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月儿圆》3.第三章 庭院深深

    第三章  庭院深深
    兵部尚书府大小姐失魂症全愈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北京城，其速度不亚于网络传播。看样子任何时代都离不开喜欢八卦的女人，八卦女人的生命力可谓长久矣！
    这几天堆积如山的补品就可看出前来探望的人数目不少，美貌母亲邝夫人忙于应酬也脸呈倦色。官场如战场古今相同呵！谁都不愿放弃这么好的表现自己的机会。
    邝雨晨事后才知道，那天的王大人居然是吏部尚书大人王直，是朝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那王伯母是他的原配夫人，以精明稳重著名。张伯母是几朝元老英国公张辅的二夫人，那天陪同成国公朱勇的表妹万婵娟过来探视雨晨。一到月圆之夜邝雨晨神志加倍迷糊，这也是大家公开的密秘。所以每月月圆的第二天与尚书府要好的官员亲眷等都会来安慰邝埜夫妇。这都原于邝埜夫妇二人在社交界有着极好的口碑——正直而温情，邝夫人更是温柔通情达理。
    家里的忙碌并未打挠邝雨晨，邝埜夫妇以她身体尚未康复好为由没让她见客。她也落得清静，尚书府真的够大，看不完的亭台楼阁，赏不完的奇花异草。有宝珠宝玉的陪同倒也不觉寂寞，但也有种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宝玉是个腼腆的小丫头不爱说话，宝珠则是个机灵乖巧话多的姑娘。
    刚开始日子倒也好打发，初来乍到，一切都是新鲜的。
    家里上上下下的仆人婢女对她都爱若天人，邝埜夫妇对她的宠爱几乎可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好在她的爸爸妈妈对她也是疼爱至极，她也日益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生活，来到古代除了小几岁外倒没多大改变。
    这日春光明媚，午睡后邝雨晨在花园里荡秋千，突然想起有着清冷笑容的于谦，扭头问扶着秋千架的宝珠：“这几天怎不见于大人？”
    “这于大人在京城的日子很少，常在山西河南两地巡抚。不过他每次回京都会来看小姐。”宝珠回答说：“以前小姐生病，于大人总是对老爷夫人说小姐一定会好的，并且每次来都要陪小姐说会话呢！”
    邝雨晨想着第一次见于谦的情景，居然没有半点陌生感。那她生病以前是什么样呢！她不敢问爹娘怕惹他们伤心。
    “宝珠，我生病时是怎样的，说说好嘛？”她央求道。
    “小姐生病时也是很可爱的，只是人好象没精神一样。有时几天也不说话，但有时小姐也会突然有说有笑的。最怕的就是到月圆之夜，小姐什么都忘记，连老爷和夫人都不认识。”宝珠轻声说：“现在终于好了，我们都欢喜得紧。”
    “难道真的要我回到这里她才能好起来吗？”邝雨晨暗想，这里还是很闷的，我还不知道几百年前的北京城是怎副模样呢，真想出去走一走。正在她沉思的当儿，宝珠突然惊奇地“咦了”声。
    她一抬头顺着宝珠的眼光看过去，花园围墙的墙头不知何时伸出了一个少年男孩的脑袋，正笑嘻嘻地望着她们。发现她们注意到他了，他干脆从墙头纵身跃下向她们走过来，竟是个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
    “雨晨，听说你好了！我们都想来看你。在家里多闷啦！”他拉拉邝雨晨的衣袖。“我们去玩吧，现在京城春光明媚，到郊外去踏青最是好玩不过了。”看他眉飞色舞的兴奋样子，邝雨晨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看样子是她儿时的伙伴，只是不知他是谁呵！
    “是张大人的小公子张俊。”宝珠在她耳旁低语。
    “有马骑吗？”邝雨晨突然问了句。她知道那时出门是以马代步的。
    “有啊，我们什么时候都是骑马的，好雨晨！跟我们去玩玩吧！我们都想死你了。”张俊急了。
    她爱玩的天性又蹦出来了，她从秋千上站起来拍拍衣服说：“走吧！”
    “小姐，这样不好吧！等会夫人会着急的，奴婢担当不起啊！”宝珠急切地拉住她。
    “要不，宝珠陪我去？”她问张俊。
    “可以，要宝珠守口如瓶才行。有个你意想不到的人来看你了，别激动喔！”张俊对她挤挤眼,拉着她就走。她顺手拖着宝珠跟上。走到围墙前她愣住了，少说也有两三米高，难道要借对翅膀飞出去吗？
    “看我的，你们抓紧我就行。”邝雨晨只觉腰间一紧身子轻飘飘的就越过了墙。当她回过神来已到了墙外，名将之后身手果然不同凡响。刚落地宝珠站立不稳她赶快伸手去扶，却意外地看见了宝珠露在外面的脚。
    脚如三岁孩子般大，短而窄。她吃惊地张大嘴，忽而明白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残酷的缠足。来这里多日爹娘并未教她什么，宝珠也可能受过邝夫人训戒，不该说的不要乱对她讲。她对这大明朝了解的还不多，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脚，还好，还如原来一般大。
    “大小姐，别看了，谁敢动您的脚。我的马在那边。”张俊笑道：“宝珠，扶好你的主子。”
