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5.Chap.1.梓缳.E

    枕郡，群象城外，郁嫱镇。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群象城里的私学都已放课，城外的学生也都三三两两的结伴返回镇上。
    宇文珲本来早就该回来了的，但在归途看见花丛里翩飞的蝴蝶，想起阿妹曾说过羡慕能在天上飞的飞天，便跑去抓。闹了老半天，才抓到一只，不小心捏死的倒有好几只，眼见天色暗了下来，正敢敢急急地往家里跑。
    “小朋友。”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宇文珲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是两个南边人穿着的游客，这初夏时节紫荆都开过了，怎么还有人傻兮兮的来呢？宇文珲一边想一边气呼呼地朝那个叫自己小朋友的男人叫道：“我不小了！”
    另一边的女士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那种笑那么亲切那么温柔像在那里见过似的，声音不由得低了几分，“你们有事吗？”
    “是啊！我们想问问去群象城是不是该往这个方向去？”那男的说着还指了指宇文珲来的方向。
    “是啊，我刚从群象下私学回来呢。”宇文珲说完，看了看护在手心的蝴蝶，心早就回到家里面了。
    “真乖，”戚岚感叹道，“来，阿姨给你糖吃。”
    “不要，阿妈说不能乱吃别人的东西。”一边说着，宇文珲一边试探的看了看戚岚正拿出的食物，这一分心，手心护着的蝴蝶飞了，“呀！”声音里明显带着失望。
    “小朋友不难过了，叔叔再给你抓一只去，你在这陪阿姨等一会好吗？”凌槿航找了个适宜的空当留下那母子私语一番。
    “嗯。”如果能带只蝴蝶回去，再等等也无妨，宇文珲也一声应了。
    槿航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看着戚岚，戚岚知道他是叮嘱自己不要说太多了，于是会意地点了点头，才看见槿航离开。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宇文珲。”
    “珲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私学放课有一会儿了吧。”
    “我抓蝴蝶去了，阿妹喜欢会飞的东西。”宇文珲有点害羞了。
    “你妹妹叫什么呢？多大了？”
    “她叫宇文瑛，今年才九岁呢。”
    “家里都有什么人哪？待你好不好啊？”
    “有阿爸阿妈还有阿妹，阿爸在群象城里做事，对我们可好了，每当过年过节都带我们去城里看灯，看烟花。阿妈身子不太好，成天在家呆着，对我们也很好呢，天天给我们做好吃的。阿妹总跟我吵，阿爸阿妈说她小，于是我总让着她，她长得可好看了，人人都特喜欢她。”宇文珲一下打开了话匣。
    “那你呢？”
    “我？我也很好啊，在私学念书，特别喜欢英雄的故事，夫子都说我对兵法十分入迷，呵呵，每次我们一起打仗玩，总是我做大将军的那边赢，他们就老是抢着要我…”
    “小朋友给你。”宇文珲说得正快活，凌槿航突然伸出个手来，手里抓着个白布包，“给你抓了两只，好好待它们，不要弄死了呦。时间也不早了，你敢紧回家去吧。”
    “谢谢阿叔。”宇文珲憨憨一笑，转身跑回去了。
    “他过得这么好，果然是不需要另一条道路的。”看宇文珲跑出了视线，戚岚喃喃道。
    “走吧，过两日还要去簇溪呢。”凌槿航扶起戚岚，往群象走去，两个人心里都是不同的念想。
    簇溪城，城东，邹府。
    这本来是戚府的。戚岚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清出脑袋去。
    “你真的不想要同宇文扬聊一聊？以老朋友的身份。”跟在戚岚身后的三个男人见她只是走并不说话，禁不住无聊又问了一次。
    “不了，我只想要远远看看他，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就够了。”戚岚又一次说，“我们上去坐坐吧。”说完就跑进左近的一间酒楼里，凌槿航摇摇头，领着厉炯和笙栩跟了进去。
