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情》20.第 20 章

    盒子还没有打开, 香味就已经顺着上面透气的小孔不断的传出来, 那味道好似沁入了五脏六腑，让她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叶南薇今天本来就没有吃饭，回来事又多，饿的都没有感觉了。可是一见这些点心，像是有一只手在挠她的胃, 她觉得自己可以吞下一头牛。
    谢铎让人送过来的外卖，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让这家店送餐的。可是她却明白，谢铎肯定是因为听到她那句忙的连饭都来不及吃才让人送的这些。就好像你无意间说了一句话，却被人用心的记在了心里一样。
    先打开两个汤碗, 发现是一份牛肉汤面，可能是怕面坨了，汤面分离，用两个碗装，都还冒着热气。虽说跟刚从厨房里端出来的肯定有区别，但是保持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扎起了头发，用筷子小心的把面夹到汤里，先喝一口汤，暖流一路向下，从喉咙到胃里，整个身体都变得温暖了起来。叶南薇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再度夹了一块牛肉。
    金城的美食这么多, 名吃却只有十道, 牛肉面能占其中之一, 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她曾经亲眼看到过五福园的师父做面，面条是二十年以上手艺的老师傅拉出来的。牛肉用淀粉裹浆，不放糖盐酒味精，只用生抽调味，蒜爆香之后放牛肉、然后加雪菜、番茄、千张、香菇、最后倒滚水入面条、出锅撒上葱花。全程大火，一道牛肉面从炝锅至端到客人手中，前后不到两分钟。
    叶南薇吃着面，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背着书包，刚从补习班下课，高书芝女士顺道带着她去五福园吃饭的情景。高书芝女士问她长大后想干什么，那时候拉面的师傅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内部，面团在他手上任由拿捏，随着手的动作不断变化，面条上线翻飞，不管甩的多高，都能收放自如，那动作跟高明的杂技师傅一样让人目不转睛。
    她心生憧憬，说了自己对未来职业的第一个向往：“我以后要当一个拉面师傅。”
    叶南薇还记得当时高书芝女士略显僵硬的面孔而后变得像狼外婆一样的笑容，十岁的她还不明白那个笑容代表了什么，直到接下来她在厨房里揉了一个月的面团。
    不要说一根面条了，胳膊酸的都抬不起来了，还擀不出一张圆形的饺子皮，每一张都跟像被太空黑洞拉扯过一样。高书芝女士面目含笑的问她：“跳舞辛苦还是拉面辛苦。”
    她慎重的思考了一下，抽抽噎噎的回道：“跳舞。”
    高书芝女士表情一僵，又温柔的问：“学小提琴辛苦还是拉面辛苦。”
    叶南薇真心实意的回答：“拉面辛苦。”
    “乖，以后不学跳舞了，就学小提琴和美术。”
    叶南薇被这个喜讯给惊呆了，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她学的兴趣班里原来是没有美术这一门的，后来木已成舟，她也只有老老实实的背上画板，原来是到一个地方去学跳舞的，后来转头去另外一个地方学画画。
    她老老实实上学，去兴趣班，小提琴拉了十多年，画笔也拿了快九年了，亲戚间来往也能夸你一句多才多艺。算是一个比较专业的业余爱好者。
    再大一点叶南薇才明白，她只长了一张爱吃的嘴，却没有给她点亮相应的天赋，最多也只能烤烤蛋挞、做做饼干，炒几个家常菜而已。味道都是平常，要说多好吃，肯定是没有的。
    高书芝女士她做的菜评价往往是：熟了。要求可以说是很低了。
    叶南薇吃了面，喝了汤，随即涌上来的是十分的困意，她把碗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洗了手后直接用冷水拍了拍脸。在只有她一人的办公室里伸伸胳膊踢踢腿，松快一下久坐的身体。还没跳两下，外面熟悉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是张副局还有林所几人开完会下楼了。
    几人交谈着走进了办公室，张副局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接下来的零点行动第一站就是先从你们开发区的企业开始，你是组长，先要开一个好头，圆满的完成这次行动。”
