情景。
那一瞬,某种野蛮的情绪上涌,让他有力气站起来重新握住青霜,一剑砍下那个二十多年来他一直视作恩人的男人的头颅。
那染血的一幕让思绪顿住,令人窒息的痛楚攫住了他,他有些颓然地坐在床边,手从她的肩上移到她的脸颊上轻抚,她在睡梦中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粉嫩的唇微张呼出的温热气息让他迷恋。
床上的少女在被团中动了动身体,长发凌乱地在枕席上铺开,她轻吟一声迷糊地睁开眼睛,水漾的眸光里依旧有着浓重的睡意与疲惫,她看到了他,唇翕动着吐出轻轻的呢喃:“少主......”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她缓缓伸出手摩挲他额角上的伤口,手指的力道轻而柔,她蹙起眉,眸底有着心疼不舍的情绪,她仍旧孩子气似的咕哝着,笨拙地安慰他:“少主,你不要因为那个人伤心,那个人不值得,我帮你报仇了。”
“你不要难过......”她说着将手移到他的眼角,似乎要擦拭着什么。
他怔了怔,心在那一刹突然狠狠地动了一下,那感觉几乎有些疼,那早已萌生的懵懂的情感冲破了那层朦胧的隔阂,像潮水般汹涌而来遍布全身,那陌生的情愫与悸动让他在霍然之间像明白了什么......
他轻喘一声,目光近乎贪婪地凝在她的脸上,他将她的手拢住,垂首用冰凉的唇轻吻她的掌心。
她轻轻一震,眼底露出一丝困惑与不解,她梦般呓语:“少......少主?”
他忍不住俯下身轻吻她的额际,悄声告诉她:“我不难过,那种人不值得,我有你。”
他的长发与她的长发纠缠在一起,他的眼神就那样专注地望进她眼底,像是不舍得移开,许久,他叹息一声:“你在我身边真是......真是太好了......”
他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脸颊,忽而用舌尖轻轻舔舐着她脸颊、眉侧的擦伤,而后是眼睫、鼻尖、唇瓣......
唇齿间留下的感觉湿润且酥软,清凉又火烫,她眸子陡然睁大,令人惊慌的奇怪感觉从心头冲刷而下,让她不由自主地脚趾蜷缩,全身都战栗起来。
她慌忙手轻轻抵在他胸膛上,羞怯地问他:“少主......你为什么要......要这样?”
闻言,他动作稍顿,轻轻喘息着,月夜下的光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衬得他的双眼亮地惊人,他缓缓将她的双手抓在胸前,低语:“小萱......”
“嗯?”
“叫我的名字。”
“可是少主......”她又急又慌,不知所措。
他勾起唇,极尽温柔地莞尔一笑:“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他竟朝她露出那样的笑容,这一笑若清风弄云、云开见月,蛊惑地她瞬间将一切疑虑抛开,如他所愿地唤出他的名:“澈......阿澈。”
“再叫一遍。”
“......阿澈。”
他笑容愈深,垂首吻住她的眼角,舔吻她的耳垂与柔软的颈线,手将她肩头的衣衫褪下,吻上肩上的伤口,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烙下印记,轻道那两个字:“我的......”
宋云萱全身一僵,她以为他会继续往下,但他却仿佛找到了什么力量让自己克制住了,她听见他在她耳畔近乎粗重的喘息。
裴澈埋首在她发间平息自己,良久才看着她,哑声道:“你要快点好起来。”
她紧张又无措地盯着他那似乎融进了月光的眸看,乖巧地点点头:“我会的。”
他轻笑一声,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愉悦与放松:“睡吧。”
她咬着唇道:“少......阿澈,你也睡在这里么?”
裴澈侧身将她揽在怀中淡淡道:“我们不是一直睡在一起么?”
宋云萱靠在他胸腔上,手小心地不让自己碰到他的身体:“可是你身上有伤,要是我不小心碰到你怎么办?”
“我没事。”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侧,将她整个人贴合在自己怀中,才道:“没有你,我睡不着,我们以前不是也这样么?睡吧。”
宋云萱迟疑着点点头,但还是缩手缩脚地尽量不让自己碰到他身上的伤口,直到整个人被疲惫与睡意拖进梦乡,身体才放松下来。
清晨,裴澈是在宋云萱的呻/吟声中醒来的。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警觉起来,宋云萱睡在他怀中,她的声音非常微弱,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她全身冰冷,身体不自觉地弓起瑟瑟发抖着,双手捂着小腹痛得呜咽。
“小萱,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伤口痛了?”裴澈以为她是肩膀的伤口裂开了,可宋云萱却摇着头,咬着苍白的下唇,眼睫上染着水汽,声音脆弱地含了哽咽:“不是,我......我肚子疼......”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
床铺上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血腥气。
裴澈心间一颤,将宋云萱身上的被子掀开,惊见她白色睡裙的下摆上沾着一团殷红色血迹。
血似乎是从她颤抖的双腿间流出来的。
裴澈脸色煞白,披衣下床去找柏松。
却在走廊下遇见木卿卿推着艳鬼正在晨间的花圃边赏花。
艳鬼见他惊慌的样子,奇道:“阿澈,你重伤不在房中养着起这么早作什么?”
裴澈沉声道:“小萱出事了,柏松呢?”
木卿卿回道:“柏松师姐在后面药房里。”
裴澈匆匆将柏松从药房带过来,就见艳鬼带着木卿卿、霍珊珊、顾清风等人聚在宋云萱的房间门口。
柏松拎着药箱先走了进去,其他几人正要跟进去,艳鬼忽然抬手示意道:
“慢着,女人可以进来,男人们给我待在外面。”
霍珊珊不解:“这有啥子忌讳的?又不是女人生娃娃?”
艳鬼轻轻一笑:“姑娘家的事,你们大男人懂什么?”
顾清风一摸鼻子似乎懂了,拽着霍珊珊走了:“我们等会过来。”
走廊拐角处还能听见霍珊珊在嚷嚷:“为什么啊,我要看看二妞怎么了。”
裴澈哪里管什么男人女人的忌讳转身就进去了,艳鬼笑着让木卿卿推她进去。
柏松坐在床畔替宋云萱诊脉,宋云萱侧身蜷缩着躺着,神情苍白而脆弱。
这一刻,裴澈看着她,就像回到了她刚长大的那几天,他以为她又陷入那忽冷忽热的煎熬境地里了,忍不住一再催问柏松:“小萱到底怎么了?”
柏松帮宋云萱把着脉不理会他。
倒是一旁的艳鬼,她捋开宋云萱被冷汗浸湿的发,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那一点淡淡的痕迹,伸手替她将微微敞开的衣襟拢好,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动轮椅饶有兴味地看着裴澈刚晨起的模样,笑道:
“阿澈,昨晚,你睡在哪里的?”
裴澈无暇理会她若有深意的目光,随口道:“这里。”
“哦。”艳鬼含笑点点头,艳丽的眼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柏松将宋云萱的手放回被中,沉吟道:“这脉象是......”
她没说完,站在一边的木卿卿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是喜脉啊......”
被周围几双眼神杀过来,木卿卿识相地闭了嘴。
裴澈抓住柏松的手臂道:“小萱到底怎么了?”
柏松与艳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才对他道:“《黄帝内经》有云:女子二七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
裴澈愣了愣,疑惑:“什么意思?”
柏松笑吟吟地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小萱初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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