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当窗》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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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稍许往前。
    今日下午，红衣，胖子师弟在与刀疤车夫道别后，便赶着回听雪楼去。
    城中的空气本就浑浊，阳光斜射入二人所在的小巷，空中的灰尘更是颗颗分明。墙角有不知道哪个醉汉前夜吐出的秽物和排泄物混在一起，垃圾丢得四处都是，中央大道餐馆后厨的油烟直排出来塞满巷道，如此种种更显得小巷污秽不堪。
    胖子边走边踢着地上的瓶子，瓶子飞出去，撞到墙边被人剪下来的树枝上，忽然露出两个猴脸模样的面具。
    “师哥，你看这这有几个面具，要不咱俩戴着吧。等会儿要过桥，省的又遇到那金家狗腿子。”胖子师弟挤进废物堆，取出了面具。
    红衣犹豫了一下，抬手接过面具说：“这面具看起来还挺干净的。”
    胖子师弟嘿嘿一笑：“主要是师哥你长得太招眼了。”
    “对了，刚才跑路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师哥你身上一直有个叮叮当当的像有铁链子的声响，现在你一抬手又能听见。该不是有了什么新爱好，把我这弟弟当外人了？”
    “一天就知道油嘴滑舌，诺，这个。”红衣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一副透彻的翡翠玉表。
    “前些天赵先生给我的，只说有贵人相赠，日后再与我细说。正好我也一直想要块表，就凑合用着了。”
    “好哥哥，那你给我凑合吧。我拿去东市当了，给你买两块，白天晚上换着带。剩的钱咱再去醉阳楼搓一顿，我想吃他们叫花鸡了。”胖子师弟砸吧着嘴说。
    “不是才吃过吗？”
    陆星桥敲了一下他的头，又仔细瞧了瞧自己手中的表，上好的翡翠玉盘被一条花纹繁复的大金链子系着。除花纹有些异于寻常的雕刻外，金链与玉表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别扭。
    行至巷口，虽进入这小巷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但站在小巷的暗处，外面的世界不仅刺眼，还让人不自觉感到怯意。
    二人戴好面具，走出了小巷。城中的空气虽理因比巷中清新一些，但却是另一番浑浊的味道，叫人更加难受。
    到了中仪路与中央大道相交的石桥，二人便排进了过卡的长龙。
    瞧见的是前方官兵对着百姓耀武扬威，耳旁嗡嗡直响的是百姓对这个大人那个老爷的低声议论。这股浓烈的气味让红衣不由地淡眉微皱。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衣衫不整脏兮兮的，脸上还戴着乱七八糟的面具，以为这是赶你们乡坝的庙会啊？城里老爷的热闹，也是你们这些中仪路的杂碎能凑得吗？”排到二人时，麻子脸官兵不耐烦的说。
    “一边去，一边去！”
    “哎呦，这不是麻子兄吗，上次咱在赌庄见你时也是别样威风?”胖子师弟说。
    原来这胖子师弟上次在东市赌钱，看见麻子脸被高利贷围在地上踢。还是他老婆，背着襁褓中的婴儿，冒着大半夜的暴雨，从中仪路西段的棚户区赶来还的钱。
    胖子师弟嘴上讥讽，表情却满脸堆笑，小胖脸一笑眼睛也成了两条缝。“怎么，这小马甲一套，就不认得自己啦。”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麻子兵横聚棍棒，气急败坏向二人推去。
    胖子师弟底盘稳一动没动，红衣一个踉跄，兜里的怀表掉了出来跳到了麻子脸官兵脚下。
    “两个贱民身上还有这种好东西呢，偷的吧，本官爷这就收缴赃物”麻子兵一把抓起怀表，仔细擦了擦灰尘。
    “你给我，那不是我的，我日后还要还给人家。”红衣说着，想去拿回怀表，却被麻子脸官兵推倒在地。此时他的面具也歪到头的一侧，露出半张脸来。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叫花子怎么这么美呀”
    “现在这世道光长得好看也混不上饭吃了吗？”
    “这不会是仙女儿下凡了吧”
    随着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嘈杂。
    连跋横的麻子脸官兵和旁边的几个小卒，也看得有些错愕。
    “你们他妈的！”胖子师弟双眉倒竖，怒目圆睁。
    但他没有上前跟麻子脸理论。而是立马屈单膝蹲下，去扶倒地的陆星桥
    “师哥，摔着哪里没有？”
    红衣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师弟。算了，我们先走，今天不要再惹事了。”
    “这表盘和表链的花纹......”这时，跟官兵一起排查来往人马的书记官，也凑上来看热闹，嘴里嘟朗着。
    他仔细看了看这表，又看了看红衣说“这物件定是当今太后大人朱氏的，小哥你......?”