    林于跟在他身后走进来，两人都穿着执法正装，原来严肃的表情更加正经，听了这话，林于一点都不为难的样子：“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了。”他又道：“我看市电视台对这一块也很关注，特别是出了唐河的事之后，这一次的行动要不要带上他们。”
    张副局沉默了一下后算是认同了：“你可以跟他们联系。”随即他又叹气，想要说什么的样子，还是没有开口。他看看向拿着文件给他签字的叶南薇，接过了文件，低头在桌子上签字：“小叶你是下午回来的对吧。”
    “是，下午三点。”
    “刚进办公室就闻到香味了，吃什么好吃的了？”
    上班期间吃东西被大领导发现了，叶南薇想着自己是认罪呢，还是认罪呢，就见张副局看到了桌上的几个盒子。呦了一声：“五福园的，”语气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还带着一点……渴望？
    这真的不是错觉吗？叶南薇心里很怀疑，想着反正都看见了，她打开了盒子，犹豫问道：“您要不要来一点？”
    张副局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拿了一个：“小女生就是贴心，我刚好也饿了，”然后几口就吃了一个流黄包，接着开剩下的盒子：“我看看这里面是什么，麻油鸭，这个也好。”
    “林所，一起试试吧。”张副局热情道。
    叶南薇风中凌乱，要知道张副局平时一板一眼，看着生人勿近，不是在谈公事，就是在准备执行公务的路上，好像都没私人时间一样。她路上遇见都是打过招呼就走，对方也只是冷淡的点点头，没想到原来居然是这样的吗？可是她居然觉得对方亲切了不少，这肯定是错觉。
    等到沈海还有姚杰、方军立三人回来的时候，那几盒她肚子饿时觉得不够吃，吃了面后觉得吃不下的点心顿时被瓜分一空，最后只留个她一碗双皮奶。
    她抱着双皮奶，坐在椅子上的沈海拿着鸭腿啃得起劲的，还问她：“这是哪家的外卖，味道真不错，电话给我一个，我以后也叫。”他是从别的市考到金城的，对金城的吃的只局限于单位辐射出的三条街和食堂。
    姚杰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这是五福园买的，而五福园不做外卖。”
    沈海不以为然，以为这是对方的欺骗：“不做外卖生意，那你看叶南薇桌上放着的是什么，袋子还在呢，还是你回来的时候过去买的？”他转而对着叶南薇问道。
    叶南薇干笑道：“我哪里敢啊，我还穿着制服呢？”
    从杭城培训归来后，叶南薇几个新人的制服就寄到了单位，因为她不在，管宛宛收到后特地给她放到了她的办公桌底下。由于每一个尺寸都是量过的，因此制服特别修身，穿上后精神奕奕的。他们的西装制服跟警服一个模板，就是配饰不同，帽子上的图标也是环境监察的，可是远远看去，一点都分辨不出来，显得特别有正义感。
    “那姚杰说五福园不送外卖，这又没去买，这些是哪来的。”沈海对着叶南薇问。
    叶南薇一怔，含糊的回道：“一个朋友买了送的。”
    沈海犹疑的看着他，很不相信的样子：“所以这家店真的不送外卖吗？”
    “不送，不送！”叶南薇怕他继续追问，连忙道：“我把地址给你，你喜欢以后自己去吃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最困的时候过去了，毫无睡意，心有点乱。叶南薇她可以说是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从小就被夸着长大，按理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是因为对她示好的男生从幼儿园就出现了，这让女控叶先生很是忧心，高中以前一直被看的很严，最叛逆的年纪在她妈教书的学校里上课，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她的耳朵里，压根没什么早恋的机会。大学之后三观已经形成，因为家庭的言传身教，做事识人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并没有想过谈什么年少轻狂的恋爱。
    大二的时候建筑学院的一个男生连续好几天在她宿舍楼下谈着吉他向她表白，无论怎么拒绝都百折不挠，扰的她烦不胜烦。最后还是室友的一盆水让他发昏的头脑重新冷静下来，那建筑系的男生丢了大脸，终于明白叶南薇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欲迎欲还，灰溜溜的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出现再她面前过。
