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带着云清回了家, 一路上云清在身后默默跟随,话很少。
苏语一路上却极为多嘴, 时不时对云清进行一番谆谆教导:
“云清啊, 这个世界还是阳光要多过黑暗一些, 蓝绡教你的,我不评价, 以后你自己就会知道她有多坑……”
“云清啊, 你是不是很迷惑先前总是有人欺负你?我可以保证,以后没有人动不动就欺负你,倘若你问我为什么, 我想说的是, 这个世界上虽然好人多, 但还是有一些人, 他们以貌取人,你之前饱受欺/辱,还就是因为他们认为你变化出的样子不符合他们的审美,但那没关系, 我还要教你的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只要与人无害, 那么你可以只顾自己开心就好!”
絮絮叨叨,苏语几乎将自己所赞成的所有大道理一股脑的塞给了云清, 但凡她此时能够想的到的, 都恨不能全数让云清消化掉, 从而树立起正确的思想,勿使沦为地狱道。
云清也极为认真,一句一句的将苏语的话尽数铭记在心。
回到家,苏语就有些感冒。
饶是她身子骨硬朗,整日里刀口舔血,可是也敌不过浑身湿哒哒的从大荒城走到几乎百里之外的郊野。
云清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眼底却有焦急和懊悔的神色,在草屋里给苏语拢起了火盆子烤火,自己离开草屋,说是去山上采集金印草。
苏语惊不知他从哪儿懂来的药草之道,忽想起曾经听说过一种叫老虎草的植物,治跌打损伤,说是老虎受伤时,会去找到那种草,在草上打滚,久而久之,那种草便被人们称之为老虎草。想到这儿,苏语心忖,或许识草是动物的本能?
其实苏语没关系,这样的感冒,只是有点咳嗽发热,扛一扛也就好了,但是她感冒时候也不知是威严减弱还是怎的,云清竟然不受她的阻拦,执意去了。
云清的大绒披风被架在火盆子边上烤,苏语换过衣服之后,在火盆子边烤了一会儿,舒服多了,渐渐的口渴起来,便起身倒水。
倒水时,竟然在桌子底下看见一个针线筐!
苏语好奇,蹲下身掏出来放在桌上,只见针线筐里边还装着一个缝制了一半的护手,护手竟是男式的。
苏语抓了抓脑袋,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这才想起,原来这是苏语缝了给云清的。
苏语叹了口气,想起一首不太合适的诗来……
饶是闲着,苏语便拿起护手和针线,接着往下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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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野在京都和大荒城之间,而在郊野和京都相接的地方,有一座大山,名为太行。
云清曾未化形的时候,到处游荡,曾到过太行山下,知道太行山上药草丰盛,必然有金印草。
太行山果然也未让云清失望,只是这一举下来,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云清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暗了下来,往山下的路寂静极了。
云清这几年跟着许苏语住,有怕黑的习惯,倒不是他主观意识的胆小怕黑,而是那时候一到黑夜,许苏语就容易半夜离开……
云清曾不止一遍假想过,她离开之后不回来的场景。
由于下过雨,天也黑的快,天色越来越暗,这一夜连月亮也无。
云清快步往苏语的草屋回去,在接近草屋的时候,云清嗅到了陌生的人气,他远远的一望,只见在门前银杏树下有两个人影,一个在并不粗壮却枝繁叶茂的树干上,一个在树底下半蹲在花丛间。
云清无声走近:“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见了云清,浑身一颤,撒腿便要跑。
云清隔空将两人抓至身前,“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动静,苏语从亮着油灯的草屋推门而出,便见云清跟前半坐着两个黑衣人。
苏语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你们在此作何?”
两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苏语在同一个分堂的月影楼暗影,这两人苏语平日里交接任务的时候也都见过,只是没说过话,她只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分堂里边轻功最好的。
那两人偷眼打量了云清一下,可是对上苏语,语气便嚣张了很多:“告诉你也无妨,是堂主派我们来的……”
苏语挑眉:“来干什么?”
那两人相视一眼,心知苏语也不敢拿他们如何,便道:“来看看你身边的丑夫能不能变成狐狸,我们蹲了半天没看到,嘿嘿,这位白衣的公子,跟‘丑夫’可是一点都不搭边的……难道是堂主的审美有问题……既然你发现是我们,看在我们同袍的交情,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这位公子是不是狐狸变的,我们也好回去交任务……”
苏语眼中寒光一凛,思忖上一世月影楼并没有太过参与到京城散布的九尾狐风波里,可是这一世,月影楼竟然直接参与到这件事中。难道是因为她的到来,冥冥之间竟然改变了云清的气运么?