    四人正好一桌，坐在二楼临窗的一张桌子上，桌上已满满当当排得尽是吃食，还有一壶新酿的清酒。三个男人只是偶尔泯口酒，余下戚岚一个对这些吃食进行着一轮又一轮进攻，一边吃还一边介绍：“你们也吃呀~这里居然还开着，以前就特别喜欢这里的糕点，今天居然又让我吃到了。”言辞间尽是小女生才会有的娇嗔和满足。
    “慢点，没人跟你抢。”槿航终于看不下去了，微怒地教训道。戚岚也不卖账，自顾自吃得甚欢，那边凌笙栩却兀地扔出一句“来了”，这反而令戚岚完全懵了。
    槿航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子，“宇文扬来了。”
    戚岚的食欲忽然就没了。
    深深吐一口气，戚岚把头转向窗外，还不忘故做坚强地说了句，“正好不用我去找他了。”但那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出底气。在看到宇文扬的那一刹，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年的苦难并不算什么。
    那是怎样一身打扮，粗布的衣衫上遍布补丁，一双布鞋也不知穿了多久，背上背着一个大概半岁的婴孩，一手牵了个五岁左右的男童，另一只手里应该是些生活必需品。
    岁月的历练把曾经的英气少年腐蚀成一个背有点驼的中年，只有面庞那深刻的五官依稀可以认出当年的模样。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付模样的？”戚岚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佝偻的中年男人就是那个魂牵梦萦的男子？
    “也许真的是报应呢。”槿航看见戚岚颓弥的神色，哎声叹了口气，开始解读宇文家这十几年的变迁，“当初你们戚家被宇文家吞并后，曾一度成为簇溪的第一豪富，不料两年内因为供应的春茶质量一年不如一年，宇文扬的父亲决定第三年亲自去收春茶，却由于水土不服，从珏郡回来时就已染上毛病，一直拖了两年。这两年便是宇文扬去收的春茶，那年宇文扬去收茶的春季宇文父终于告别人世。令人费解的是，家产几乎全传给了小儿子宇文振，宇文振是以不学无术出名的呀，一直养在外地，父亲快近弥留之时才赶回来的，于是有人猜测他就是回来夺遗产的，也就是他背弃了父亲的遗嘱。
    “丧父之痛让宇文扬低沉了一阵子。好心的他打算与弟弟共同把宇文家的事搞下去。本来这也是不错的出路，但宇文振不到两年就败光了六成的家产，这让宇文扬心灰意冷，府里许多人都纷纷离开，晴姬也是这时离去的。最终宇文振不听劝阻从青楼娶回一妖冶女子，宇文扬因此一怒之下与其断绝兄弟关系，搬离了宇文府。
    “没了宇文扬的把持，宇文家一下就垮了。不肖半年，宇文振就已将所有资产败光，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又没有亲戚敢救济他。没多久便绝望的跳索水河自杀了。由于宇文扬已和他脱离了兄弟关系，付债的也没为难宇文扬。
    “说实在的，宇文扬人真不错。宇文振跳河自尽，尸首在下游被打捞起来。宇文扬硬是不怕辛苦的将他运回簇溪安葬在了家族墓园里。后来娶了个善良的本地姑娘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了，前些年这边闹旱灾，他自家艰难也不忘救济别人。他这样清贫的生活也许是比当个富家子弟要自由快活的多了。”
    戚岚默默地听槿航说着，看着宇文扬带着两个孩子幸福地走出自己的视线，眼角凝出了一滴泪珠，顺着脸颊划落。
    “我们就此拜别吧。”戚岚说，“劳烦你们这么多天真是不好意思，以后的路我自己可以完成了，你们并不需要知道我要去哪的。”
    “也好”，槿航看看凌笙栩再看看凌厉炯，说道，“但请你务必答应我们一件事。”
    “请说。”
    “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宇文扬和宇文珲。”
    “好，我答应。”坚定的声音。
    “那就此别过，你要好好保重。”短短一个月，已如亲人。
    “你们也是，一路顺风。”
    然后两路人马分道扬镳。
    待出了城门，少言的凌厉炯严声问道：“接下来我们找谁？”
    “接下来？想不想去飞天故地北荒大陆走一遭？”却是凌笙栩笑吟吟地答道。
    余下的凌槿航只是听他们说，似乎还在回味戚岚的故事。