    环境监察学院男多女少，叶南薇的长相是女生中的翘楚。可是她清冷高傲强势不近人情，他们喜欢美女，可是更喜欢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泼水事件后说喜欢她的男生也都被拒绝后，原本想要追求她的男生数量就像是从竹子往熊猫方向变化，于是她愣是到了毕业都没谈过恋爱。
    虽然那些流言让她一口血梗在胸口咽不下去，可是那盆水是她的室友为她泼的，虽然手段过激了一点，可身边确实清净了不少。她只能咬牙认下这口锅，脸上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至于之后的几次拒绝，她纯粹是不喜欢那些男生而已，没想到坐实了传言。
    以至于她现在都不能像很多人一样，感慨回忆某段称之为初恋的感情。
    大学毕业之后，叶南薇准备回金城工作，叶先生和高女士高兴之余，又开始操心另外一个方面了，女儿明明没有长歪，为什么都二十三岁了，都没有谈过恋爱。
    叶先生不喜欢追他女儿的臭小子，可是女儿看着没谈恋爱的样子，又觉得肯定是那些人没有眼光，真是一个双标的爹，可能全天下女生的爸爸都是这样吧。
    叶南薇翻来覆去，干脆拿了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她打开谢铎发过来的邮件，里面的附件就是《江湖》的驱动和账号密码，爬起来打开了电脑，直接下载。
    没想到这游戏太大了，居然超过了50个G，要知道她电脑的内存也就128个G，加上原来保存的东西，要是装了这个游戏，剩余内存估计不到三分之一了。
    可想而知，这个游戏的构架肯定不是一般的小游戏可比的。她看着驱动一点点下载，坐在椅子上，轻轻挑起窗帘，开了一点窗，往外看。冷风带着草木的味道灌进来，头顶微亮无星，她知道，微亮是因为路灯的原因，金城的天空就是如此，很少有能看到星星的时刻。
    困境就算过去了，毕竟还是疲惫了，数了几百只绵羊了，她很快入睡了，等她看到游戏下载完成，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也没关机，直接选了保存路径点安装后，洗漱穿戴好去上班了。
    “小叶，今晚的零点行动，你跟我们一起参加。”办公室里，林于的目光在她和沈海身上游移了片刻，最后对她这么说道。
    沈海表示自己有话要说：“所长，今晚好像要下雨，叶南薇她没有雨靴，还是我去吧。”
    林于先是对他的工作态度表示了肯定，然后拒绝了他：“不行，你太黑了，大晚上的我拍照片拍不到你，第一次还是不要有这种意外的好。”
    沈海大受打击，追上去为自己辩解：“所长，我不黑，你肯定是没见过非洲人，我今天在公车上遇见了一个，那才叫黑。”
    方军立嘲讽道：“需要跟黑人比白的你，还不认命吗？”
    沈海头垂了下来：“我认命。”
    因为没有雨靴，叶南薇找到了管宛宛，先借用了她的，而管宛宛的雨靴对她来说码数偏大，她想了个办法，在里面塞了两团卫生纸，才终于把鞋好好的穿上。
    以前是没有办法，叶南薇穿着自己的衣服出去，有了制服之后，外出执法必须穿制服，因为行动从晚上十一点开始，十点钟出发，她还能回家吃个晚饭，休息休息。
    吃完饭后上了游戏，更新后就是登陆界面了，背景音乐是一首很好听的古风曲子。她选好门派取好名字捏好脸，光是在这一块，就花了很多时间。可是她一点都不感到无聊，有一种给自家闺女打扮的满足感，最后一个职业为医仙的小萝莉蹦跳进了游戏。刚进新手村，还什么都没做呢，竟然有人发了个密聊过来【叶小姐？】
    【谢铎？】
    【不不不，我不是谢铎，我叫付恒，我们在杭城的漫展外见过一面，不知道叶小姐还有没有印象。】
    叶南薇反应过来他是谁了，可是，她这才刚上线，好友列表里更是空空如也【你是怎么知道我上线的？】
    【因为我关注了你的账号，设置了上线提醒，你的账号可是我亲自选的，纪念版001号。笑脸】付恒没有跟她说这是GM才能做到的事，而叶南薇以前甚少接触游戏，也不知道这样有什么不对弯弯道道，解了疑惑就开始探索新手村了。
    付恒很热心，加了她的好友，直接在好友频道里说【要是游戏遇到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来问我，我今天都在线上的。】
    叶南薇自然表示感谢，这个游戏做的很漂亮，风景唯美，人物精致，地上的草被风吹动的时候，影子居然也在动，她甚至还能够看到阳光照射下的光圈。居然产生了一种，今天新手村太阳太大了的感觉。
    地图频道的NPC设置了各种喊话，而看内容，是有专门的剧情设置的，叶南薇看什么都新鲜，她对游戏怎么玩还没升起最大的兴致，倒是先被里面的风景折服了。
    因为她只顾着了解游戏设置，对着风景各种截图，闹钟响起的时候，等级才升了两级。
    等到谢铎上线的时候，叶南薇并不在线，他密聊穿着顶级装备在不同的地图测试的付恒【你不是说南薇在线吗？】