如果是这样,那么云清待在她的身边,反倒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危险。
要尽快让云清到仙山修行了!至于这两个人,此时回去,必然会说出此时云清相貌已改的事情,狐仙善变,他们对云清的身份想必只会更加确信。
思量来去,苏语笑了笑,伸手将两黑衣人扶起:“我倒也想他是狐狸,还能奉献给堂主立功拿赏。”
苏语耸耸肩:“可惜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苏语逐客,两人便拍拍屁股跑了。
苏语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天知道刚才一刻她杀机已动,多想杀了他们两个人灭口,可是她还被月影楼蛊毒牵制,和月影楼太过针锋相对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
云清从竹篮拿出金印草,要去火盆子上为苏语煎,苏语却拉住他便跑。
“不管你带我去哪,你先吃药。”
苏语无奈,从他手中抢过金印草,摘了叶子塞进嘴里,忍着苦涩在云清诧异的眸光里嚼了嚼,“吃着呢,云清,你看今夜天上无月,地下无风,刚下过雨草地上也顺滑顺滑的,是个私奔的好日子!”
“私奔?”
苏语嘿嘿一笑:“云清,局势所迫,你要尽早修行起来了。”
云清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正有此意,只不知我该去哪儿修行,如何修行。你放心,我一定认真学习,早点为你杀了月影楼主。”
苏语大为感动,别人修行都是为长生,云清要努力修行,却是要为她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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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
一转眼,两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京城修行者之间对于捉狐之说已经甚嚣尘上,每个修行者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蓝绡有点后悔,消息是她放出的,放出消息的时候她以为她的师傅是国师,拿到消息的修行者们不论是谁,但凡能抓到云清,都是会服从国师以赏赐换取他们让宝的。
可是这些日子蓝绡游走在市集巷子,却发现修行之人根本不在意大盛国凡人的尊卑等级!别说他们拿到云清会不会上交给国师,即便是大盛国国君亲自去要,他们想来也未必给国君一丝一毫的薄面!
而两个月的时间,苏语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道观,所过道观,皆无保护云清的能力。现九尾风波正盛,苏语也不知道那个门派能够乘的下云清这尊大妖了。
这一天苏语忽然想到,云清在上一世成为堕仙,走上地狱道后,修成九尾,神威滔天的事情。
“九尾……九尾……”苏语喃喃自语着,忽然一拍大腿:“我想到了!凡人界根本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你该去的地方是神隐山!”
“神隐山?”云清清澈的眸子眨了眨。
“是的,人世间神隐着两座大山,一座是青丘,一座是涂山!这两座山,有可考的历史来证明都是狐仙之山,在太古的时候,这两座山和人间界都是想通的,可是在后来,人间的修行者渐渐的多起来,人间修行者和神隐山的狐族经历过几次战斗,仙山上的狐族甚为厌倦人类的尔虞我诈,便用建立了结界,关闭和凡人相通的大门了!”
云清微微歪着脑袋看苏语:“这两座山既然关了门,便是不希望被人打扰。”
苏语摆手道:“神隐山的大门是防人的,但你不一样,你是九尾狐族,九尾狐族不是野狐,只有青丘和涂山的狐狸是九尾,你一定是神隐山不知道怎么迷路丢失的小狐狸,即便是不说修仙这件事,单论个人的感情,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回去认祖归宗呢?”
云清微微眯起的眼睛,虽然看着苏语,却仿佛飘的极远,他抿了抿嘴,还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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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世界的修行者都在寻找云清。
而此时,苏语追溯着上一世记忆这个金手指,已经找准了神隐山的位置。
苏语先来的地方是青丘,离他们最近。
只见此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许苏语前世也是在云清修为强横,且堕入地狱道之后,才听世人说云清侦破了青丘山的结界,通过这件事了解了此地的位置。
要不然凭借她瞎找,找遍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
只是地点找到了,但是却苦寻不到入门之路,原本苏语抱着云清是狐族的想法,揣测他跟狐族同气同根,结界或许对他无效,可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可惜上一世只了解了地点,却没有了解云清侦破结界的法门。
苏语抓耳挠腮。
云清第一百次尝试无门之后,回到苏语的身边,“苏语,别着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着,云清忽然抽出了苏语的身后的宝剑。
苏语挑眉:“你要干什么?”
却见云清将食指往剑刃上一擦,认真的道:“许是本能,我在幼年时,识海便印刻有几个阵法……只是我不懂阵术,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试了……”
于是云清以指间血痕,当做阵引,站在油菜花田的中间,在脚底下化起了记忆中的阵法。
画了一个……没动静。
画了两个……没动静。
就在他画了擦,擦了画十几次之后,脚下的红色血迹画成的大阵最后一笔连成时,大阵上交错的线痕忽然间青光大方!
两个人皆沿路惊叹之色,苏语还不及为云清欢呼,青光一闪,阵法顷刻间化为点点星光消散!
随着阵法的消散,周围的景色也忽然间模糊起来!
等周围景色清晰下来,两人便置身在一座蓝天绿水环绕的大山之间。
山间风动,周围的竹林犹如绿色的海浪一般翻涌。
苏语兴奋的拍了拍手:“成功了!”
