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情倾》10.长春

    春天的午后，阳光可爱而温暖。洒在万物之上，都蒙上了一层透明的光彩。我歪在榻上，一手握着《诗经》，一手把玩着翠色指环。阳光透进来，洒在纱质的床帘上，晕出一种很奇特的光感，铜质香炉里透出的袅袅轻烟，散发淡淡的檀香味，这两者交替辉映，别有一番妖娆。也许，就这样过一生也很好。
    自从那日复选过后，我就直接住到了长春宫这间厢房里。这长春宫的一宫主位便是德妃。德妃请命□□我规矩，不过是打发了教习嬷嬷教授我规矩罢了。今日，听说南边进贡了好些吃食，德妃宜妃都去贵妃的永寿宫里摆宴去了。想必我的教习嬷嬷瓜尔佳氏也随去了，我也就享受着这难得的午后时光。
    这瓜尔佳嬷嬷是德妃身边的老嬷嬷，听说从她还是嫔时便伺候了，她总是一丝不苟的教授我各种礼仪规矩，表情极为严肃刻板。好在，我的聪明好学跟着我的灵魂一起穿越来了，我想在她的眼里，我应该是个好学生。
    在长春宫住了已半月有余，德妃待我还算周到，吃穿用度也不曾简慢，还拨了一个顶灵秀的宫女碧瑶贴身伺候我。但是，德妃从不召见我，也免了我的请安，我想，这于她于我都好。这些天来，从一开的混混沌沌到胡思乱想，从胡思乱想再到渐渐明了，直到现在的归于平静，像是接受了一场心灵的洗礼。
    当时很多想不通的问题渐渐清晰，康熙的震惊定是因为我长得像某个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他的某位嫔妃；德妃生气也可以理解，看康熙看我的眼神，估计这个女人在他心中很有分量，而且我又指给了自己的儿子，哪个女人能不吃味呢。想到此，不免为德妃感到悲凉，想到她老年的命运，更不禁感伤。
    “姑娘，方才小顺子来传话，娘娘要用过晚膳才回，嬷嬷今儿个不来教习了。”碧瑶抬手关了窗，走近我身边道。
    “嗯，知道了。”我随口应到，合了书，“多好的阳光，怎的关了窗。”
    “今儿个天凉，姑娘当心着凉。”碧瑶恭敬的回道。她总是一本正经的说话，一本正经的办事，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可爱。不是都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我懒懒的起身，放下《诗经》，随手撸了撸头发，向门外走去。即便不能随意行走，在室外感受下春天的气息也是好的。
    倚着门框，我抬头望着天空，很高很蓝，让我怀疑是到了秋天。
    “碧瑶，你进宫多久了？”我好奇的问道。
    “回姑娘的话，奴婢进宫有五年了。”碧瑶微愣之后道。
    “你……想家吗？”
    一阵沉默，只听得风声。
    “奴婢不敢。”碧瑶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不敢！这两个字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一入宫门深似海，难道这红墙不仅束缚了人的身体，也同样束缚了人的灵魂？我们都不再说话，只享受这份宁静。我想家，我发疯一样的想念，可是，即便我敢想又该如何去想，想念北京郊区的那座伊府，还是想念远在三百年后的家？
    我的天空
    为何挂满湿的泪
    我的天空
    为何总灰的脸
    飘流在世界的另一边
    任寂寞侵犯
    一遍一遍
    天空
    划著长长的思念
    你的天空
    可有悬著想的云
    你的天空
    可会有冷的月
    放逐在世界的另一边
    任寂寞占据
    一夜一夜
    天空
    藏著深深的思念
    我们天空
    何时才能成一片
    我们天空
    何时能相连
    等待在世界的各一边
    任寂寞嬉笑
    一年一年
    天空
    叠著层层的思念
    轻声哼唱着这首《天空》，周围的环境似乎是那样的不协调。总想着在星空下唱这首我最喜欢的歌会很美很美，却从没想过是这样有着温暖阳光的午后；总凭自己的臆想来诠释这首歌，却从没想过如今真的跟亲人天各一方。人生最痛莫过于生离死别，只是我不知道，如今，我应该算作生离还是死别？！
    “姑娘，回吧。”碧瑶的声音似乎很遥远。怔忡间，她已过来搀扶我。是阿，该回了，我应该囚在那间厢房里，直到……成为贝勒府的侍妾。不过是一个门槛，却像是几重的帐幔。
    “你是谁？”很好听的一个男声。
    问我吗？等等，这里怎么会有男人？！我惊的猛然转身，却瞥见身旁的碧瑶已跪地请安。阳光有些晃眼，我只得眯起眼打量他。瘦高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炯炯有神的双眼，没有多好看，但是周身散发着活力与张扬，宝蓝色的袍子，腰间还有一抹明黄。我一时失了神，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呃……清朝阿哥。他是谁？难道……
