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综合症》28.第28章 祈天语

    顾玺当然不是要韩漓现在给他买一栋房子，他是说他们的未来目标是买一栋带院子的房子, 并表示他也会努力, 两个人一起挣钱的。
    然而韩漓只是捏捏他嫩呼呼的脸, 不予置评。
    他之前一直担心自己的情况没有办法工作，既然现在找到方向, 就该由他来养顾玺了。并非他赚了钱后自信心膨胀, 只是对顾玺理所当然的回报。
    如果他只能赚一千，那一千就是顾玺的，他能赚二十万, 二十万也是顾玺的, 一百万, 一千万皆如此。
    他的人生是顾玺给的, 否则他还在浑浑噩噩的流浪，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对于收养他的顾玺, 除了如此回报, 他想不到其他方式。
    当然，顾玺那份低薪的公益机构工作，他喜欢还是可以做的, 就当让他玩耍好了。
    挣钱买房子的事, 韩漓决定自己包了。
    虽然赚了钱, 但顾玺除了因前世的约定, 对“买房子”特别有执念外, 生活方面他没有任何要求, 韩漓也一样。两个吃惯苦的穷孩子根本没有花钱的概念，够用就好，够吃饭就行。他们甚至没想过搬出那间小租房换个好房子，仍旧满足于两个人睡一张床，并且有个漂亮阳台的小套房内。
    也没人发现这两人有什么不同，他们仍旧每天手牵手到公益机构和福利院，顾玺上课，韩漓坐在旁边，几秒一页的胡乱翻书，给他故事书也不看。
    当然，因为两人都通过了地区钢琴赛，仍旧要练琴的。韩漓手指受伤，基本已放弃比赛，只是为了陪顾玺才继续参加。在顾玺练习的时候，韩漓便捧着经济书在旁边看。有时顾玺怕韩漓无聊，会停止练习，随意弹动几个音节，韩漓听到就会放下书，坐到顾玺身边，两人一起合奏。
    黄一嘉简直被闪瞎眼：“我的天，我要不是知道韩漓是个……我都以为你们是一对情侣了。”
    在此期间，顾玺的分红到了。
    之前他为福利院儿童录下的音乐很有效果，黎姐通过公益组织向政府部门推广，在证实效果后，得到了大笔订单。民政救助部门每年在福利院和托管所收容的智力阻碍患者上至少花费上千万医疗费，CD的订单相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连各私人疗养机构都下了大笔订单，更别提有特殊孩子的家庭。
    待到第一批CD全部售完的时候，顾玺和韩漓拿到了150万的分红。
    黎姐说，这还是因为出于公益性质，CD的价格卖得很低，利润很少，否则他们的分红至少翻倍。
    “还有很多家庭现在才刚刚听说CD的事，已经下了订单，上面还有部门联系我们，准备向国际公益机构推荐，等商谈结束，第二批CD的分红应该也下来了。”
    顾玺微笑：“谢谢黎姐，能帮上忙就好。”
    转头把150万的银/行卡递给韩漓：“给你。”
    韩漓：“……”
    他刚刚完成一笔30万的交易，正准备告诉顾玺，现在……
    韩漓默默收下银行卡，开始研究金融股市。他赚钱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总不能以后买房子的钱还要顾玺出吧！他说了要由他来养顾玺的。
    同时，地球的另一边，美国纽约，法拉盛。
    一名华裔女子收到了好友从国内寄来的一张CD。
    “这张CD或许能对天语有一点帮助。”友人如此说道。
    这名华裔女子名叫张芸，是一名钢琴家，丈夫则是一个乐队的指挥。他们有一个儿子，名祈天语，今年16岁，是一名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
    也就是俗称的自闭症。
    他智力正常，甚至比普通人更聪明，读书和学习钢琴都比别人快，但他拒绝与人交流，行为刻板，喜欢蹲在角落，一整天都不说话。
    张芸夫妻曾经将他送进特训学校治疗，但那是一家对孩子进行军事化训练，甚至体罚的学校，导致祈天语的自闭症反而变本加厉。张芸只能放弃自己的钢琴演奏工作，一心一意扑在孩子身上。
    好在祈天语虽然有自闭症，但钢琴天赋比她更优秀，11岁就已经拿到国际少儿钢琴大赛的冠军。在发现钢琴演奏似乎能让祈天语变得稍微外向一些后，为了让他可以多接触外界，她只能不停的带他参加各种比赛，期待他能融入人群中甚至结识朋友。
    然而几年下来，各种钢琴奖项拿了不少，祈天语自闭症的效果却没有任何减缓，甚至越来越严重。
    张芸已经半年没有听过儿子的声音了，他哪怕饥饿都不会说一句饿字，不仅如此，他拒绝出门，不管是父母还是医生，外界的声音似乎无法传入他的耳朵，他总是藏在角落里。
    “已经到此为止了吧……”
    张芸憔悴的说。
    她走回家里，看到蹲在沙发后的祈天语。他手上拿着他父亲的指挥棒发呆，现在除了这根指挥棒，谁也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天语，你还记得王阿姨吗，她从国内给你寄礼物来了。”张芸对儿子说。