云清站在原地,虽然刚才只是用指血画阵,然而连画了几个大阵图下来,云清的嘴唇已经很明显的苍白了下去。
苏语跑过去扶他,神情关切:“云清,你休息休息。”
才扶着云清坐下,周身竹林原本簌簌的声音,忽然转为狂风呼啸。
云清警惕的竖起耳朵。
却见一男一女身披彩衣,踏着竹海浪涛而来。
“尔等何人!如何进来我界神隐仙山!”
苏语连忙躬身回话道:“回禀仙人,这里是神隐山失落在凡界的后裔,为寻祖而来!”
一男一女顺着苏语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云清一席白衣,苍白着脸,静静的望着他们,一言不发,眼神之中却是难以言述的渴望和期待。
一男一女相视一眼:“还真的具有狐族仙根。”
“要通知族长么?”
“先回禀仙宿大人吧,族长还在闭关进阶,不宜打扰。”
一男一女商量后,对他们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一些:“原是自家人,劳烦两位暂且在此外院稍待,我们回禀了族中老人,自会有人前来接应。”
只见那女子朝着手上所戴戒指一抚,在苏语和云清的面前登时凭空出现了一尊美酒和一盘鲜果。
那女子款款娇笑:“在下素来知道等待的枯燥,希望美酒鲜果能暂时洗去诸位风尘,便让我师弟在此照顾尔等,我去通报后便来接应。”
过不片刻,女子果然带着一位老人和几位弟子而来。
那老人胡子已经到了小腿那么长,捋着胡须过来,见了云清,却皱眉摇了摇头。
吹胡子瞪眼道:“这个狐狸,不是我们家的。”
那女子有些尴尬:“我看它并非野狐。”
老人一跺脚:“他不是野狐没错,但是他是那该死的涂山狐,并非我们青丘狐!”
苏语摸了摸鼻子……
原以为神隐山的狐狸同属仙狐,都是一家人,不成想仙狐和仙狐之间,也存在异姓排斥……
“仙宿大人,既然不是我们家的狐狸,那就由弟子送他们出去好了。”
女子朝着苏语和云清福了一礼,正要动身。
老人却暴跳如雷:“放肆!我青丘神隐山,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苏语抬头。
“走,可以,但是要将这狐狸身上的传承剥离下来!还有这个凡人!”仙宿老人戮指朝向苏语,扬声道:“将她的舌头割掉!眼睛剐出,以免出去之后,泄露我结界开合之法!”
老人话语落地,原本有些浑浊的老眼忽然间迸发出精光来。
挥手成爪,便往苏语眼睛上抓去。
招式落下,竟被云清瞬间移形换影飞去挡下。
云清抓住仙宿老人的手,眸中寒光幽幽:“老人家,我既能进来,自然也出的去,传承,我不会给你,她,我更不允你伤。”
周围的青丘弟子见云清挡下仙宿一招,一个个惊的吸气。
“公子……快给我们仙宿大人道个歉……他刚才所提处罚,跟你们冒犯他的处罚比起来,真的很轻……”
仙宿老人双眼怒瞪,被一个还未真正修习过法术的小狐狸呛声,他几乎恼羞成怒。
祭出一根银棍,搅动暴风旋转,化为一道道罡风,铺天盖地朝着云清飞去。
云清鼻头发出细微的哼声,他不懂如何有技巧的控制法术,可如果他愿意,天生的法力在他举手投足之间便可运用的出,他挥拳甩出一道蛛网一般的强光,强光挡在两人身前,化成巨大的防护蛛网,竟然生生将仙宿老人的罡风阻拦在蛛网之外。
此时,别说是青丘弟子们惊呆了,就连仙宿老人自己都有些惊讶。
此子绝非涂山普通狐族的后裔!有这样天生的纯厚法力,应当属于九尾族!
九尾族是狐族之中的至尊!不论是在青丘,还是在涂山,都是极为稀有的,他们出生便高普通狐族一等,享受族内最好的荣耀和资源……
而他们的修为速度和悟性,也都远在普通的狐族之上……
最重要的是,九尾狐族,不但拥有天生的法术传承,还拥有狐族至尊天赐的守护传承!守护传承可保九尾狐孤军时不陷死路,在遭遇危险之事,九尾狐的守护传承可自主反弹一切伤害!若是动静过大,甚至可惊动其九尾狐的九世连枝。
也就是说,刚才如果真的动手去剥离这只狐狸的法术传承,那么在伤害击打上这只狐狸的时候,在他身上的守护传承便会自动护主!反噬给对他施刑之人!甚至还会惊动这是狐狸的爸爸和儿子,爸爸的爸爸和儿子的儿子,以此来推延九代……
青丘和涂山,本来关系就不好,若是为这件事,拉起了战争的□□,那他可就成了青丘的罪人!
只一个招式的来回,仙宿老人便计较的如此精细。
“罢了,毕竟是年轻狐狸。”仙宿老人咳嗽了一声:“我还真有点下不去手,可是要说放你们走,也不是不行,你们需立下誓言,此生此世,永不将我青丘开合结界之法,诉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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