    外面的空气真鲜新，自由的感觉就是与众不同。没想到府后面居然是一条小路，路旁种着几棵垂柳，张俊的马就栓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看到主人来了前蹄腾空欢呼起来，真是有其主就有其马。旁边还站着个仆人牵着匹小红马。邝雨晨以前和爸爸没少骑过马，只要爸爸有空，星期天总会带她去马场骑马，那时是当作运动，现在却成了交通工具。
    邝雨晨凭直觉知道宝珠不会骑马，她正想说和宝珠共乘一骑。张俊不由分说的抱起她放在了他的马背上，他对那个年轻仆人说：“你和宝珠共乘，我和小姐先走一步。”
    张俊拍了马儿一 巴掌，马就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你知道吗很久没和你骑马了，上次偷偷带你去赛马你一跤摔晕了，我和朱离两人回家后都挨了一顿板子，我还好，朱离那小子屁股好久坐不了凳子。”张俊想起以前笑了。
    邝雨晨有点愕然，前些日子她和爸爸去骑马的确摔过一次，摔得还不轻。会有这样的巧合？还是她本来就属于这个朝代，现在完完全全地回来了？
    她靠在张俊胸前任他半搂着，感觉真的相识好多年了，他的怀抱很温暖很结实，她脸有点发烫。在现代她可是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居然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子抱着，怎么也有点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想到这她不禁笑出声来了，她回头朝张俊看去，马跑得太快两人靠得又近，她的嘴唇几乎碰上他的脸，后者正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
    “怎么？这么开心，想吃我豆腐？”张俊纵声大笑。邝雨晨抡起双拳就打过去，张俊故意大喊大叫，两人在马上打打闹闹不一会就离尚书府很远了。居然没看到后面有个黑衣人一直尾随着。
    地方越来越偏，景色却越来越美，这一带芳草如茵，地上不知名的野花竟相怒放，姹紫胭红的煞是好看。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几株垂柳在袅袅婷婷地卖弄她的风姿。邝雨晨几乎陶醉了，这花这景这人这样的好时光！
    突然张俊勒住了马，他笑说“你坐好”就纵身下马，邝雨晨看着他跑到一处花丛中，采了一大把颜色各异的花，然后折了几根柳条，不一会就编成了一个美丽的花环。他跃上马给邝雨晨戴在头上，歪着头看了她一会，他轻声说：“雨晨，你真美。”
    “如果我变成了老太太，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了，你也喜欢？”邝雨晨盯着他。他英俊的脸有几分急躁的红晕
    “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你就是你，不是别人。我五岁的时候见到你，你不知道多难看呢？又笨又丑的的女孩子。”他咬牙切齿地说，听到她的“如果”他有被污辱的感觉，她是在怀疑他对她的爱吗？
    邝雨晨有点动容了，那时候的孩子真是早熟，并且用情至深。她扭头拍拍他的脸，低声道：“你才笨呢，我还不知道你吗”
    张俊的脸顿时焕发出动人的光彩，更显英气迫人。邝雨晨不由看呆了，她的长发如情丝般拂过他的脸。
    前面的草地越来越宽阔也越来越绿，远远望去就象铺盖着绿色的地毯。那时候的北京城绿化还是好啊！现在倒越变越糟了。
    又跑了一会，前方有几个人正伸着脖子张望。张俊放慢马速缓缓过去，待到了他把邝雨晨抱下马，其中一个和张俊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欢呼着跑来：“雨晨，雨晨，我买了你爱的风筝。我们放风筝去好不好？”邝雨晨微笑着点点头，这孩子生得虎头虎脑一看就是没在书本上浪费时间的人，倒也显得憨厚可爱。
    不远处还站着一男一女，那男孩子正微笑地盯着她，漆黑的双眼似一湾深潭。白衣飘飘有种遗世独立的意味，这古代的帅哥可真多。今天见的几位可以说各有千秋。那女孩子年纪也不大，穿着大红的骑马装，明艳动人一脸的刁蛮相。看来这些人非富即贵。邝雨晨认识的高干子弟可真不少哇！管不了那么多，出来玩就玩个痛快啦！她朝那个白衣帅哥招招手：“要不，过来一块放风筝。”
    “我是祈钰，那个是我妹子绿绿。”朱祈钰含笑走来，举手投足都显得温文尔雅。如此俊雅的一个男孩子，如此熟悉的名字，她有限的历史知识告诉她，这个男孩子以后会高高在上，俯视群臣。但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邝雨晨暗自心惊，不管历史，只过好今天只过好今天。
    看样子他们也是认识很久了，只是不知何时相识的，难道张俊说的意外惊喜就是贵为当今圣上弟弟的他。
    她对他笑道：“我们今天不管大小不管上下，尽兴地玩过痛快如何。”他看出她眼里闪过一抹狡狤。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如果时刻都把他当皇子那多没劲，他已经失去很多快乐了。
    “什么叫不管大小不管上下，尚书大人的千金没读过四书五经吗？”红衣女子绿绿突然冷冷地开口。这公主脾气还不小呵！
