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传》81.第十章 天威难测

    御书房中的沈廷乔、闻人拙见皓炫帝脸色阴沉的像一潭千年寒冰般,又都瞥眼瞅瞅今天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宋鸣,心里琢磨什么的都有,本来竖直的身子全都颤巍巍的趴伏到了水磨青砖地上,脸冲着散着凉气的青砖,遮盖了脸上变化的神色。
    皓炫帝沉默了半晌,好像在想着如何开口一样,一直就没说话,只是端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好似一尊庙里泥塑石雕的玉帝神像。
    御书房里的空气紧张的似乎心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只听的到自己的心跳和滴滴答答的自鸣钟万年不变的走表声。包括刚才还神色自若、侃侃而谈的宋鸣,几人的心头都是突突乱跳,凝重的空气好像有万斤重,压的几人的头抬不起来。
    宋鸣觉得舌根子都紧绷的生疼,咽下口唾沫都发苦发涩,藏在袖子里的手心攥的全是冷汗,却还是费力的勉强矗直了身子,两手却还撑在地上支持着,仰起头来望向面沉似水的皓炫帝,话赶话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宋鸣索性把心一横,像是要积聚全身所有力量一样的深深吸了口气,深深的一叩头,目光炯炯的看向皇帝,壮士断腕的要把所说的话抖搂个全活:“万岁请息怒,家国一体,有国才有家,雷霆雨露均是浩荡皇恩,就是皇上怪罪臣,臣还是一定要说完——以现在纷乱复杂的局势来看,和亲确实是唯一最有效而且最便宜的法子,且公主若生下王子,那必定是北狄的继承人,那么,皇上就是北狄汗王的外公,两国一家亲,永世不再生争端,百姓必定弹冠相……”
    “——哗啦”一声物什破空挂风的响声撕裂了宋鸣的论腔,“啪”的声,僵直跪着的宋鸣脸上狠狠着了一记,等奏折吧嗒一声落到地上,宋鸣左脸上竟然现出个紫青乌黑的痕迹,可见皓炫帝愤怒之下力道之大。
    “放屁放屁……”皓炫帝眼前一阵发黑,已经口不择言了,指着宋鸣的手气的乱颤:“朕是那种拿女儿换江山的昏君吗?”眼中的阴鸷暴虐让伺候他二十几年的高竟千腿脚发软,竟有些不听使唤的直打哆嗦。
    皓炫帝虽然一向严厉,但像这种失态的雷霆之怒却还是从没有过。殿里几人全都呆了,一时间怔怔的竟全都仰望着皇帝。
    见宋鸣害怕的颤抖着身子深深伏下身子,贴着青砖地,皓炫帝猛的醒过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明显的怔了下,眼中的阴狠之色有些微微收敛,却还是咬着细白的牙齿恶狠狠的狞笑道:“宋鸣,你身为左丞相,口口声声的江山百姓,边关闹急,你不务实的想出应对之策,却空口白牙的拿个空泛的言论来满嘴胡吣,你居心何在?从古到今,帝王全都是男人,身边就是一个女人在指手画脚,你不听,难道她还能夺了你的江山?一个万统江山要是光靠个女人就能稳固,要你们这些道学先生干什么?啊?朕不如省下饷银发给女人算了,省的你们这群些废物给朕添堵闹心!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你一个左丞相不想着如何办实事,却把主意打到自己亲外甥女身上,你是羞也不羞?哈?你舍得,朕舍不得!那是朕的亲闺女!朕看着她从那么小长起来,看着她哭闹,看着她对朕撒娇使赖,朕高兴!……”皓炫帝激动之下说的颠三倒四,脸红脖子粗。最后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愤怒,脸上的忧郁悲凉看的沈廷乔、闻人拙、宋鸣一阵羞愧难当。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这几个字刹时都窜上几人的心头。
    听着皇帝咄咄逼人的逼问,一句比一句犀利,一句比一句剜心,宋鸣脸上灰败如死,顿时如刺芒在背,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身上有千钧之重,大祸临头的阴云照顶。这才颓然发现自己真是已经愚蠢到家了,用和亲来试探皇帝立储的口风,真是愚不可及!可明明这些话都是左推敲右琢磨,可谁料到皇上的反应竟如此之激烈?可话赶话的到了这份上,任宋鸣肚子里有千般妙计,这话已经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要知道,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啊!