    “嗯……你是钮祜禄家的？”他开口问道，似是有些尴尬，大概从没被人这样盯着看过。
    “回十四爷，这位是伊喇姑娘。”碧瑶替我回道，又转向我，轻声道：“姑娘，快给十四爷请安哪！”我回了回神，发现碧瑶还跪在我的身旁。
    我提了提裙摆，就要跪下，“免了，你也起吧。”他道。
    碧瑶谢恩起身，忙从旁扶住我。方才，碧瑶唤他十四爷，那么，他不是……
    “伊喇氏？怪不得看着不像呢。伊喇氏……你怎会在我额娘宫里？”十四阿哥看着我问道。
    “回……”
    “你下去沏茶来。”碧瑶才要答话，就被十四阿哥打断了。看得出，他不怎么喜欢碧瑶，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嫌恶。
    碧瑶应声退下，现在就只剩我跟他。我依然有些愣愣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是正常的。
    “我还以为你是钮祜禄家的呢。”十四阿哥走近些，笑道。他到一点也不拘谨，看来是常跟女孩搭讪了。我现在看清了他的脸，很年轻，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
    “为什么该是钮祜禄家的呢？”我不假思索的问出口，十四阿哥一愣仿佛没料到我会问得这么没规矩。我自己亦是一愣，嬷嬷教的规矩仿佛都白教了。
    “呵呵，你很有意思。”十四阿哥探究的看着我，眼睛很亮。“我听说前几日秀女大挑为四哥指了一门亲事，以为你是那个秀女。”十四阿哥笑起来挺好看的，使得略显英气的脸柔和了很多。
    “钮祜禄氏？指的是钮祜禄氏？那么……天哪！”我轻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你认识她？”十四阿哥有些担忧的看着我问。
    我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我不认识什么钮祜禄氏，但是我知道未来乾隆皇帝的生母是谁。这算不算我认得她呢？
    “她美吗？”我不假思索的问出口。
    “嗯？什么？哈哈，是个有意思的人，哈哈……那丫头，我跟四哥原就见过的，好像是唤作沄漪，样貌普通的紧，不似你这么……”十四阿哥猛地收住了话，脸也微微泛红。
    可是我此刻没有力气去管他说什么了，我完全被一个巨大的事实冲击着。十四阿哥的话像声炸雷，在我耳边轰然作响。真的不能相信，沄漪，沄漪，是她吗？那个安静平和的女孩？那个，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嗯……方才，你唱的曲子很好听。而且，你竟不怕我。你叫什么？赶明儿，我求额娘……”
    “十四阿哥！”我猛地打断了他的话。仅剩的理智让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不能看着那些老套的情节在我身上发生，我也惹不起这样的麻烦，因为，在这里，我不是一个人。
    “十四阿哥，我认得钮祜禄氏小姐，因为我也是本届的秀女，而且……”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也已经指给四阿哥了。”说完，似乎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
    “什么……你……”十四阿哥满眼疑问与震惊。
    “奴婢伊喇氏沁筝给十四阿哥请安，阿哥请回吧。”我福身给他请安，告诉他，我的名字。
    “你……”十四阿哥眼中划过一丝受伤，我低了头不再看他。
    愣了半晌，“好一个伊喇沁筝！”十四阿哥低吼一声，拂袖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决然不羁，跟他的四哥应该有些相似吧。我有些后悔，为何一开始没有表明身份，我似乎是伤害到他了。
    “姑娘，十四阿哥呢？”碧瑶托着茶具旖旎而来。
    “走了……”我的声音是那样干涩空洞。
    “可是……”碧瑶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紫砂茶壶，隐隐能闻到一丝清甜。
    “回吧。”我抓着门框，脚步踉跄，有太多的事等着我去消化。
    我扭头望望那院门，方才那剑一般的少年还在与我谈笑。
    对不起……我能给你的只有一个名字而已。现在是，将来…….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