    付恒那边停了一下才回话，像是在确认叶南薇是不是还在，然后毫不在乎道【没想到下线了。】
    谢铎有点气愤【距离你跟我说过去才半个小时！！！】
    【叶小姐可能休息的早】付恒一如既往的淡定【你知道，爱美长的漂亮的女生，除了天生，后天保养也很重要，比如说睡美容觉。】
    【现在都晚上十点了，估计叶小姐也去睡美容觉了。】
    谢铎觉得也是。而该睡美容觉的叶南薇穿着冬天的制服，出门前叶父看着外面的大雨忧心忡忡。这次加上市领导还有记者一共有十一个人夜查，企业排污大多需要掩人耳目，他们不仅怕执法检查，也怕市民投诉，很少在白天偷排。
    前几天发生的唐河颜料水污染事件也是做了暗管的，只不过暗管破裂，加上他们胆子大，稍加处理都不愿理，案情明确很快就能处理。这个事件过后，上级便设了规定，每个月五个所所在的辖区，至少要有两次夜查，文件由柳书记起草，目前正在修改当中。但是大方向已经划定，今天就是他们的第一次夜查，从晚上十一点开始，到凌晨两点半结束。
    今晚一共有两位女性参与行动，坐在同一辆车里，柳书记对着叶南薇问：“你怎么不穿西装制服啊，你穿那个制服特别好看，很显身材。”
    柳书记是一位可能有强迫症的女性，她的办公室也是大队所有人里最整洁有序的那个，至于为什么说她有强迫症呢，是因为，她笔筒里放着的笔，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当初给叶南薇量尺寸的时候更加不用说了，如果胸围是八十九，她绝对不会给你写成九十。毫不怀疑，要是有小数点，她应该也会写上。
    叶南薇回道：“那衣服穿着太冷了，还是大衣暖和一点。”
    柳书记赞同，但又有些感慨：“可是你穿那个制服真的很好看。”
    坐在副驾驶的大队长跟她调侃道：“柳书记，你知道，女的对女的也是有耍流氓的吧。”
    柳书记嫌弃道：“去，只有你们男人思想才会这么龌龊。”
    “小叶啊”大队长转而对着她叶南薇询问道：“你觉得女人里就没有流氓吗？”
    叶南薇：“……”
    到了夜查的第一个公司时，即使半开着车门撑着伞才下车，过程中叶南薇也淋了一脸的雨，企业外围除了他们几辆车在没有别的人，车灯一闪一闪的。十来个来，三辆车，附近又没有别人，看着就像是不法分子。叶南薇很怀疑，就算这个时候有企业偷排，下这么大的雨，他们抓得到吗。
    因为几个记者怕摄像设备被雨淋湿，暂且待在车内，等他们查到或是到室内的时候，再下车。这里的路还是要林于还有大队长带路，他们环境监察经验丰富，最有可能猜到如果有偷排或是暗管的话，在哪个方位。
    她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拿着手电跟在身后，听着前面说着什么，模模糊糊一大半都是靠猜的，毕竟雨太大，干扰太多，要是想插话的话，估计得用喊得。
    但是就算这样，她还是听清楚了两句话。
    林于道：“今晚别看雨大，偷排的企业最喜欢这种天气，很难排查，天时地利，都被他们占了。所以虽然可能辛苦一点，但是真的抓的话，还是得选这种天气。”
    叶南薇：“……”
    首次来的市领导表示自己涨了见识，他虽然分管环境这一块，但是别的也处理，相比起来，环保局简直像是后妈带过来的小孩，也就是近几年开始重视。
    他们先是到了一个造纸厂周围，根据雨水流动的水势，把怀疑的和原来就有的排水口都检查了一遍。叶南薇终于知道为什么管宛宛觉得他们所PH试纸用的废了，因为林于走到一个可能是排水口的地方，就扔一张进去，她回想了一下今晚拿出来几包，而后又安心了一点。
    今晚准备的齐全，就算照这个势头扔，估计也能扔个七八百次。
    他们这种夜查，是不通知企业的，基本是在外围排查，等到想去某个企业内部检查，也是临时过去，直接让门卫开门。
    暴雨可能都是一阵阵的，走过两个企业后，雨势肉眼可见的变小了，最后干脆停住了。两个记者便扛着摄像机跟在他们身后，其间还不停的对几人拍照。
    跟着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叶南薇用起PH试纸来也是非常好奇，一段路扔一张。其中一个记者先生显示给她拍了照，而后才向前问她：“这个PH试纸的颜色代表了什么？”
    叶南薇回道：“PH值是最直接可查的指标方式，根据《污水综合排放标准》(GB8978-1996) 排放标准规定，三类排放的pH值是6～9。这些都是正常的。”
    “三类水？”
    叶南薇对着他微笑：“工业标准就是这个，不同地方的水质要求当然不同。”
    记者先生看着她的笑，突然问道：“你看上去很上镜啊，能把刚才有关PH的那段话再说一遍吗？我录一下。”说着对着她扛起了摄像机。
    叶南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