    可是我真的没读过呢，这里虽然礼教深严但可以轻松一下呀！邝雨晨歪着头看看女孩子，笑笑：“你又年轻又美丽管那么多干嘛呀，我们一块去玩好吗？别浪费这大好春光。”
    “有你这样跟我说话的吗？”绿绿拉长着脸有几分生气，特别是看到张俊把她从马上抱下来后，眼光就再也没离开过她。朱离那楞小子也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跑。
    “朱离，把你买的风筝拿过来呀！”张俊高声叫道：“公主，你也加入！”他一把拉过邝雨晨紧紧握住她的手，清亮的眸子注视她片刻，在她耳畔低声耳语：“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决不允许。”
    邝雨晨看着他点点头，她本来就未把公主的话放在心上。张俊的承诺让她心里一动，如微风拂过湖面，荡起一层层涟。
    朱离拿了风筝过来，每人发了一个。
    于是大家迅速解开绳子，在草地上开始放风筝。一看就知道朱离和张俊是个中高手，朱祈钰只能说会但不精通，绿绿就更加不行了，毕竟缠过足的女子能跑就不错。
    邝雨晨放的是只五色大蝴蝶，此时已入半空。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度，因为裙子太长影响奔跑，她干脆把裙子挽在腰间，穿着裤子跑快多了。过不了多会，她长发也散了，头上的花环因为运动的关系不时有花瓣飘落。
    “绿绿，你也这样会快很多。”她边跑边对那个女孩说。绿绿睁大了眼睛象见了鬼一样：“我的天啊，你怎么这样穿衣服。你不怕你爹娘骂吗？
    “你不这样穿你母妃皇兄也没少骂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朱离，你那天还亲耳听见过，是吗？”张俊拖着他那条大蜈蚣跑来接口说。
    朱离笑道：“确有其事，那天公主的脸比我手中的这只大公鸡还要红。”
    “死朱离，看我宰不宰了你。”绿绿小跑过去要揍朱离。“好歹我也是公主啊，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王晶那小子比你们好玩多了。”
    “风度，风度，读过五经四书的人要有风度。”张俊唯恐天下不乱大叫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有不要拿那个混球和我们比，那是对我们的污辱。”
    绿绿跺跺脚：“皇兄，他们都耍我。你要给我出气。”
    朱祈钰不紧不慢地说：“小心你的老鹰找你出气，你看你都把它给摔在地上了。有在地上跑的鹰吗？”
    大家一看，绿绿忙着斗嘴连风筝都没管，已以摔在草地上了。顿时都忍耐不住大笑起来，绿绿看着自己的狼狈样也大笑起来。朱祈钰望了一眼邝雨晨，经过刚才的疯跑，头上的花也快掉光了，柳条也松了，有几片花瓣还沾在头发上。
    他走过去轻轻摘下，目光如水。清洌的眸子有几分欲说还说的忧伤，这样的目光灼得她有些疼，贵为亲王的他也有说不出的痛么？
    “雨晨，你说过我们要玩球的。”
    “雨晨，你不是说要比骑马吗。”
    张俊和朱离一前一后走过来说，张俊的眼里有一簇火苗在闪耀，如果不是君臣终究有别，真恨不得把朱祈钰的手打开。朱离那小子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年轻孩子还是不懂得隐藏心情。邝雨晨玩疯了，也跟着他们玩球。
    这种球说到底就是最原始的足球，朱祈钰在地上画了一条线。要绿绿当守门员，她每次摔倒再起来没有再发脾气，大家玩起来都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然后大伙坐在草地上吃带来的干粮，晕黄的夕阳淡淡照射着大地，远处有炊烟袅袅生起，天空也有归巢的鸟儿飞过。大家看着彼此，知道回去的时间又到了。绿绿的脸上也出现了依依的神情，邝雨晨有几分怜悯地握住她的手，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鹊儿，出来一次算一次啦。
    朱祈钰微笑着抬起头，清俊的脸在夕阳下显得柔和纯净，他仔细看着邝雨晨，这女孩子长大了，身形苗条，削肩秀颈，云髻半散，已渐脱稚气。只是她可否记得当年宫中的初相见？御花园的赏月？不，不，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记得她，他不曾一刻相忘！
    “喂！喂！我脸上有什么？”邝雨晨见他痴疾的盯住她，叫道。
    朱祈钰叹了口气“宫门似海啊！见也不容易，别也不容易，聚散难预期，魂牵梦也系。”眼角似有盈盈泪光。
    “以后有机会我会陪你出来的”邝雨晨笑道；“张俊朱离他们也会的。”
    他们二人只是无声地把手放在了朱祈钰的手中，守住了一个约定。
    他们不得不回去了，宝珠在路口等得焦急了，回来时她依然和张俊共乘一骑，她半倚在张俊怀中一种暖暖的情绪环绕着她，一支她喜爱的歌冲口而出。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骋，共享人世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