    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她习以为常，坐在沙发上，茫然的看着这张CD碟。
    CD碟的外包装很简单，是两双放在琴键上的手，很好看，属于男性的，修长年轻的手指。一根绿叶缠绕在他们指尖，向上延伸，在浅蓝色的背景下绽放出一朵小小的白花。
    旁白处只有一句话：你我同在一片蓝天下。
    演奏者：顾玺，韩漓。
    再看背面，连钢琴曲的名目都没有。
    张芸不抱任何期待，她和丈夫都是音乐家，有什么音乐是他们没听过的。但不忍拂朋友的好意，她还是播放了这张CD。
    欢快简单的音乐响起，节奏很好听，有些类似儿歌，似乎是两个人一起弹奏，张芸闭上眼，听到两个孩子一起奔跑跳跃的声音。
    他们在说，他们很快乐。
    让她也忍不住泛起微笑。
    虽然不是著名的钢琴曲，但从音乐的角度来说，可以称得上悦耳。
    蹲在角落里的祈天语突然动了。
    他起身，走到音响前，突然将它抱起。
    闭目养神的张芸被突然的声音吓醒，她抬头，看到儿子紧紧抱着音响的动作。
    “天语，天语你怎么了？”她站起来激动的问。
    祈天语看她一眼，又看向音响，对她说：“玩……”
    他听到音乐里有人跟他说，一起来玩吧！
    很温柔的声音，让他觉得一点都不可怕。
    张芸愣了。
    半年了，她的儿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她热泪盈眶，用力点头：“好好，玩，妈妈和你一起玩……”
    祈天语不再说话，他坐在地板上，抱着音响，侧耳听音乐的声音。
    活泼的，安静的，他听到两个人追逐的声音，玩耍的声音，跃过河水的脚步声，对他说晚安的声音。这些温柔的声音让他感到安心，想要参与进去，想要和他们一起玩耍。
    到最后一曲的时候，因为顾玺想起了前世分开的场景，欢乐的音乐转为激烈和悲伤，似乎有人在说，不想分开，不想分开。
    祈天语突然泪流满面。
    “天语？”一直关注着他的张芸一脸紧张：“天语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要……”祈天语哭出来，声音哑哑的说。
    “什么？”
    祈天语抱着音响来到钢琴前，郑重的将音响放在琴架上，他抬头看着音响，就好像看到了音乐后的两个孩子。
    他低头，开始弹奏音乐。
    激烈的音乐自指间流泄，应和着刚才那首曲子。
    张芸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儿子弹奏从未听过的陌生音乐，边弹边流泪。
    她刚才只顾着看儿子，没有仔细听播放的音乐，否则的话，她就能听出，他在合奏。
    应和着刚才那首音乐，变成了三个人的合奏。
    当一曲结束，祈天语抬起头，灿烂的笑起来。
    他在音乐里说，不分开，我们在一起了。
    他觉得音乐背后的两个人能听到。
    “天语，这首是什么歌……”
    祈天语的钢琴是张芸教的，每一首钢琴曲都是世界名曲。唯有这首，张芸没有听过——这是祈天语第一次创作音乐。
    没有回答妈妈，他甚至没有听到，低下头，祈天语继续开始弹奏。
    欢快的音乐响起，像是孩童在追逐玩耍，他从第一首开始，与遥远的顾玺合奏。
    祈天语弹奏了一天一夜，张芸从最开始高兴儿子对外界有反应，到担心的发狂。她叫来了丈夫，叫来了医生，但是没有用，没人能阻止祈天语的弹奏。
    直到他疲惫不堪，倒在地上。
    医生治疗之后，醒来的祈天语开始循环播放那张CD。他甚至开口说话了，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一样，他抱着音响，有时会低头对它说出不明音义的音节，有时又在笑，就像是在和朋友玩闹。
    张芸快疯了。
    她是希望儿子对外界有反应，但不该是这种反应，他简直把音响当成了人一样对待！
    她焦急的打电话给朋友：“那张CD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儿子的反应会那么奇怪？”
    她的朋友听到描述后一脸惊讶：“怎么会，这张CD的音乐是专门针对智力障碍患者的，他们听后都会变得很开心或者很安静，甚至会乖乖睡觉，没人有过天语这种反应啊！”
    “可是我家天语……啊……”
    张芸转身，就看到抱着音响站在她身后的祈天语。
    祈天语拿起了桌面上的CD，他歪着头，看到封面上的两双手，他将自己的手指覆盖上去。他又看到了演奏者的名字：
    顾玺，韩漓。
    “顾玺，韩漓……”祈天语念着这两个名字，突然说：“我要。”
    他双眼明亮，像固执的孩童看到心爱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