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若蓝缎》32.小产

    “知道了，下去吧。”
    “是。”太医退了下去。
    “王上。”
    “醒了么？”
    “没有。”
    一阵沉默。
    “王上，吉时已过，还是尽早出发吧。”
    他并未回答，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齐鹰一身戎装，“怎么样了？”
    “不知道。”
    “这该如何是好？”
    “现在的情况，不是你我能劝得动的。”
    “我知道。”
    苍白的脸色，一如天际未尽的月牙，她额头渗着点点汗珠，微微皱着眉。梦里也是伤心吗？
    他轻轻将被角盖好，坐在床头，静静看着她。
    “孩……”
    他的手微微一惊，从她的脸颊缩了回来。
    一声叹息。
    她的眼角湿润。
    他缓缓俯身，在她的额头印记一吻。“嫣若，如果还会有幸福，我保证，那会是属于你和我的。”
    清风弄堂，拨开了她额前的青丝。
    嫣若从不安中惊醒。
    “公主，公主。”
    “我的孩子……”
    “公主。”
    她伸手摸着腹部，冰凉。
    “孩子没了，是吧。”
    “公主。”
    她闭上眼。她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死了。
    “公主，您别太伤心了。孩子，将来还会再有的。”
    “墨雨，你知道吗？每一个生命都是不一样的。花有自己的感情，草木有自己的喜怒，更何况是人呢？是的，将来，我也许会有孩子，但是不会是这一个了。这一个，已经死了。”
    “公主……”
    “不过，也许这就是命运呢。”她抬起头，无力地一笑，“是对我放弃自己的孩子的一种惩罚呢？墨雨，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哥哥和爸爸，要好好照顾自己。”
    “公主……”墨雨望着她。她的脸色黯淡却坚毅。也许，她的体内一直有支持她勇敢活下去的东西。
    “他呢？”
    “军队已经出发了。出发了一天了。”
    模模糊糊中，似乎感受到了他。不过，嫣若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是这样啊。”
    “安大人说，等公主的身子好一些，我们就要动身北上了。”
    “去国都？”
    “对，国都。”
    “嬷嬷到了。”
    “姜嬷嬷？”
    “公主可曾好些了。小产头几天的养护很重要。”
    “有劳嬷嬷费心了。”
    姜嬷嬷沉默了一下，嫣若抬起头。
    “您知道吗，公主，按理说，老身年事已高，本不应该再出来做王室的侍产嬷嬷的。但是——”嬷嬷突然一概平日的严肃，轻轻拉起了嫣若的手，“王突然来信请老身再来王殿。我想，那一定是重要的人。王，是我亲手带大的。从他还是一个小王子时，到他加冕称王，威震天下。我知道他的母亲，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个人。我从未见过她哭泣，总是将微小给别人。无论是谁，只要看见她，应该都会忘记仇恨。尽管她很少有机会和王子带一起，但是她却是他小时候唯一的期待。我知道，王注定要一个人走一段很长的路。我只是可怜他，在这条路上很难找到安慰。直到，我再次看见他时，他眼中的光芒，让我确信，也许，还会有人，点亮他的微笑。”
    “我知道了。”
    姜嬷嬷慈祥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嬷嬷要走了吗？”
    “是的，以我这把老骨头而言，国都太远了。”她抬头望着远方，“太远了，恐怕我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
    “嬷嬷——”
    “别难过，你也是个善良的孩子。”
    “善良？”
    “我在这里，有我自己的安慰。国都是个美丽的地方，恐怕你去了，就再也不会像离开了。”
    “国都，梨邑……”
    嫣若的身子，养了整整半个月才逐渐恢复。其间，北上的队伍，断断续续地走了几程。天气逐渐转热。原来爽朗的微风，渐渐带着逼人的热度。嫣若因为体虚的缘故，整天都汗津津的，几乎喘不上起来。
    嫩绿的大地染深了衣服，蓝天变得更加调皮起来，蓝得没有边际。
    “我喜欢这样没有云的白天，好干净。”嫣若将帘子挑起，“但是，我不喜欢这么热的天。好难受。”
    “公主再喝一些水吧。”
    嫣若接过水袋，大喝了一口，“我从来不知道，夏天这么难受。”
    “公主身子太虚了，得好好调养。”
    嫣若努努嘴。
    车外扬起风尘，一片昏黄。心中不安的感觉再次升起。就像每天晚上看见流泪的月光时，心中升起的不安。
    “公主，您怎么了？”
    “也不知怎的，最近老是心神不宁的。”
    “公主是身子弱。”
    “也许吧。”嫣若若有所思。
    “公主可喜欢这？这里虽有些荒凉，但是景致尚佳。”
    “嗯，有劳大人了。”
    “公主可是身子又不好了？”
    “不是，只是觉得怪怪的。”
    嫣若抬眼向远方眺望。那是一片金黄的干旱，在阳光下唱着孤单的歌。
    “那是一片小沙漠。”
    “现在他们在哪？”
    “余匪逃窜，现在应该在西边。”
    “是吗？可是我为什么觉得……”嫣若喃喃道，“离他这么近呢？”
    “王上剿匪心切，一定是追逐不舍。”
    “途间他不是有机会回来一趟的吗？”
    “这……”安达顿了一下，“也许王上不想让我们惊慌。”
    “回家也是一种惊慌吗？”
    “在某种程度上说，是的。”
    嫣若瞪着双眼，紧紧握着两个木摩诃罗，手心里满是汗水。小奴说，木摩诃罗是月下国人送给孩子的出生礼物，一般由父亲亲自雕刻。男孩送男娃娃，女孩送女娃娃。从出发的那一天，安达就将这两个木摩诃罗交到嫣若手上。她寸步不离身上。
    “公主，想不想见见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
    “什么啊，原来是盗骊。”
    “是的，盗骊这几日一直和我们同行。”
    “它怎么没和亚巫一同出征？”
    “出征前，盗骊不知怎的，上吐下泻。王上于心不忍，便让盗骊留下了。”
    嫣若看着眼前的浅黑宝驹。它大口喘着粗气，用前蹄重重地拨着土，发出呜呜声。嫣若不敢靠前，“它怎么了？”
    “不知道。这几日一直是这样，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安达说罢吩咐人去给盗骊洗刷。
    嫣若独自站在马厩前。这样一批骏马，早已超过她的身高，赫然站在她面前，怒气冲天。嫣若害怕得想离开，可是却不自觉想要留下来。因为她看见它的眸子里，清晰的她的影子，闪烁着忧虑。
    “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盗骊呼呼喘着，尖声嘶叫了一句。
    “你想说什么呢？”
    盗骊只是拨土。它用脑袋重重撞击马厩的食槽。
    “你想出来吗？”
    嫣若看见它眼中的光芒。
    “你知道亚巫在哪吗？”
    一声长长的嘶啼，不尽悲凉。
    “他——”嫣若上前了一步，“有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