    红衣拂去身上的灰尘，轻描淡写的说：“别人送的。”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爷快快请起。”书记官的小眼嘀嗒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要去搀扶红衣。
    不知是因为红衣的相貌，还是书记官的几句话。麻子兵虽还呆立原地，几个小卒已经跟上前来卑躬屈膝，一副轻车熟路的姿态。
    “一边去，一边去！”
    胖子师弟扶着陆星桥，一把抓回怀表，拨开人群过得桥去。
    过桥之后，原本沿着中央大道一直往前，到了与石立街的交叉处左侧便是听雪楼。
    但刚才桥上的群众，就跟平日里那些来听戏的富甲商贩，达官显贵一般。跟在红衣后面穷追不舍，这个一口“仙子”，那个一口“好哥哥”，个个都像魔怔了似的，变着花儿来搭讪。
    胖子师弟只好再次领着红衣，突然加速右拐进了石立街东段的住宅区。
    这一带虽跟刚才的小巷一样七拐八绕，可都是这里住客自鸣得意的，“讲究的”风水造景。
    “你刚才说要还给人家，这不是都给你了吗？而且是谁送的赵老板不也没”胖子师弟一边喘气一边说。
    “刚才那官兵的话，加上你之前和拉车师傅聊的天，还想不到是谁送的吗？”红衣抿嘴轻笑，“那金当家的倒也是个有趣之人。”
    说到这金璟，旁人虽都说他好色，倒插门，暴发富。但他每次去听雪楼听戏的时候，只要有人凭着往台上丢了财物，便想言语轻浮调戏红衣时，亦或者，就是想叫这当红的角儿，在自己面前难堪时，都是他阔绰出手替红衣解围。
    “嘿嘿，我看也有趣。就前几天那金员外，在你唱完一曲，谢礼之时，丢了这么大一块红宝石项链上来。”胖子师弟边说边瞪大眼，两手食指拇指并拢，画出一个鹌鹑蛋大小。
    “之后一老头粗言秽语，还当众叫你做些不雅之事。也是这姓金的，直接叫后边的下人送上一箱珠宝。”胖子师弟的眼睛瞪得更大，双掌相对相间脸盆大小。“然后点唱了一曲，这才替你解了围。”
    “是呀，金当家的毕竟是书生出身，虽然来这同城后的风风雨雨叫人猜想，但至少在听雪楼，也是个难得的素雅之人。”红衣微微点头说到。
    “要说素雅，姓金的和城西北角白府的白少爷比，那还是差很多意思......”一向义愤填膺，走哪儿喷哪儿的胖子师弟，竟然对白少爷有几分敬意。
    主要是白少爷也是个讲规矩的人，只要他想做的，就能做到。这一天，着实让胖子师弟崇敬万分。
    “师哥，你这一天说这些是凡尘俗物，一天又要还给人家的，是准备哪天离开我们去当和尚吗？”胖子师弟探头探脑的说“刀山火海我可以陪你，这做光头我可陪不了你，没肉吃又没得......”
