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传》74.第三章 若拙若晦

    郗谨不是笨人,眨眼间便明白了清平的意思。
    现在就是收拾的那几个人又如何?叫嚷已经出了口,覆水难收了,难道楼上听到的人都要杀了?且此地来来往往的也有些王孙公子,若是认出自己和清平来,岂不又凭添了闲言碎语,给清平雪上加霜?
    清平的手一直死死的扣着郗谨的手腕子,阻止他的冲动,黯然的冲着他摇摇头。
    摇摇欲坠的身子,眼眸里的脆弱、酸楚看的郗谨的心就是一阵阵的抽搐。
    就算普通百姓家的女儿,也该是被好好的呵护尊敬的,而不是被这样的淫言亵语来回说道。更何况她是含着金汤匙的天之骄女,是他郗谨从小的玩伴,也是他一直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从来不敢宣之于口的魂牵梦萦的思念。
    郗谨一股子怒火在胸腹间来回滚,咬碎了一口钢牙,却缓缓的坐了下来,攥的紧紧的拳头也慢慢的松开了,像是要发泄怒气一般,狠狠的端起酒壶咕咚的灌了一大口,然后“呯”的声扬手摔了个粉碎,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而视。
    把好奇探究的视线恶狠狠的一个个瞪了回去,郗谨放佛觉得还不过瘾,发恨般的高喊一声:“小二,给我上十壶酒!”
    小二应了声快手快脚的小心端着满当当的一托盘酒过来。
    清平却飞快的掏出锭银子“铛”的声扔在托盘里,拉着郗谨仓惶的逃出了那座令她窒息的香月楼。
    原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参透了世事,很有自信把握这一切,包括人心,包括舆论,可现在,清平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她控制不了,原来她卑微渺小的什么都不是,身前的尊崇荣耀,背后的肆意践踏。
    她明明应该丝毫不在意的,可当亲耳听见的时候,那种被侮辱、被轻薄的屈辱感还像是汹涌的江水一样把她打击的溃不成军。
    一路的狂奔,清平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走乱窜,竟然没发现天上已经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小雨。本来可以忽略不计的,可密密麻麻如烟如织,模糊了视线,身上单薄的衣衫也被雨打的渐渐湿重起来。
    清平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心里耳边擂鼓似的咚咚作响,只是知道逃,逃离那些刺耳又猥琐的流言。身子冰冷彻骨,仿佛什么东西都温暖不了那颗将死的心。
    皇帝的女儿,难道就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么?——被利用,被伤害,孤独一世。
    “瘦影孤栖,犹思续命。”
    清平茫茫若失间突然忆起了师父在锦囊里给自己留的批语——独活,身上仅有的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离,顿时万念俱灰,眼泪走珠般滑落。
    “清平,停下停下,没路了。”听见郗谨有些仓惶的喊叫声,清平已经没有力气了,却收不住已经迈出的脚,一头扎进挡在身前的郗谨怀里。
    带着浓浓湿气的暖意透过衣衫传来,还有一股很清洌很淡然的味儿,清平很熟悉,那是郗谨身上的味道,日积月累的酒香却不难闻。心,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下来。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一片隐隐水迢迢,在细雨湖雾的掩映下,水天青碧一色,藏的依旧像是青石板的路。
    没有路了,真的没有路了。
    大概没有郗谨,自己会毫无忌惮的冲进湖水,任湖水淹没头顶吧。
    娘,难道当年你选择不归路,也是因为已经没有路可走了么?
    清平突然觉得害怕起来,有些仓惶,有丝迷惘,鼻子发酸,天大的委屈感铺天盖地而来,死亡的寒意笼罩不散,却眷恋着那丝天地间唯一的温暖,死死搂住郗谨的腰,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郗谨低头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清平,有些手足无措。
    他一直以为清平从来都是大剌剌的像个男孩子,活脱却果敢,沉稳而淡定,骨子里骄傲异常。现在却发现,她从来就是个敏感纤细又需要人呵护理解的女孩子,只是让尊贵的那层膜包久了,脸上的面具带的时间长了,让人们只懂得仰视瞻观,更别提去慰抚了解了。
    她……真的很孤单,很寂寞。
    许久,悬在空气里的攥着的白皙却结实的大手终于展开,轻轻抚上了清平的云鬓,搂住了她的细腰,只是静静的抱着,紧紧的护着,没有只字片语的安慰,只是尽量透过两层衣服让热度传到清平身上,任她汲取,任她依靠。
    因为郗谨突然明白,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她看起来无拘无束的,随心所欲,事实上却压抑承受的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了,已经力不从心了。
    两人静默着相互依偎着,却没有察觉不远处的一株垂柳后那双惑人勾魂的丹凤眼中流露出来的痛苦的嫉恨和压抑的疯狂。
    良久,清平发泄够了,安静了。把脸拉开郗谨的胸口一小段距离,见他好好的衣襟上被自己蹭的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不好意思的讪讪笑了,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嘴唇蠕动了半天,终于蹦出来一句:“你……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我……我给你买身衣服去!”
    郗谨“噗嗤”一声喷笑了出来,学着清平口吃的语音:“你……你;我……我,小清平,你什么时候学成了双声叠韵?”
    “什么双声叠韵?”清平一时懵了,半天才醒过神来,登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刚才的不快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张牙舞爪的狠狠揪住郗谨的衣领,眯着眼睛威胁道:“再给我说一遍!”却陡然瞧见郗谨的两撇小胡子,左边的还好好的,右边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成了半拉子一撇胡须了,那个诡异古怪就别提了,滑稽的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清平像是肚子上蓦然被人踹了一脚似的,抱着肚子笑了个前仰后合。
    郗谨被她笑的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猛的想起摸摸嘴唇上,这才晓得她笑什么,气急败坏的扯下另一撇胡子,俊脸一耷拉埋怨道:“小清平,都是你,谁让你给我贴胡子的?啊?你看看,我风流倜傥的形象都让你破坏干净了,要是以后娶不到媳妇怎么办?”顿顿,眼珠子一转,懒洋洋笑的像个无赖:“你说,怎么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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