    “万岁,臣……”沈廷乔一叩头有话上奏,却被皓炫帝扬手打断,心灰意冷的言语间已经透着说不出的疲倦:“宋鸣,朕瞧你尸位素餐的实在不配这左丞相之职了。来人,摘了宋鸣的乌纱紫袋,打入天牢!”
    宋鸣望着皇帝眼睛红的发暗,在为凹的眼窝里,幽幽是闪着一簇火苗,脑子就是“嗡”一声,心里那根弦,已经断了。当场如活多了水的稀泥一样瘫在当地,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狠狠摔下的瞬间,让他脑子一段暂时的空白,突的想起妹妹蔷妃,身子像是被抽了一鞭似的一阵抽搐,绝望又期望哀求的看向端坐在御桌后的皇帝。
    皓炫帝却闭了眼睛,倦怠非常的倚了靠背休息,连扫都不扫他一眼。
    几个侍卫涌进来,如狼似虎的摁住宋鸣,一把摘了乌纱紫袋便要压出御书房,沈廷乔却嘶哑着嗓子喊了声:“且慢。”扭头又转向皓炫帝高声道:“万岁,臣沈廷乔有本上奏。”
    皓炫帝看见沈廷乔竟然给宋鸣求情,脸色阴郁着,有些焦躁的揉揉突突直跳太阳穴,不耐烦的挥挥手,那些侍卫随即放开宋鸣,躬着身子退出了御书房。
    高竟千被皇帝的雷霆之怒吓的有些发呆,却突的一个激灵,刹时醒过神来,忙不迭的从小太监手里拿过万凉油捧到皓炫帝眼前:“万……万岁,万凉油。”
    皓炫帝皱皱眉,拿过万凉油边揉太阳穴边说道:“说!”
    沈廷乔听出了皇帝的不耐焦虑,却是不慌不忙的一叩头,抬头望着皇帝侃侃的说道:“万岁,臣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其实这关键还在赫连安身上。”顿顿,看看皇帝略有缓和的脸色,微微透了口气:“宋鸣分析的不错,只是漏说了两点。其一,当初赫连安与赫连相挣可汗位,那是老汗王已经死了的情况下进行的。其二,当初北狄并没有臣服于我朝。而现今,赫连安虽说重病,却未死。赫连安人虽胆小,却不是目光短浅之辈。定然知道若再如此不断骚扰我朝边境,必定给我朝侵北狄的借口。且北狄内部分裂为两派互斗,人口粮草必定急剧消耗;而我朝一直实行的兵屯制度,则大大加强了兵力。要知道战争事实上打的是金山银山米山面山,彼消我长之间北狄已经毫无胜算了。所以万岁,现在应该着急的不是您,而是赫连安。”
    沈廷乔缓缓且有条有理的分析,似山间清凉流水般的流淌进了皓炫帝的心里,安抚了那颗焦躁不安的心,比万凉油都灵验。皓炫帝不知不觉中深锁的眉头也解开了,脸上还似乎带了点笑意,微一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得到皇帝温和的信任许可,沈廷乔心里一热,脸上却还是一如往昔的温良恭谨,说道:“万岁,其实您二十年前的计策放到如今,依旧可行,只需要略作几个变动而已。”
    “哦?”皓炫帝来了点精神,冷然深沉的目光里的闪烁不敢让人逼视,腔调里却微微染上了点少有的柔和:“爱卿说说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