    “傻呀你，我是想等时局稳定了，也有些积蓄的时候，就离开这同城，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红衣说到此处，神情有些闪烁。
    “要是有个人陪着我就更好了。”
    红衣顿了顿又说。
    “那还行，野鹤我不知道，野鸭子倒是好吃。那到时候我会常来找师哥和嫂子吃野味的。”胖子师弟抹了抹嘴，嘿嘿一笑。
    “这面具我们就留着吧，跟你一路，在戏园子内也就算了，出来了也经常被一群人追，以后戴这个好使。”
    “行行行。”红衣说完看向远处城墙外的群山。
    “有个人陪着就好了。”
    ……
    复杂的地形加上群众对于这片区域的敬畏，边走边聊的这一小会儿，二人已经完全甩掉了尾随他们的众人。
    二人快步赶回听雪楼，门前又多了几堆送给红衣的鲜花，赵老板在二楼与人交谈，应该是和各家派来请红衣上府唱戏的家仆周旋。
    红衣早已习惯这一切，只是自顾自的回到后院屋内，沐浴更衣，上妆对戏。
    忽的，堂中喧哗。
    躲在暗处想一探究竟的红衣，却被苟师爷一眼认出。而跟苟师爷并立而站的，正是金府新任当家的金璟！
    金璟，乡绅家庭出身，排行老七。通过考取功名获得这同城花花世界的入场券，后几经周转，进了金家当上门女婿。一年前岳父岳母离奇离世，悬案未决。
    而后数月不到，夫人也别尘仙去。摇身一变成了金家当家的，如今更是认了权倾朝野，皇太后朱氏一族中的京城高官作了干爹。
    身旁这苟师爷便是干爹送来的。
    这身穿黑底银纹样式长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之徒，上前一步。
    苟师爷伸出的兰花指被他压了下去。
    “师爷性子急躁，切莫见怪。”金璟微微躬身示歉，接着说，“下午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城里有些风言风语，常有的事。”
    “都是误会一场。”金璟仔细地看着红衣，瞧他好像没有伤到哪里，便稍稍放松了一些。
    “是我跟师傅管教那师弟不周，下去我们一定严加管教，也请金先生莫多见怪。”红衣低头陪着不是，全然没有注意金璟一直紧随的目光。
    “今日前来，其实只为一件事情。”
    “近来我托赵老板送来的一些无聊小物，你都收到了吧。”
    他低眸旋了旋玉扳指，犹豫之色稍纵即逝，接着说。
    “本想过些日子再坐下来细谈此事，其实父上听闻你的名声已久，不仅想请你明日到金府作客，更想带你一同回皇城。”说到回皇城时，金璟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相关的事宜我刚才已和赵老板说定了，虽有些唐突，你看能不能现在收拾一下，晚点我叫家仆前来接你回府。”金璟说。
    谁想和那肥头大耳的朱员外一同去什么皇城，但红衣此等的出身，纵使再红，只要老板与人商定的事情，就算以命相博，也无商量的余地。
    顿时红衣觉得有些头脑发昏，双目变暗。
    “你奶奶个腿儿的......”一直在后边听着的胖子师弟，带着几个平日较好的师兄弟，听到话锋不对时，手里早就地取材抄好了家伙。
    听闻此处，便要一拥而上，解救红衣，夺命逃亡。
    堂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我们来得好像不是时候啊！”
    说话此人正是同城四大家族白府门上，白家少主白夜笙的左膀右臂，黄莫闲黄管家。这位虽鬓须皆白，但反道显得一副仙风道骨之像。丰富的肢体语言加上从容不迫的表情，更显玩世不恭之态。
    “又好像正是时候？”黄管家笑吟吟地说完便捋着胡子看向身后之人。
    堂里安静了下来。
    “赵老板，下来说话吧。我有样东西，你定有兴趣。”
    只见一位仪表不凡的翩翩公子一甩金边白袍跨入门内，清冷俊逸的脸庞后，悬着几根节点分明的小辫。折扇一开轻摇身前，双龙戏珠的扇面更显阳刚之气。立身站定，冷傲之气直架人咽喉之上。
    白府二少果然名不虚传，白夜笙正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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